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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张学东小说《小幻想曲》《裸夜》

时间:2022-01-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而其近作《小幻想曲》与《裸夜》,便充分证明了这一点。长期以来,精于中短篇小说的写作已成为“宁夏文学”的标识与品牌,张学东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无疑,《小幻想曲》与《裸夜》这两篇小说,让我重新体验到那种美好的感觉。以上述这三个特征来看,张学东的《小幻想曲》和《裸夜》都符合好的短篇小说的要求。

张富宝

每每读张学东的小说,我总是充满着期待,这种期待源自于他卓尔不群的丰富性、可能性与创造性。他是一个典型的狐狸型的作家,具有百变的面孔,能在不同的题材领域中自由穿梭,不断推陈出新、变换和超越。最重要的是,他的小说总是在饱满的细节与奇谲的想象中带给你洞穿真相的快感。我始终觉得,这种快感,可能是好小说最根本的东西。不仅如此,在我的脑海中,还常常会闪过手术刀的寒光,犀利、精准,带着些许血丝,让人心生畏惧。大多数时候,张学东都是一个冷峻的旁观者,他善于把写作的对象层层剥开,展现出其隐蔽而复杂的“内在肌理”;但他并非一个无情者,而是在对历史与现实的关切中,在对人性幽微的洞察中,倾注着异乎常人的悲悯与深情。正因为如此,在他近乎残酷的笔墨背后,还有一束温暖的人性之光,照耀着黑暗的生存深渊。这些极具个性特征的美学风格与艺术特质的形成,也意味着,张学东的创作正在走向饱满和成熟,正在迈入一个新的层次和境界。而其近作《小幻想曲》(《天涯》2014年第6期)与《裸夜》(《山花》2014年第11期),便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近些年来,张学东的创作兴趣较多地集中在长篇小说的领域中,自《西北往事》之后,他已经先后发表了《妙音鸟》《遥望白银湖》《人脉》《超低空滑翔》《尾》等多部长篇小说,成为宁夏文学创作的佼佼者,广受文学界的关注。尽管如此,张学东也从未放弃中短篇小说的写作,事实上,中短篇小说在其整个创作中占据着很重的份量。在这样一个功利至上的消费与娱乐时代,这一点显得尤为难能可贵。因为中短篇小说的写作,既难成名又难谋利,已经悄然沦为充满难度并且吃力不讨好的“边缘化”写作,它更多考量的是一个作家的孤独与耐心,一个作家最为纯粹的艺术理想与艺术能力。这有点像电影界,如果长篇小说是商业大片的话,那么中短篇小说就是艺术片;前者面向大众,犹如消费品,更关注社会效应与经济效应,而后者只能抛给小众,获取专业圈子的认同。这可能是“文学已死”时代的怪状之一。长期以来,精于中短篇小说的写作已成为“宁夏文学”的标识与品牌,张学东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也可能是个人的阅读习性使然,我更偏爱张学东那些充满灵气和活力的中短篇小说。至今,我还能记起初读张学东早期作品《生铁》《喷雾器》《送一个人上路》《跪乳时期的羊》《坚硬的夏麦》等时的那种震撼与冲击。无疑,《小幻想曲》与《裸夜》这两篇小说,让我重新体验到那种美好的感觉。前者偏重于重构历史记忆,后者偏重于透视现实生存,这正是张学东小说的“双向维度”,在历史与现实的交错与张力中,丝丝入扣地揭开历史之重与现实之痛。所以,读他的小说不会是一种消遣的轻松,不会是一种猎奇的快慰,而是一种有切身之感的“穿越”。借用吴炫在《新时期文学热点作品演讲录》中提出的“穿越”这一概念,他认为,文学的“穿越”不同于超越和超脱,它的根本点在于强调有勇气面对承担现实中的黑暗与矛盾,主张以一种客观、理智的态度介入现实。张学东不仅要“穿越”现实,还要“穿越”历史。

在我看来,好的短篇小说应该具备这样几个特征:其一,要近于诗,有诗的语言、诗的结构、诗的节奏和诗的意境,符合诗的标准。作家刘庆邦说:“短篇小说的生长粗枝大叶不行,一定要细致。细到连花托上的茸毛都清晰可见,细到每句话、每个字、每个标点都不放过,都要精心推敲。”(http://blog.163.com/lanma168%40188/blog/static/32746784200701894831386/)这的确是精当之论。由此看来,短篇小说是一种苛刻而艰难的文体,它本质上是一种渴求完美和逼向极致的艺术,好的短篇小说甚至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它需要有心之人“在自己心里培育、生发,然后拿心血滋养它,浇灌它,使它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最后长成一种独立的东西。”(刘庆邦:《生长的短篇小说》,《北京文学》2001年第7期)其二,要有非常好的故事“内核”,无论是写物写人还是写事,这个故事“内核”往往新异而独特,具有极强的吸引力和感染力,能给人以“统一的印象”。“统一印象”的说法来自于马修斯,在其《短篇小说的哲学》中马修斯说:“真实的短篇小说是小说中特殊的一种,并不是篇幅较短者,便可以称之为短篇小说,真正的短篇小说往往含有印象的统一,而这在长篇小说却是缺乏的,这一点便是长篇与短篇之间根本不同的地方。”(周芬伶:《短篇小说的艺术特征》,《艳异——张爱玲与中国文学》,中国华侨出版社,2003年,第205页)其三,要有饱满的细节和充满张力的表意空间,具有多种向度的哲学意味与存在之思。短篇小说是细微的艺术而不是琐碎的艺术,无论是现实性的书写还是荒诞性的书写,都要建立在鲜活而生动的细节之上,这样才能确保艺术真实感的获得。譬如卡夫卡的小说,看似荒诞不经,但却有纤毫毕现的细节呈现,这使得他的小说具有了一种别样的魅力。

