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舟即事和孙竹畦

归舟即事和孙竹畦^［1］

双桨秋水生，三更明月吐。^［2］出都别故人，不尽情缕缕。^［3］前年返西秦，江淮泝颍汝。^［4］兹来沿漕渠，形势考今古。^［5］况有同舟人，堪为骚坛主。^［6］鹤发诗益新，耆旧难多数。^［7］名篇论唐宋，雅言述邹鲁。^［8］画舫即书斋，两忘行旅苦。^［9］车马兖沂间，传闻惊市虎。^［10］幸就川途安，莫嫌丁艘阻。^［11］和平感神听，不争自无侮。^［12］燕齐千里中，如十未得五。^［13］纡回行逆河，惟仗顺风补。^［14］高吟换朝晡，至乐遗歌舞。^［15］刻烛互倡酬，往往到三鼓。^［16］敝帚亦自珍，居奇如商贾。^［17］

笺疏:

［1］即事:以眼前事物为题材赋诗。宋魏庆之《诗人玉屑》卷2《五句法》:“此格即事、遣兴可作，如题物、赠送之类，则不可用。”

［2］双桨二句:船桨划动着秋水，夜半明月从东山升起。秋水生:船桨拨水而行，故云秋水生于双桨。三更:午夜子时，即深夜11时至凌晨1时。古时夜间计时以刻漏为准，将一夜分为五个时辰即五更，一更约两小时。北齐颜之推《颜氏家训·书证》:“或问一夜何故五更?更何所训?”答曰:“汉魏以来，谓为甲夜、乙夜、丙夜、丁夜、戊夜;又云鼓，一鼓、二鼓、三鼓、四鼓、五鼓，亦云一更、二更、三更、四更、五更，皆以五为节……更，历也，经也，故曰五更尔。”明月吐:明月从东山升起。吐，出现，呈现。明张溥《汉魏六朝百三家集》卷83《梁简文帝集·和湘东王首夏》:“欲待华池上，明月吐清光。”

［3］出都二句:离开京城，辞别友人，无法倾诉内心的悠悠之情。不尽情:诉说不尽的情谊。缕缕:本指丝线，后比喻情感细腻绵长。

［4］前年:指嘉庆二十一年(1816年)。西秦:春秋战国时秦国地处西北，故称西秦。江淮:长江与淮河之间。泝:通“溯”，逆水而上。颍汝:颍水与汝河。颍水，源出河南登封县西南，流经今禹州市，至周口市与北来之贾鲁河、南来之沙河相汇，流经项城县，又东南流经安徽界首市、阜阳市入淮河。汝，水名，这里指北汝河，源出今河南嵩县外方山，北流经汝阳县城北，东流经郏县、襄城，与沙河相汇，称沙河，又东流经郾城县，至周口市与颍水相汇。嘉庆二十一年邢澍返陇，沿运河至淮安，逆淮河西行，又沿颍水西上，再溯汝水至临汝，然后北上洛阳西行归里。

［5］兹来二句:此行沿运河南归，沿途依据山川地势，考察古今地理风貌、风土人情。漕渠:漕运之渠，此处指运河。形势:地形地势。

［6］况:何况。同舟人:此处专指友人孙竹畦。堪为句:可称为诗坛领袖。骚坛:诗坛，诗界。《诗经》《离骚》开创了我国古代诗歌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风格，是中国诗歌的源头，后以诗骚指代诗歌。

［7］鹤发:白发。鹤毛或白或灰，故借称白发为鹤发。北周庾信《竹杖赋》:“子老颖，鹤发鸡皮，蓬头历齿。”耆旧句:德高望重的老人实在不多见。

［8］名篇句:意即“论唐宋名篇”，谓谈论唐宋名家名作。雅言:指春秋时通用的语言，是以周王朝所在地语音为标准的官话。《论语·述而》:“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谓孔子诵诗书、执礼仪皆用官话。述:评述，讲述。邹鲁:春秋战国时期邹国和鲁国的合称。《庄子·天地篇》:“其在《诗》《书》《礼》《乐》者，邹鲁之士，缙绅先生，多能明之。”邹，孟轲的故乡，在今山东邹县。鲁，孔子的故乡，今山东曲阜。后以邹鲁喻指文教兴盛之地。

