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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女眼中的斯霞之爱

时间:2022-02-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25]斯霞与丈夫、孩子、孙女、学生之间的关系,生动地凸现出斯霞对于孩子的爱。斯霞对待子女与对待学生的差别不能用规范来解释,只能用人的德性来解释。在颠沛流离的生活中,斯霞所给予她深爱的丈夫的照料是有限的。面对丈夫的临终嘱托,斯霞自然有责任和义务去照顾好自己的孙女,这可以说是“人之常情”。德性出自个人自觉之选择,德性究其体现与形成来说,与对于矛盾的处理分不开。

(三)子女眼中的斯霞之爱

家庭是一个独特的场所,这种独特性本身表现在它的“私性”,这是与学校这一组织截然不同的特征。学校是一个公共生活的场所,因而相较于家庭来说,学校的根本性特征在于它的“公性”。家庭是儿童的首属群体,维系家庭成员之间亲密关系的纽带是亲情和血缘。学校则是一个规范性的正式组织,尽管教师在学校中不可避免地“出任”“双重角色”并时常面临“角色冲突”,也就是说教师与学生交往、与同事交往有着根本不同的诉求,从而教师在学生面前与在同事面前的“表现”通常也会有所区别,但是,学校这一规范性组织毕竟是教师与同事、教师与学生交往的一个共同背景。而在学校这一规范性组织中,维系教师与学生、教师与同事之间关系的是正式的制度与规范,正因为如此,教师与教师之间的关系并不是纯粹意义上的人和人的关系,教师所展示的也并非纯粹意义上的“作为人的教师”这一面相。这就意味着,在一般意义上来说,教师在同事面前也是有所“表现”的,尽管这种“表现”的内容与程度都与在学生面前有所差异。家庭则完全不同,其中既没有正式的制度与规范,也不像在学校那样围绕着特定的任务而展开竞争与合作,而是一个纯粹自然的生活场所。教师在家庭中所展现的至少可以说是真正自然的“人”的面相。

斯霞在家庭生活中所展现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面相呢?

我8岁后,在赤水县中上初中,要过赤水河,再走上十里路,才能到学校。我是没有鞋穿的,打赤脚,偶尔穿草鞋。妈妈从没有送我上过学,只有一次,夏天赤水河发大水,水流又急,浪头又大,大到什么程度呢?浪一起来,船就看不见了,非常危险。就那一次,妈妈送我到赤水河边的亭子,然后目送我上船,一直看着我的船在风浪里颠簸,一直看到我安全过了河才回家。那是妈妈唯一一次送我。

从1964年对她的批判也能看出她的坚定性。当时省里派了工作组下来专门帮助她,希望她认个错就完了,可妈妈就是不检讨,她始终认为“爱孩子有什么错?”后来让她劳改,她也无所谓,说:“劳动有什么关系?我从小劳动惯了,这些活我都会做。最难受的就是不让我上讲台了。”我记得,看见妈妈含着眼泪站在教室外面,听里面的读书声……上台讲课就是她生命的第一需要。

妈妈对子女的学习是不过问的。唯一是对我,还有6岁以后对定初,教过一阵子。那时一边逃难,一边带了儿童读物,大量地读,让我写日记,写信,写作文,做算数。妈妈教得非常好,因此,我实际上小学就读了两年,8岁就小学毕业了。回南京读金陵中学,后来考上清华得益于妈妈拿我做试验。其实那时妈妈就在试验怎样在不增加负担的前提下,提高教学效率。所以后来搞5年的学制改革,妈妈心里是有数的。我可以说是妈妈的第一个试验品。妈妈对弟弟妹妹就没有时间管了。因为对妈妈而言,能维持孩子正常生活就不错了……所以我们几个孩子都有这个意识,学习非常自觉,从不用妈妈监督检查。我们都是班上的优秀学生、优秀团干部。我们都很自立,从不撒娇。孩子们上高中,一个月5毛钱,初中一个月2毛5分钱,困难自己克服。老二骨折,老五扁桃腺开刀,都是自己去医院。妈妈从不陪我们去。[25]

