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多噶哲学

66．斯多噶哲学

人们可能没有很好理解有名的斯多噶派哲人，好像他们教给我们的仅是怎样抵抗暴君，勇敢地承受酷刑。我个人看到他们发达的智慧还有别的用途，即便为了应付暴风雨也用得上。众所周知，他们的思想方法在于把自身和令人难受的感觉分开，把后者看作一个客体，对它说：“你是件东西，你不是我自己。”相反，那些不解身居陋室、心雄帝王的生活艺术的人却让暴风雨进入他们体内，他们爱说：“我感到风暴正在逼近，我既烦躁不安又灰心丧气。苍天啊，发作你的雷霆之威吧！”这样生活和动物没有区别，只不过比动物多了点思想。因为，从外表上观察，动物完全听凭正在来临的风暴的摆布，就像植物在强光照射下低头，太阳过去又挺直身躯一样。不过动物不太明白自己的处境，就像我们在半睡半醒时不知道自己是快乐还是忧愁一样。这种昏昏沉沉的状态对人也是有益的，会使他在经受巨大的痛苦时也得到休息，条件是这个不幸的人必须完全放松。他的四肢应该得到很好的依托，肌肉全部松弛。有一种技巧能使肌肉在休息状态下收拢，这好比做一套内心按摩动作。这与痉挛恰恰相反，而肌肉痉挛是发怒、失眠、焦虑的原因。我爱对那些睡不着觉的人说：“学一下死猫的样子。”

现在，如果你不能下降到这种为伊壁鸠鲁学派推崇的动物状况，你就得完全醒过来，在某种意义上跳跃到斯多噶哲学的高度，因为这两种哲学都是好的，介乎两者之间的却一钱不值。如果你不能使自己与雷雨同化，那么就应该抵制雷雨，把自己与它截然分开，并对自己说：“这是雨和雷电，这不是我。”当然，如果你遇到的不是一场雷雨，而是冤枉、失意或嫉妒，对付起来就比较困难。人沾上了这类感情便如遇上甩不掉的恶兽。但是你应该考虑这样说：“这件失意事使我心里不痛快不足为奇，这跟刮风下雨一样自然，就会过去的。”感情激烈的人听不进这个劝告，他们好像承担了义务，存心使自己痛苦。我把他们比作那个吵闹不休的孩子，他看到自己像驴子一样不可理喻，不禁自己生自己的气，于是闹得更凶。他本可以摆脱这种局面，对自己说：“出什么事了？不过是个小孩在哭闹。”不过他就是做到这一点也不能说他学会怎样生活了，何况只有极少的人通晓生活的艺术。但是我以为幸福的秘诀之一，是对自己的脾气不予理睬。脾气受到蔑视，便回到其动物状况，像狗关进狗窝。我认为实用道德学最重要的一章应以此为内容：把自己与自己的错误、遗憾，与所有谬误的思想分开，对自己说：“这场怒火总会过去的。”小孩子吵闹如没有人听见，他便会停止，同样地，我们的火气马上就会过去。乔治·桑^〔1〕很有头脑。她在《康素爱萝》里很好地表现了这种高傲的灵魂。这部作品很出色，可惜读的人太少。

1913年8月31日

注释

〔1〕　乔治·桑（1804—1876），法国女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