以上述这三个特征来看,张学东的《小幻想曲》和《裸夜》(虽为中篇,但我倾向于把它看做短篇)都符合好的短篇小说的要求。这两篇作品的语言都极为用心讲究,准确、从容、克制,剔除了过度抒情与过度叙事造成的矫饰感和拖沓感,非常切合故事本身与人物本身。作品的结构单纯、明晰,富有张力,叙事节奏快慢有致、收放自如,故事“内核”蕴含着丰富的表征意味。《小幻想曲》写的是20世纪那个特殊的时代里发生在羊角村的“饥饿故事”,以“苤蓝头”为代表的孩子们在天灾人祸的苦难童年期的“饥饿体验”和“饥饿心理”,在得到一只公鸡之后要把它变成香喷喷的美食的全部幻想。《裸夜》实际上写的是一个黑夜里的“裸奔故事”。小报记者沈越为了拍到裸奔者的照片,拿到抓人眼球的惊爆性新闻,甚至被误以为是小偷而抓进派出所,报社的工作岌岌可危,女朋友也因为不理解他而离他远去。但等凌越完全了解裸奔者的生活真相之后,他未曾泯灭的良心与道德让他做出了新的选择。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他终于卸去伪装,成了另一个裸奔者。

卡尔维诺在《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中谈到自己的写作方法是“一直涉及减少沉重”,他的秘诀是塑造“轻逸(Lightness)”的形象与风格,他认为,“轻逸”会让我们摆脱现实的、事物的沉重,启发我们用一种不同的逻辑,用一种面目一新的认知和检验方式,从一个不同的角度看待世界。在我看来,张学东也深谙这种“轻逸”的秘密。《小幻想曲》显然写的是特殊年代里人的生存困境与晦暗人性,这几乎是一种无法承受的“历史之重”,但在孩子们饥饿本能的驱动下,一只公鸡居然变成了温馨美妙的美食幻想曲。还不仅如此,小说在写孩子们生理饥饿的同时,也写出了他们心理与精神的饥饿。即便在这样的境地之中,他们对拉大粪劳改的女老师李桃也给予了不离不弃的帮助。于是,一个沉重的历史故事就变成了一个轻逸的想象,闪耀着温情的人性之光。而对孩子们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最可贵的人性滋养?在《裸夜》中,刚刚大学毕业不久的报社记者凌越,住在廉价的出租房内,生活、事业、爱情等都一筹莫展。在一个晚归的夜晚,他无意中发现了一个裸奔者,出于职业的敏感,他“像馋猫嗅到鱼腥味,第一时间扑上去”,从此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小说对我们日益麻木、冷漠、无情的社会现实进行了鞭辟入里地剖析,对媒体社会的猎奇本能与伦理失序进行了无情嘲讽(报社主任的一句话道破了“天机”:“我们搞新闻报道的,不能人家给了你面粉,你就只能烙张死面饼,对不对?你还得学会把面发起来,最好是做成一块人人都爱吃的大蛋糕”),对小人物(如沈越)贫乏破败、气喘吁吁的生活处境与生存命运进行了深切地关注。小说要告诉我们的是,那些敢于在黑夜里放下一切而裸奔的人,并非离经叛道的异类,而恰恰是“自由的灵魂斗士”,是没有“被生活的汗水活活淹死”的追梦者,是敢于挑战异化与平庸世界的抗争者。这样,一个关于现实之痛的颓败故事,因为奔跑而变成了一个轻逸的故事,一个变形的故事,一个胜利的故事,让生活在都市“城堡”里的我们重新回归到真实的自我,重新体会到“光着身体奔跑的美妙感觉”。

卡夫卡说:“假如人们眼力好,可以不停地,在一定意义上可以是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那些事物,那么人们就可以看见许多许多;但是一旦人们放松注意,合上了眼睛,眼前立刻便变成漆黑一团。”我经常在张学东的小说中看见那双“一眨也不眨”的眼睛,它犀利、深邃、睿智,充满警惕、怀疑与焦虑,它没有让历史与现实“漆黑一片”,而是以轻逸而迷人的想象穿越了层层迷雾,带领我们看到了许多许多。

[本文为“十三五”宁夏回族自治区重点专业“汉语言文学”项目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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