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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学家与庄子

时间:2022-01-2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不过,他同情弱势人群,憎恶滥用权力及趋炎附势的掌权者。庄子热爱生命与自由。所以,物理学家在探索宇宙之源时,发现许多现象,却归于人,不定为客观事实。今天,大家公认,科学研究的辉煌历史时期正在走向尽头,换来的,是对大自然的全面研究,像庄子的一

时代超越

庄子生活于战国前期,距今约2300年,当时的中国社会动荡,人们并没有多少安稳的心境。

庄子识字,而且有智慧和思想,当然不是生于一般人家,或者需要劳动谋生之辈。不过,他同情弱势人群,憎恶滥用权力及趋炎附势的掌权者。他的作品不只《庄子》,但仅此一书已经足够反映他的品性和创造力。

庄子秉承老子智慧,更用他自己的思考和幻想,把“道”推上更高的境界,主要是超越时空,顺应自然,创造对人的新的认识,灵活展现出人的潜能、情绪、自由、爱美和高贵品德及远大志气。

“道”,首先阐释了宇宙本源,确定它的存在,其中万物由道而生,动力不息。其次,道说明大自然的生命规律,自由而富有变化,没有止境。庄子说道有“无为而无不为”的特性,十分积极。

《逍遥游》说“北冥有鱼……化而为鸟”,这种变化,不提用了多少时间和空间,因为“化”是超越时空的,即使它可能变于一瞬。

“怒而飞……海运将徙于南冥”,说的是运动。与时空的概念一样,这运动也是超越性的,不计飞的具体做法,就到了天那边的池了。试想,还有什么比这简单的变动和到达更为自由的?一切全在心中。

庄子宏观世界,用“大”的概念托出一番浩瀚的气象,由巨鲲潜伏在北冥,到大鹏怒飞到天池,说明宇宙人生是一个开放、无穷的时空系统,由自由的“动”展现。

庄子热爱生命与自由。在他的人文世界里,“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汪洋恣肆以适己”,把人的生命动力说得极为高逸。

生命动力得来不易,亦用在争取圆满安适(不像西方人的取胜、改造、控制)。尼采在《大热望》中说:“你得用热情的声音歌唱,直到大海都平静下来,倾听你的热望!”庄子不同,他放大人的形象说:“若人之形者,万化而未始有极也,其为乐可胜计邪!”

老子说:“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老子·六十四章》)然而,人也不是随便走得远的,需要文化的积厚和变通。北海之大之深,蓄养了巨大的鲲,变为鹏鸟,也需要迎着千里之风,方能怒飞而起。这是量变也是质变,鹏之高举,层层超越,游心于无穷。冯友兰教授说这是精神上达的“天地境界”。

老子说:“为学日益,为道日损。”点明人学多了知识会骄傲及自执,所以也会不顾“道”了,他强调学道的重要。庄子进一步指点方法和道路,用“庖丁解牛”和“痀偻承蜩”的寓言,说明由熟练技艺的专精而知“道”的途径。庖丁练成神妙的技术以后,不再机械地解牛,而是在解的过程中表现道的高超和快乐。

《庄子·齐物论》说:“唯达者知通为一,为是不用而寓诸庸。”意思是说:只有明白宇宙人生者,才可以了解万物通而为一的道理,因此他不固执成见,而是因任自然,顺道而行。

人类求知以来,一直进行了解时间、空间和运动的活动,因为人生就是活在其中,寻求适应、快乐和满足。

科学的时、空、动

《庄子》传去欧洲之时,伽利略(Galileo, 1564—1642)已经创立了时间科学。后来,牛顿(Issac Newton,1642—1727)把时间的研究融入物理学里。牛顿的贡献很大,但是,他对时间和空间绝对的学说,没有给出服人的解释。简单说,他认为空间无穷,是万事发生的场所,其中一切在未与外部事物有关系的情况下,不变也不能移动。他又提出“时间之河”的概念,认为时间如流水,“绝对的、真实的和数学的。时间本性自然,不受外界影响而稳健流逝,持续不断”(《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简称《原理》)。

通俗地说,牛顿的时间之河没有源头,也没有潮起潮落的变化。这河承载着所有事件,只有流逝,没有属性,所以在宇宙任何空间都一样。

在同期的德国,莱布尼茨(Leibniz)提出与牛顿不同的主张。他认为空间是相对性的,而时间是一系列相继发生的现象。我们不能说这见解直接受到《庄子》对宇宙人生的见解所影响,但是两者都贴近我们今天对时间的理解,即时间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延续不断,载着几许“人事”、“物动”和“变化”。

