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河行次孙竹畦韵

卫河行次孙竹畦韵^［1］

行半九州逾万里，鼓舵津门今其始。^［2］海云东望壮怀生，塞雁南飞归思起。^［3］北河几曲接临清，挟以卫漳流益驶。^［4］朝宗众水会且归，挽输千艘行未止。^［5］阻修莫叹路茫茫，消遣羁愁自有方。^［6］妙语朝探大峨秀，英辞夜揽紫芝香。^［7］同舟况有孙溉堂，诗成笑傲翩若狂。^［8］村酒不妨呼白堕，昼眠一任熟黄粱。^［9］吠尨宵静穿窬少，民乐年丰处处好。^［10］但看两岸禾黍稠，预知百室仓箱早。^［11］风波偶愆亦细故，迟速由天将谁恼?^［12］不见天涯流落人，儋海踯躅金齿老。^［13］先生宅近邗沟边，山川吴越夙所谙。^［14］伊余挈家作侨寓，十年久饮浙水甘。^［15］画舫今来秋欲半，巾车昔上春正三。^［16］何事关君翻自笑?也随南客唱江南。^［17］

笺疏:

［1］卫河:古称白沟，因发源地今河南辉县苏门山属春秋时卫国，故称卫河，唐宋以后称永济渠。卫河东北流合淇水、漳河，至天津后入海;自临清(今山东临清市)至古沽寨(今天津市)一段与运河同道，故又称南运河。

［2］行半二句:行迹遍及半个中国，但今天乘船到津门还是第一次。九州:相传大禹治水后将全国划分为荆州、冀州、兖州、青州、徐州、扬州、豫州、梁州、雍州等九个州，后以九州指代中国。逾万里:超过万里。鼓舵:划船，行船。明皇甫涍《皇甫少集》卷14《送张七珽》:“君家闻说沧海居，扬帆鼓舵意所如。”津门:天津的别称。永乐二年(1404年)筑天津城，系京城门户，故称津门。

［3］海云二句:向东遥望海云，顿生壮怀之情;仰望南飞秋雁，忽起思归之愁。海云:海上的云彩。壮怀:豪壮的情怀。塞雁:边塞的秋雁。唐杜甫《公安送李二十九弟》:“樯乌相背发，塞雁一行鸣。”归思:回家的思绪。

［4］北河二句:南运河弯弯曲曲，连接着临清，襟带卫河、漳河，水量充沛，非常便于行船。北河:直隶境内的永定河、运河、通惠河、子牙河、漳河、卫河等，此处指南运河。清代雍正八年(1730年)置直隶河道水利总督，驻天津，治理管辖北河。临清:汉置清渊县，后魏析置临清县，故城在今山东省临清市南运河南岸，明代迁至今治，地处运河和卫河(隋运河故道)交叉口，因泥沙淤积，南来的粮船，常在东平卸载，跋涉250里，陆运到临清，再上船达北京。挟卫漳:襟带卫河和漳河。流益驶:河水充沛，更有益于行船。

［5］朝宗:本指诸侯朝见天子，此处喻比运河接纳百川之水，如同接受百川朝宗一样。会归:汇聚诸水，归于一流。挽输:牵引运输，谓运河运载客货日夜不息。

［6］阻修一句:水道艰难漫长，不要感叹路途辽阔遥远，消解旅途愁思自有良方。阻修:路途艰险遥远。《诗经·秦风·蒹葭》:“遡洄从之，道阻且长。”唐孔颖达疏:“道险阻且长。”唐白居易《白氏长庆集》卷5《效陶潜体诗十六首》:“我岂不欲往?大海路阻修。”茫茫:辽阔遥远。

［7］妙语二句:在早晨探寻二公诗集的美妙语言，在夜晚采撷精美的辞章，辞句如同灵芝一样芳香。英辞:精美的辞章。大峨秀:秀美高大的山峰。紫芝:紫色的香草。邢澍于“紫芝香”下自注云:“余舟中携东坡、遗山两公诗集，朝夕览读。”此处邢澍赞颂苏东坡、元遗山两公诗如高山一样秀美、像紫芝一样芳香。元好问:太原秀荣(今山西省忻县)人，金代位杰出的诗人。曾在遗山(今山西省定襄县)读书，号遗山山人，世称元遗山，有《遗山集》。由于经历了金朝被元朝灭亡的惨痛历史，诗作多悲壮苍凉之气。

［8］孙溉堂:名枝蔚，字豹人，号溉堂，陕西省三原县人。明天启元年(1621年)生，康熙二十六年(1687年)卒，著有《溉堂前集》9卷、《续集》6卷、《后集》6卷。此处借指友人孙竹畦。笑傲:同笑敖，戏谑不羁。《诗经·邶风·终风》:“谑浪笑敖，中心是悼。”唐孔颖达疏:“笑，心乐也。敖，意舒也。”翩若狂:翩然而舞，纵情放任。《南齐书》卷59《五行志》:“失威仪之制，怠慢骄恣，谓之狂。”

