技术之为文化

四、技术的文化面相：技术之为文化

1.“文化”的概念

“文化”一词，本源于拉丁文“cultus”，其义是指由人为的耕作、培养、教育而发展出来的东西，是与自然存在的事物相对而言的。1871年，英国著名文化人类学家E·B·泰勒在《原始文化》一书中首先提出文化的定义：“文化，或文明，就其广泛的民族学意义来说，是包括全部的知识、信仰、艺术、道德、法律、风俗以及作为社会成员的人所掌握和接受的任何其他的才能和习惯的复合体。”⁽³⁵⁾现在，人们对文化一般有两种理解：广义指人类在社会实践过程中所获得的物质的、精神的生产能力和创造物质财富、精神财富的总和；狭义指精神生产能力和精神产品。但不论是广义的理解，还是狭义的理解，技术都在文化之内。

2.技术：现代文化的中心

1979年，加拿大阿根廷籍哲学家M·邦格在“技术的哲学输入和哲学输出”一文中写道：“我们的文化的创造性要素存在于人文学科、数学、科学（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技术和艺术之中。现代技术既是现代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也是这些学科中最年轻的。”⁽³⁶⁾“由于技术与现代文化的其他创造性分支有着多元联系，因此技术成了整个文化的中心。”⁽³⁷⁾他指出，经常有人认为，技术与文化是格格不入的，甚至是彼此对立的。这是一种谬误的观点。“当这些学者在政府部门和教育机构掌握权力时，他们就力图使技术专家成为一种仅有一技之长而毫无文化修养的人，使他们长久处于物质享受提供者的卑下地位。”⁽³⁸⁾

1981年，F·拉普在《技术哲学导论》一书中强调：“技术是复杂的现象，它既是自然力的利用，同时又是一种社会文化过程。”他指出：“工程师和技术史学家的科学倾向，使他们把技术过程和技术系统看成是可以按其制造原理和功能结构进行严格分析的孤立现象。他们大都忽视通过自身的力量创造这些人造物的人，忽视驱使人的动机，尤其忽视技术对社会、文化和智力活动的影响。”⁽³⁹⁾

3.技术的文化本质

技术不是外在于文化的，它本身也正是社会发展中文化作用的要素。技术的文化本质显示在两个方面：其一为物质的层面，例如甲骨和甲骨文、石头和石器、黏土和陶器、铀矿和原子弹等等，这些事物不像自然那样是“自己”形成的，而是由人制作出来的。因此，说技术是文化，是说技术符合文化的内涵和特质，在技术上凝结着人类物质创造的成果。其二为精神的层面，技术并不只是物质现象，而且也是精神现象。技术是人的精神活动的世界。技术产物本身承载着特定历史时期的人文风貌，展示了其精神特征，并内化为人类精神文明的一部分。所以，技术又是一种智力意义上的文化。工程技术人员从事技术研究、开发、管理等活动，本质上是获取生产力的智力建构的活动，他们把技术活动的结果，以物质产品、图纸资料、工艺、规划、方法等形态，加以系统化的表述和美感化的塑造，使技术体现出人类的物质创造和精神创造。

此外，技术是人类学意义上的文化，即技术是人类本质力量的公开展示、确证和成因，是人类心灵和深层本质外化的历史运动的结果，是人类实践能力、方式、成果的表达，是人类对财富和自由的追求，也是人类为适应环境以调节人类同周围世界的关系而创造出来的生活样式、价值取向、行为模式等。

技术的“文化本质”体现的是技术哲学中“人文传统”理论旨趣，这一理论本身就孕育着矛盾双方相互扬弃的过程。

首先，技术的“文化本质”体现了技术整体范围的扩展。通过在文化及人类历史中所发生的变化来考察技术，这与工程传统中的专业性形成鲜明对比。同时，这也暗示着另一层含义，即技术体现一种文化，或是一种对文化形式或文化惯例的挑战。技术以其本身的目的性和操作性成为人的思想意识及行为的要素，因此技术成为人的文化的必然组成部分。“现代的文化在其基本原则上是技术型的。它把技术的、无机的模式转而用于对人的自身理解以及人对世界和他者的关系。”⁽⁴⁰⁾同时，技术的各种要素直接或间接影响了文化的各方面。“媒体、电脑及新技术的爆炸、资本主义的重新调整、政治的激烈变动、新的文化形式及新的时空经验形式等等，让人们感到文化和社会已经发生了剧烈变化。”⁽⁴¹⁾知识文明作为当代技术的文化本质，作为后现代性的文化内涵，同创新精神密切相关。可以说，后现代文化是以创新为基本价值取向的“技术文化”。

其次，技术的“文化本质”昭示着一种全面的文化批判。随着“技术越来越大量地决定人们的生活世界，文化与精神科学中对技术持异议者就越活跃，将社会成员联系在一起的精神的纽带就越是要加强”⁽⁴²⁾。这就意味着人文方法更为明确地打开了通向文化评论的通道。技术决定论的突出表现是19—20世纪技术文化主义的兴起，“把技术及其技术物化的产物作为辨识社会文化进化和文明进步的主要参照，是科学文化研究中技术文化主义的基本特征”⁽⁴³⁾。技术不仅被看作其他文化系统的决定性力量，而且被当作人类文明的动力学。技术不再被视为参与自然世界构造的客观因素，而仅仅是被当作属人的一种文化工具；把技术作为一种文化的亚系统与经济、政治、意识形态等文化系统相提并论。其实，技术与文化“两者在社会有机体中互相促进和制约，形成双向联动机制”⁽⁴⁴⁾。如人设置技术的种种目的决定着技术问题的提出与解决。这些目的并非“本来”如此，也不仅是由人们的生存目的决定的，这些目的更多的是由关于美好生活和关心美好生活的观念，由文化观念共同决定的。文化也决定着选择什么样的目的，而技术便是为此目的而发明并创造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