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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生与后世的交界

时间:2022-01-1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我和母亲决定礼完晌礼,天气暖和一些的时候去北山上坟。主麻聚礼结束后,吾麦表弟和舍穆表弟开车来接我们。公墓地门口的这句警世语将山下的浮华与山上的安静清清晰晰地分割开来,像今生与后世的交界!母亲的侄子们经常陪母亲上坟。汽车缓缓行走了十几分钟,吾麦便将车停在了路边,下车和我一起扶着母亲走上一个土坡。

在今生与后世的交界

(2009年12月11日 星期五 晴)

今天是主麻日。我和母亲决定礼完晌礼,天气暖和一些的时候去北山上坟。很多人在朝觐回来的当天就先去探访亲人的坟墓了。

主麻聚礼结束后,吾麦表弟和舍穆表弟开车来接我们。我给母亲穿了厚厚的棉袄,自己也穿上了长长的防寒服,走出家门的时候,还是抵挡不住彻骨的寒冷。现在确确实实已经是冬天。回来已经三四天了,我还是没有将沙特的炎热和临夏的冬季区分开来,似乎是亲友们的热情把寒气隔挡在了室外。

汽车很快就到北山。北山穆斯林公墓地到了。

“你们是先行者,我们是后来者。”公墓地门口的这句警世语将山下的浮华与山上的安静清清晰晰地分割开来,像今生与后世的交界!

今天的天气依旧晴朗,天空一尘不染的蓝。

即便是在生命力最旺盛的夏季里,北山上也没有多少生机,植物稀少,一些贴着地表的植物沿着坟堆艰难地蔓延,几只不知名的看起来有些狰狞的小爬虫在坟堆之间急速地爬行。动植物的生命在这里都没有了奢华的舞台、喧闹的展示,如同那些已逝的人的生命,一起沉寂着。如今,在这个万物萧条的冬季里,北山更显得清静。褐色的山体上,满是一个接一个的镶嵌了白色石子的坟堆,坟堆之间仅剩的一点点土地露出的土褐色,似乎在预示着下一个生命终结的归宿地。

很小的时候,母亲经常带着我们上坟。从家出发,穿过曲里拐弯的小巷胡同,跨过小巷里潺潺流淌的小溪,小巷两边的人家院落里挂满杏子或李子的枝条从墙上垂下来,在我伸手可以触及的地方摇曳着。母亲拉紧我们的手,加快步伐,走出小巷后直通一条笔直的大路,转过一个大弯后,就到了通往墓地的土路上。在视线里能清晰看见坟场的时候,母亲总是深深地吸一口气,恭敬地站立,捧起双手,对着北山道一声赛俩目,然后祈祷。每每在母亲还没有做完祈祷时,墓地入口处聚集的乞讨的小孩子们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涌出,一下子围拢过来,母亲也总是匆匆结束祈祷,从口袋里掏出些早就准备好的糖果,一人一个,孩子们嬉笑着分散开去。后来母亲的舍散变成了硬币,一分,两分,五分。再后来是纸币,一角、两角、五角、直到一元、两元、五元……慢慢地,小巷里的小溪干涸了,消失了,两边垂下的枝条少了,消失了,墓地门口的土路硬化了,好走了,争要糖果和硬币的孩子们少了,母亲的脚步慢了,走不动了,我们也长大了,可以搀扶着母亲了,而北山墓地的范围也一天天扩大,坟堆越来越多!

吾麦将车开进公墓地的大门,左转弯,开上围绕北山山体的一条不算宽阔的柏油公路。吾麦是我的表弟,是母亲的弟弟、我的舅舅的小儿子,他非常熟悉母亲游坟的路线。母亲的侄子们经常陪母亲上坟。

二十二年前,父亲归真后,母亲游坟的路线便固定了下来,先去父亲的坟墓,再到母亲自己的父母公婆的坟墓,然后按照由西向东的次序,依次探访亲人的坟地。父亲的坟在母亲游坟路线的最西头。

那条我们当年埋葬父亲时走过的崎岖路,如今也变成了平坦的柏油公路。汽车缓缓行走了十几分钟,吾麦便将车停在了路边,下车和我一起扶着母亲走上一个土坡。一路上我们没有说一句话。

父亲的坟头上,许多根燃尽了的芭兰香寂然地插在石子缝隙间,两三小股青烟在另外几株芭兰香的顶部飘动着,今天又有谁来探访过父亲的坟!父亲坟前的黑色墓碑上,刻着他的儿女们的名字和立碑的日期。立墓碑,仅仅只是为了记住父亲安葬的地方。

大姐夫的坟墓就在父亲旁边不到两尺的距离。不知道真主的定然有多么玄妙,父亲当年一句“没错,就是他”,便结下了与大姐夫犹如亲生父子般的渊源,而今天,与父亲相伴长眠的正是他的埋葬在异乡的半子。在大姐夫去世后的一个月,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穿着蓝色公安棉衣的大姐夫,蜡黄的脸出奇的平静,我抓着大姐夫的手,急切地问他是否见到了父亲。就如所有梦中的亡人没有声音,我听不到大姐夫的回答,却感觉到了他双手的冰凉,和他所传递的信息。他和父亲在一起!