王幸老师的访谈材料中有一段关于斯霞家庭生活的记述,与孙复初先生的描述是完全一致的。

斯霞与丈夫、孩子、孙女、学生之间的关系,生动地凸现出斯霞对于孩子的爱。这里有两种对比值得注意:斯霞对学生的关爱和对亲人的关爱的对比;斯霞对工作的热忱与对生活的对比。在斯霞的教育生涯中,在夏天的雨后背着学生过漫了水的小桥(大石桥),背着学生过马路,送生病的学生去医院,拿自己孩子的衣物给那些淋雨受冻的孩子,资助贫困受苦的学生,耐心细致地纠正学生的每一点错误,辅导学生的功课,备好练好每一节课等等,这些在斯霞的生活中是很自然、很平常的事情。斯霞很多学生在访谈中回忆到这些时都觉得“这些事发生在斯老师身上是再平常不过了”,用袁微子先生的话说就是“条件反射”,这是一种“习惯使然”。亚里士多德将德性区分成了两种:理智德性和道德德性,理智德性主要通过教导而发生和发展,道德德性则是通过习惯而养成的,“道德的”一词本身也是从“习惯”这个词演变而来的。[26]与此形成对比的则是:对自己的孩子却很少表现出这样的关心,除了长子(作为“试验品”)和次子(教过“一阵子”)之外,几乎不过问孩子的学习,对长子与次子学习的过问也是因为“逃难”才有可能,就连儿子扁桃腺开刀、骨折这样的手术都从来不陪送到医院,这并不是说斯霞不爱自己的孩子,一方面工作牵扯了私下很多精力,另一方面,斯霞对子女的爱也是非常明显的,不过是表达方式不一样而已。这也是出于习惯,因为“我们几个孩子都有这个意识”,母亲的习惯造就了母亲崇高的德性,母亲的习惯也造就了孩子的良好习惯。习惯于做符合德性的事情,才能成为“有德性的人”,这与习惯于做符合规范的事情从而成为“守规矩的人”是有着本质区别的。规范与德性的区别表现在:规范是就角色之间的关系而言的,德性则首先是就人与人的关系而言的。所以,笔者一再强调,斯霞的爱只有回到“人—人”的关系层面才可以得到准确的理解。规范可以规定斯霞在学校里应当如何对待学生,却无法规范斯霞在家里如何对待子女。斯霞对待子女与对待学生的差别不能用规范来解释,只能用人的德性来解释。

在孙复初先生的回忆中,斯霞的生活与工作之间也构成了一对矛盾与冲突。早在抗战之前,斯霞的丈夫就已经患有严重肺病,由于缺乏营养和照料,再加上工作劳累,病情不断恶化。在颠沛流离的生活中,斯霞所给予她深爱的丈夫的照料是有限的。面对丈夫的临终嘱托,斯霞自然有责任和义务去照顾好自己的孙女,这可以说是“人之常情”。可是,当生活与自己的工作发生冲突时,斯霞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工作,让自己的长媳去照顾自己次子的女儿,并且最终是由长媳请求自己的母亲来代为照顾,这多少又显得“不近人情”。其时斯霞已经是近60岁的人了,按照中国的文化习俗,60岁应该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了,更何况自己因为“童心”“母爱”而受尽批判和折磨,退休也许是最明智的选择。在亲情与工作、在“人之常情”与“不近人情”之间,恰恰体现出斯霞对于事业的爱,体现出斯霞对于孩子的爱。德性出自个人自觉之选择,德性究其体现与形成来说,与对于矛盾的处理分不开。没有矛盾就没有德性。换言之,在一个没有矛盾的场景中,人人都可以称为“有德性”之人,因为,个人的选择和行动完全可能是“合乎德性”的,但“合乎德性”的行为却未必是“出于德性”的。譬如:一个人可能出于对经济利益的计算选择去工作而不是选择带孩子,还有可能出于与子女的关系不睦而选择去工作,如此等等,这些选择本身主观上是为着个人自身的考虑,主观上为自己,客观上有利于他人,这不能算作德性。斯霞的选择却是“出于德性”而不仅仅是“合乎德性”的。斯霞的日常生活中面临着这样的选择,有些矛盾并不突出,而有些矛盾却非常突出。处理这些矛盾对于斯霞来说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以至于对一般人来说需要仔细考虑和权衡的选择在斯霞而言却又显得非常自然。斯霞的选择是出于对孩子的爱,出于对事业的爱,并且这两种爱交织在一起。斯霞的两重选择,即选择更多地关爱学生,选择重返讲台从根本上说是一致的,没有对孩子的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热爱,斯霞不会选择重返讲台。反过来,选择重返讲台,是为了继续生活在孩子们中间,更好地关爱孩子。