我们把庄子和欧洲的伟大科学家放在一起了解,更可以把他们的“情”、“心”、“爱”、“美”的表现排在一起,从而深切地理解和欣赏伟大思想家的“人”的面貌,通入智慧的山谷。

牛顿身材矮小壮实,沉默孤寂,他笃信上帝创造并控制宇宙。对此,爱因斯坦有这样的体验和同情,他自己不相信任何有组织的宗教,却相信宇宙的秩序有“神”主持。他这样评论牛顿:“一个人具有的最伟大、最深奥的情感,是对神秘事物的感觉。它出于宗教信仰和内心对艺术和科学的驰骛。一个从来没有这种感觉的人,如果不是死人,至少也是盲人。这种洞察力是语言无法表现的。它潜伏在我们的下意识里,它的美丽和完善,只能以微妙和间接方式传给我们。这就是宗教的感觉。在这意义上,我信仰宗教。”(引自F.Herneck, Albert Einstein, 1967)

这样,对于宇宙人间的一切事情,我们还是回到人的身上,特别是用心去看、认识、行动。

物理学家在过去200年间做了大量研究,有不少发现。他们用自己的语言解释宇宙、时间、空间、速度和“变”,都离不开动力和运动,两者都由人所“主导”。所以,物理学家在探索宇宙之源时,发现许多现象,却归于人,不定为客观事实。

对于时流和宇宙膨胀,科学文件中出现“时间箭头”、“心理时间箭头”、“热力学时间箭头”、“宇宙时间箭头”,最后归结在“心理学时间箭头”之上,因为时间流逝的感受是心理过程,人们对过去和未来的“未知”和“困惑”,也是心理过程。

史蒂芬·霍金于1988年出版《时间简史》,向一般人解释时间、宇宙秩序和人生。他讲了许多“存储器”(即记忆)的混乱度(熵)和热能消耗,对于我们今天无限度地追求电脑智能手机的“大”和“快”,很有启迪。

他说:“我们对时间方向的主观感觉,即心理学时间箭头,在头脑中由热力学时间箭头所决定。正如一台计算机,我们必须在熵(信息混乱度)增加的顺序上记住事物。这几乎使得热力学第二定律变得无足轻重……”

他又用寓言方式说:“假设上帝决定,宇宙不论始于什么状态,它都应该在高度有序的状态中停止。宇宙开始时可能是无序的,意味着可能随着时间的增加,无序度会减少。你可能会看到掉落地上打碎的杯子,自己变回原状跳回桌上……假如有这样的人,他可能有一个倒溯的心理学时间箭头……他可能记得将来的事,而不是过去的事。当杯子被打碎时,他会记住它回复到桌上的情形,但当杯子在桌上时,他不会记得它在地上的情形。”

不是科学家的我们,不可能明白科学家用浅显的语言表达出的“道理”。然而,这不重要。今天,大家公认,科学研究的辉煌历史时期正在走向尽头,换来的,是对大自然的全面研究,像庄子的一些研究和发现。

1965年诺贝尔物理奖得主理查德·费因曼(Richard Feyman, 1918—1988)认为,科学发现之路不是永无止境的。他说:“我们这年代,是发现大自然基本定律的年代,如果错过了,它将永不再来。”(引自《物理学的特性》,The Character of Physics)

费因曼是一个奇才。他三岁才开始说话。他接受诺贝尔奖时演讲说:“多层的幻想伸开,企望到达高度的理解。突然,我发现自己独处一隅,面对大自然的美丽及壮观……然后是得奖的荣耀……此事叫人们奔走相告,对我道贺……我从这许多活动中感到两件事:欢欣和爱……这奖励容许我的亲朋和学生表达他们的情感,人的幸福总和,爱的深切关怀,我衷心感谢。”

我心底出现一个疑问:怎么西方学者成熟时说话,都像诗人?怎么那么多的物理学泰斗,用了一生的才智心思和努力,都把时间比作“长河”,都把“时流”比喻疾箭?