［9］画舫二句:我们将画舫当作书房，一路读书吟诗谈笑，两人都忘却了旅途的艰辛。画舫:雕绘华美、装饰华丽的船艘。宋吴自牧《梦粱录》卷1《八日祠山圣诞》:二月“初八，西湖画舫尽开，苏堤游人来往如蚁。”行旅:行途，征程。

［10］兖沂:兖州与沂州。兖州，古代九州之一，以兖水而得名，治今山东兖州。沂州，以沂水而得名，治今之山东临沂。市虎:比喻街头巷尾的流言飞语。《韩非子·内储说上》:“三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王曰‘寡人信之’。庞恭曰:‘夫市之无虎明矣，然而三人言而成虎。’”人言可畏，故有三人成虎之说。嘉庆十八年(1813年)秋，山东、河南曾爆发李文成、王清领导的民变事件，一度攻进紫禁城皇宫。市虎，此处指邢澍在兖沂听到的民变传闻。

［11］幸就二句:很幸运走了水路，一路平安无事，莫要怪怨丁艘阻挡了道路。川途:水路。丁艘:服劳役的民船。阻:挡道。

［12］和平:和谐的友情。感:感动。神听:神灵听闻。《诗经·小雅·伐木》:“神之听之，终和且平。”毛传曰:“神明听之，既和且平也。”宋朱熹《诗集传》:“人能笃朋友之好，则神之听之，终和且平矣。”争:争抢，此处指行船争先抢道。作者认为凡事不争不抢就不会招致屈辱。

［13］燕齐:燕国和齐国，此处指河北、山东交界的地区。燕，又称北燕，姬姓之国，周召公奭之后，战国七雄之一。齐，周武王封姜太公尚于齐，至齐桓公时为春秋五霸之一。后田氏代齐，为战国七雄之一。如十句:因水道阻塞，千里燕齐的行途还未过一半。

［14］纡回:曲折回环，又作迂回、迂洄、纡徊。逆河:逆水，南运河自南向北流，故南行时逆水而上。唯仗句:只有依靠顺风来弥补逆水而行的艰难。

［15］高吟句:高声吟诗，打发时日。换:换取。朝晡:早晨和黄昏，指一天的时光。至乐:极乐。遗歌舞:唯有尽情地唱歌跳舞。《诗经·小雅·车舝》:“虽无德与女，式歌且舞。”汉郑玄笺:“虽无其德，我与女用是歌舞相乐，喜之至也。”明刘嵩《槎翁诗集》卷6《越王台》:“不尽登临当日兴，空遗歌舞后人哀。”

［16］刻烛:朋友相聚，在蜡烛上刻线，作为竞相赋诗限时的标记。《南史》卷59《王僧孺传》:竟陵王萧子良，尝夜集学士作诗，刻烛计时，以刻烛之一寸为标准，相袭而传。又《南史》卷22《王泰传》:王泰“每预朝宴，刻烛赋诗。”后以刻烛求篇、刻烛成诗，比喻才思敏捷。倡酬:唱和。倡，同“唱”。三鼓:三更。一夜分为五更，夜晚击鼓报时，几更就击几下，故亦称几更为几鼓。三鼓即半夜子时，午夜11时至凌晨1时。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6太祖壬子:“令京城夜漏未三鼔，不得禁止行人。”

［17］敝帚:破旧的扫帚，比喻自己低廉的东西。敝，破败。自珍:自我珍爱。作者自我欣赏所作诗文，以之为宝。居奇:囤积奇珍异货，以待高价。《史记·吕不韦列传》:秦始皇父亲子楚年轻时曾为赵国人质，“居处，不得意。吕不韦贾邯郸，见而怜之。曰:‘此奇货可居。’”商贾:商人之统称。《周礼·天官·太宰》:“六曰商贾，阜通货贿。”汉郑玄注曰:“行曰商，处曰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