家庭本身是涵养亲情的场所,母爱是儿童健康成长的最重要的精神资源。如前所论,母爱本身是真切、宽容、给予、亲切的,但同时母爱又是私性的,又是出于本能的对于自己孩子的爱,它不是一种博爱。斯霞是爱自己的孩子的,斯霞的母爱却是一种“博爱”,是一种超越了那种出于本能的自私之爱的一种博大的爱。在斯霞的母爱中包含着原则和要求。她把博爱中的那种“原则”和“要求”引入到对自己的子女之爱中,同时又将对于子女之爱的那种“真切、宽容、给予、亲切”引入到对学生之爱中。她对学生的爱是一种“人类最可贵的对幼小者的爱”,而不单单是一个教师对于学生的爱。

家庭在斯霞的眼里却有着一番不同的意味。在斯霞的生活里,家与学校的关系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家庭变成了学校的“延伸”,学校也成了家庭的“扩展”。家庭与学校在斯霞的生活中只具有地理上的差别,却没有功能和文化上的差别。在家庭生活中的斯霞大部分时间仍旧思考着学校中的事情,甚至于将困难的学生带到自己家里生活,辅导他们的功课,将课堂教学与关爱学生延续到自己的家庭生活中。在学校生活中,斯霞像母亲爱护自己的孩子那样爱护所有的孩子。家庭和学校在斯霞的生活中被同质化了。时下在中小学教师中有一种很流行的观念:在学校中我认真工作,但我决不将八小时以内的事情带到八小时以外。当然,这从教师职业规范的角度来说是无可厚非的,但多少显得机械和僵硬,似乎缺少了从教育的需要和教育的特质来说所应当具有的那种热情。

通过多视角叙事,我们不难发现斯霞的爱融合进了母爱与教育爱两种特质,既是真切的、宽容的、给予的、亲切的,又是“有原则”“有要求”的。斯霞的爱不是做作,做作的爱只是手段性的,一旦目标实现或者目标改变,做作的爱或者因为多余、或者因为无效,而必然遭到否弃。学生、同事、子女分别处于不同的“位置”,从理论上假设的斯霞在不同场景中可能出现的“差异”,在实证的研究中都相继被否证,这不能归结为理论自身的错误,因为上述的差异只具有统计的规律性,而不具备必然规律性。“社会科学在他们各自的学科领域里,普遍概括都与被认识到的反面例证并存,对这些反面例证的承认,似乎并没有影响到这些普遍概括的身份,而在物理学和化学领域中,像类似的情况必将影响到这种普遍概括的身份。即是说不严谨地允许普遍概括和其反面例证同时并存。”[27]相对于那些理论概括与理论预测来说,斯霞可能是一个“例外”。在这个“例外”身上,我们可以看到斯霞处身于不同“场景”之中所展示的“面相”是高度一致的,学生、同事、子女眼里的斯霞是完全“重合”的。这个“例外”充分说明,斯霞是一个真正热爱学生的人。

由学生推及同事,由同事推及子女,横纳家庭与学校,纵贯整个生命历程,这些不同“视野”中的爱的叙事,为我们“复合”出了斯霞那种完整的爱的品格与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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