答案来得自然,西方的高明学者、科学家都熟读古书,包括东方古籍。我在剑桥的时候曾经两回与霍金午饭闲谈,问他为何钟情“时间箭头”。他说话困难,他的研究生代他表达,在微笑中,他透露那是一种对时光快如疾箭的情结,好比“人生天地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第二天我找着这位研究生,问他,霍金是否欣赏《庄子》。他说霍金欣赏的东西太多了,他的心好像一支箭。我再问下去,知道霍金也十分爱好文学,而《庄子·知北游》有一段曾经使他回味良久:

尝相与游乎无何有之宫,同合而论,无所终穷乎!尝相与无为乎!澹而静乎!漠而清乎!调而闲乎!寥已吾志,无往焉而不知其所至,去而来而不知其所止,吾已往来焉而不知其所终。彷徨乎冯闳,大知入焉而不知其所穷。物物者与物无际,而物有际者,所谓物际者也。不际之际,际之不际者也。谓盈虚衰杀,彼为盈虚非盈虚,彼为衰杀非衰杀,彼为本末非本末,彼为积散非积散也。

这是典型的庄子文采,超逸而意境迷蒙,叫读者必须神入其中寻求真意,难怪大科学家为之心动。

用白话文译述:试一同游历无何有的地方,总的说,道是无所穷尽的!试一同看无为,又淡又静,漠然而清虚!如果调和悠闲,我心宽阔矣。无所住而不知要去哪里,去了又回来亦不知有所停止,我已经来回多次都不知道哪里是终点。我细心飞翔在广阔的空间,大概知道怎样进入而见它的极限。支配物的与物都无界限,而物有界限的,即界限中的无限罢了。没有界限的界限,即界限中没有界限也。至于盈虚强弱,“道”使物有盈虚而自身没有盈虚。“道”自己有强弱而自不强弱,它没有始终而自不始终,它使物聚散而自不聚散。

这段话里有时间、空间、运动和人的种种本质、关系和变化,是历来物理学家所力求理解的。不过,多数物理学家研究物为物体(object),不联系人为主体(subject),所以得出的是“非人”理论。近期的物理学家如霍金重视人的作用和意义。今后我们可以期待新的有生命力的物理学家。

向前归一

“天人合一,万物平等”的观念和信念,数千年来一直存在于中国人的心中。今天,精英科学家和生态学家与时俱进,不忘传统,收集了千万数据和例证,指出同一道理。他们建议人类努力建设一个“可持续性社区”(sustainable community),确保人类长久衍生昌盛

这一可持续性社区的维持,不依靠经济增长、物质创新、科技进步或民主政治,而有赖“生命网络”的和谐生长发育。主张这种思想和行动的学者不少,著述也多,其中一位,表现最多方面、影响面又广的,是物理学家和生态学家卡普拉。

他于1939年生于维也纳,并于当地大学获得理论物理学博士(1966年),然后在巴黎、伦敦、柏克莱和斯坦福做研究和教学,专门做粒子物理研究。在三十多年间,他同时研究印度教、佛教和老庄的智慧,在柏克莱创办了“生态文化认识中心”(Center for Ecolitera)。用他自己的话说,“我完成了一个长期的梦想”。这梦想有两个方向,一是研究并阐释“生命的四个维面”(the four dimensions of life),即生理的、认知的、社会的和生态的,并宣扬用这种多学科知识来建造一个全人类的可持续性社区。第二是打破西方科学的唯物及一分为二的传统方法论,运用东方的智慧及超物思维,了解并把握物理与人生。

卡普拉传承了他最初认识的两位量子力学巨人的精神,立志用大众懂得的话宣传科学知识,一位是路易·德布罗意(Louis de Brogile, 1892—1987),二是尼尔·玻尔。二位都是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前者确认,现实不出于偶然,而是物与人的互相联结,由大自然法规所解释;后者欣赏阴阳太极,相信任何对抗体都互相补足。

玻尔成名以后,记述他有一次回丹麦故乡,参观莎士比亚笔下哈姆雷特王子所在的古堡。他上斜坡时,忽有奇感。他说:“作为一位物理学家,我应该欣赏古堡的建筑和砖石,然而我看到的,竟不是这些。占据我心中的是哈姆雷特的犹疑。我听见他的‘存耶?弃耶?’(to be, or not to be)的呼喊,他的无限问话,尤其是那‘我在那沉睡中死去,可能梦见什么?’(In that sleep of death, what dreams may come)。我骤然明白起来,现实不一定是‘物’,而是心中的‘意’,包括记忆中的诗歌,那里面的悲喜与烦恼,人对生死意义的索寻,王子对复仇的内心挣扎。”后来,他写成一首小诗,对时间运动的变化充满禅意和庄子的味道(at dusk the cock announces dawn,at midnight, the bright sun):