母亲点燃芭兰香插在两个坟头上,跪坐在两个坟堆中间,翻开《古兰经》诵读《雅辛章》。母亲揉了揉眼睛,又从包里掏出了放大镜,舍穆赶紧替母亲拿着经,另一只手帮母亲翻页。母亲今天没有流一滴泪,表情平静安详。母亲已经在阿拉法特流尽了泪,为亲人求恕祈祷。

外祖父外祖母的坟墓在一起,还要爬上一段陡坡,幸好有吾麦和舍穆两个身强力壮的弟弟。母亲走路时已经开始在脚下摸索了,这段母亲走了将近四十年的小坡,今天却成了母亲的艰难,几乎是被两个弟弟抱上山坡的。终于到了,埋葬着母亲父母的旁边,还有一个不到两年的新坟,那是母亲的弟弟,吾麦的父亲,我的三舅!三舅,一个仁慈的睿智的老中医,在无数个风吹雨打的夜晚,为亲友为病患出诊医治。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在自己父母的坟堆旁,早已为自己选好了长眠的地方,生前是父母的孝子,死后又将自己安排到父母的脚下。而三舅的儿子吾麦,此刻又往自己父亲的坟头,点燃香,诵念着,祈祷着!一代一代,生命延续着,亲情传递着!

下了陡坡,便是一片相对比较平缓的坟场,我们经过的时候,一些人正在举行葬礼,不知道又有谁的生命终结而灵魂归向了真主?仁慈的主啊!祈求你饶恕所有的亡灵吧!

艾海麦迪,只大我一岁的小表哥,大舅的儿子,先于大舅五年因肝癌归真,那年他才二十五岁,留下了只有四个月大的儿子。这个坚强的小表哥,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也都没有给亲人增添过一丝麻烦,总是微笑着承受病痛的折磨。小表哥归真五年后,七十三岁的大舅归真,与这个儿子葬在了一起,大舅归真后的第八年,大舅母归真,也葬在这里。远远看去,围在一起的三个坟堆,丝毫不给人凄凉的感觉,反而有种相依为命的温馨。真主的定然真是玄而又玄!

母亲加快了步伐,好几次差点被地上的土坎绊倒,幸好我的注意力集中,紧紧地搀扶着母亲,吾麦和舍穆也在母亲的身后小心地看护着。母亲急着要去探访的是她的女儿——三姐姐的坟墓在母亲游坟路线的最东头。

这段路距离比较长,虽然几乎是平地,可还是要跨过几个小土沟,越过几个小土坎。母亲走得更快了,完全不顾脚下的障碍。跨过最后一条小沟,当姐姐的坟头出现在我们眼前不到五米的距离时,母亲挣脱了我的搀扶,飞奔过去,我听到母亲一声低低的呼唤——“阿妈的肉啊!”我彻底崩溃了,我的泪奔涌而出,我绝望地抬起头仰望着天空,“真主啊,请赐予我们安宁吧!”

天空湛蓝湛蓝的!

母亲没有泪,只发出了犹如怀抱婴儿般的呢喃,抖抖的双手,在努力了四五次后,终于点燃了芭兰香,小心地插在姐姐的坟头。姐姐归真已经六年了!这六年里,母亲心里的疼痛是怎样的啊?母亲在阿拉法特最长久的流泪和祈祷应该都是为了她的女儿吧?

揉了揉眼睛,母亲跪在坟前开始诵念《雅辛章》,我的一只手扶着母亲的背,另一只手为母亲拿着《古兰经》。母亲诵念着,左手拿着放大镜,右手放在《古兰经》上,用食指指着经文,生怕自己看错行。母亲的手指红润饱满,就像婴儿的手!对母亲的疼惜瞬间刺穿我的心,我的心不住地流血!

母亲诵念着,吾麦和舍穆跪在母亲的身后,舍穆也捧着《古兰经》诵念着《雅辛章》。

天还是那么蓝,周围还是那么清静,偶尔传来一些声响,也很快消失在寂寥中。清冷的风吹过时,姐姐坟墓旁边的几棵不算粗壮的白杨树上,便撒落下一两片枯叶来,窸窸窣窣地落在地上,有几片枯叶还在风中翻转几圈,随后便静静地伏在地面上……

感赞真主,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在我还年轻的时候,让我清晰地认识到了生命的本质,让我感悟到了真主的大恩,让我品尝到了信仰的甜蜜。祈求至仁至慈的真主啊!赐予安葬在这里的所有的穆斯林以安宁吧!

走下北山,走出公墓地,便又是尘世的浮华,该面对的一切问题依然存在。

山下,亲人们盛大的欢迎仪式还将继续进行。原本不赞赏太过铺张的接哈吉习俗的我,在朝觐之后,理解了所谓的世俗,也是人情,也是真情,那就让我们尽情地享受真主赐予我们的恩典吧!真主啊!祈求你让我满足于你的恩惠,而没有别的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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