黄昏

公鸡啼唤晨晓

午夜

它宣布阳熙

玻尔对语言和诗的钟爱不亚于他对物理学的追求。他当年是美国“曼哈顿方案”的领导人之一,直接负责原子弹的研制。在美国使用原子弹杀害了日本民众以后,他多次公开表示忏悔。他说:“关于原子,语言只能用于诗中,诗人与科学家一样,并不十分关心描述事实,更为着意创造意象。”(When it comes to atoms, language can be used in poetry.The poet, too, is not nearly so concerned with describing facts, as with creating images.)

卡普拉向大众宣扬科学,首先出版《物理学之“道”》。该书认为西方科学家、古印度学者和老庄对宇宙人间的解说,没有差异。只是,西方人因为不懂印度文和中文,所以爱把东方智慧命名为“神秘主义”(mysticism),有所不足。虽然如此,这本书被译为23种语言,出了43个版本,成为世界畅销书

随后,卡普拉继续出版了《转折点》(The Turning Point, 1982)、《不一般的智慧》(Uncommon Wisdom,1988)、《生命的网》(The Web of Life, 1996)、《隐闲的连接》(The Hidden Connections, 2002)、《生命的系统观:统合之见》(The Systems View of Life: a unifying Vision, 2014)。这些书综述了人类对宇宙人间的探索和所知,以及人类当前的困境与危机。最新的一本纵贯历史,横连所有学科,主要分析人类今天的社会网络(social networks),通过对人类进化的系统了解,探索人的未来方向。他建议全人类运用“系统思维”(systemic thinking),处理“一个世界”格局中的健康护理、社会管理和环保管理问题。

结语

西方学者近50年间热心用“道观”和“道法”解决科学的种种问题,原因是明显的,因为西方科学的“观念”和“方法”,造成了人类目前的困境和疑惑,令人愈陷愈深。

中国知识分子提起时间,多数会联想起古希腊学者赫拉克利特(Heruclitus)写在《关于自然》中的名句:“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提起物理学的创造,大家便马上想到亚里士多德,不会联想到中国古代的科学家智者。

假如我提出,庄子与亚里士多德一样,是古代的杰出物理学家和心理学家,很可能会被中国学者否定。这种反应可以理解,是出于一种普遍的文化自卑感。不一定因为“外国月亮比较圆”,更根本的,是不能掌握汉字的美妙,看见古籍便逃避,而且,从现代教育开始至今,从学校组织到课程设置,各级学校都仿照外国形式。大学更差,我们的精英的汉语水平不如外语,他们的科学、社会科学知识都来自外国大学,没有多少人敢于改造和创新,充其量只能“洋为中用”,以赶上“世界水平”为终极目标,没有自己的理想。

庄子是否与亚里士多德同样是古代的杰出物理学家,不需要有定论。不过,中国的一般大学生,最好不要抗拒认识庄子,他的智慧备受西方各科学者的重视和应用。

试看《庄子·齐物论》怎样阐述物理人生和知识:

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是则知之。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说也。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亦因是也。是亦彼也,彼也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无彼是乎哉?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是亦一无穷,非亦一无穷也。故曰:莫若以明。

白话文意思是:物体有此有彼,没有例外。从他物看不清,从亲身经验就知晓了。所以说,彼中有此,此中有彼,彼与此相互生成。同时,各物随生随灭,灭而又生;每说可能又说不可,每说转变又说不变。有理由肯定的,同样有理由否定,反之亦然。所以智者不追究这些,而观照物的本然,就是因任自然的道理。此即是彼,彼也是此,两者都是物的“一面”。真是有彼与此的分别吗?真是没有彼此的分别吗?不把彼此视为敌对,就是道的枢纽。应用枢纽可以深入物的主要环节,可以顺应物的无穷流动变化。“是”是变化无穷之一,“非”也是变化无穷之一。所以说,不如用明静的心观照宇宙万物。

庄子劝导我们全面地看待事物的此与彼、是与非乃至万物如一、变化有定。这些不是空言,而是加上许多寓言说明的。中国人可以安然自信,无需自卑。中华文化是人类智慧的大宝藏,可以勤加开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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