［9］呼:称呼。白堕:白酒。据北魏杨衒之《洛阳伽蓝记》卷4《城西法云寺》载:北魏河东人刘白堕，善酿酒，其酒醇美芳香，朝贵争相购置。时人称其酒为鹤觞、骑驴酒。故后人以其名代指白酒。昼眠句:白日一梦，哪管它黄粱成饭。黄粱:黄米饭。作者用黄粱一梦的典故借比自己北上京城的愿望完全幻灭。

［10］尨:长毛狗。《诗经·召南·野有死麇》:“无使尨也吠。”毛传:“尨，狗也，非礼相陵则狗吠。”又宋陆游《舟过梅坞胡氏居》:“一堤茂草有眠犊，数掩短篱无吠尨。”宵静:静静的夜晚。穿窬:穿壁逾墙，指偷盗行为。汉桓宽《盐铁论》卷28《国病》:“若穿窬之盗，自古而患之。”窬，通“逾”，翻越。民乐句:百姓安居乐业，年成丰收，处处一片祥和。

［11］但看两句:但看:只看见。岸:河岸。国图本、中科本作“崖”。禾黍稠:形容庄稼长势良好。汉许慎《说文解字》:“稠，多也。”预知句:从运河两岸庄稼的良好长势可以预知今年的收成较好。百室:百姓之家。仓箱:粮仓，也指运粮的车箱，后世指代庄稼丰收。《诗经·小雅·甫田》:“乃求千斯仓，乃求万斯箱。”汉郑玄笺曰:“成王见禾谷之税，委积之多，于是求千仓以处之，万车以载之，是言年丰，收入逾前也。”

［12］风波:风浪。偶愆:偶然遭遇不幸。细故:小事。迟速句:行船的迟缓或快捷，全由老天决定，你将怨恨何人呢?谁恼:恼谁，怨恨何人。

［13］不见二句:今天已经看不到流放天涯的苏轼了，他曾贬谪遥远的海南岛，郁郁不得志。天涯:天边。流落人:政治上失意之人。儋海:海南岛。苏东坡于宋哲宗元祐九年(1094年)58岁时被贬惠州(今广东惠阳)，三年再贬儋州(今海南儋县)，一直到哲宗死后才内迁，第二年7月病逝常州。邢澍沿途读苏轼集，故有感慨。金齿:本指金齿蛮，后指代荒无人烟的边地。元代初年，在云南西南银生厓甸置金齿宣抚司，因远不可守，治地从千里之外迁到永昌(今云南保山县)。因当地居民用金涂齿，明代改称金齿卫，清代改为永昌府。唐樊绰《蛮书》卷4《名类》:“黑齿蛮、金齿蛮、银齿蛮、绣脚蛮、绣面蛮，并在永昌开关南，杂类种也。黑齿蛮以漆漆其齿，金齿蛮以金缕片裹其齿，有事出见人，则以此为饰，食则去之。”

［14］先生二句:孙先生的老家就在邗江之畔，向来熟悉吴越山川风物。邗(hán)沟:江苏扬州至江苏淮安北流入淮河的运河，亦称邗江。吴越:泛指江南地区。吴，西周时始封之国，建都于吴(今苏州市)。传说吴王夫差时，于公元前473年被越王勾践所灭。越，夏代始封之国，建都会稽(今绍兴市)，曾灭吴国，约公元前306年为楚国所灭。冯本作“山川风月夙所谙”，今据国图本、中科本更改。夙所谙:向来很熟悉。

［15］伊:句首语助词。挈家:带着家室。侨寓:寄居他乡。十年:邢澍于嘉庆十二年(1807年)升任饶州知府后移居嘉兴秀水，至此已经十年。浙水甘:甘甜的浙江水。

［16］画舫句:坐画船南归，今日算来，秋天的时光一半已经过去。想起当初乘巾车北上时，正是烟花三月的时节。巾车:用金玉象革等物品装饰了车盖的车子。《周礼·春官·宗伯》“巾车下大夫二人”，汉郑玄注曰:“巾，犹衣也。”唐贾公彦疏:“巾犹衣也者，谓玉金象革等以衣饰其车。”春正三:正是春天三月的时节。两者相对，北上时是官宦，南返时已成平民。

［17］何事关君:关你什么事?翻:通“反”，反过来。自笑:自我嘲笑。南客:客居南方的人，邢澍自喻。愁心:愁思。尔许深:如此沉痛。邢澍于“南”下自注云:“汪钝翁《调王阮亭》诗‘江南与汝关何事，赋得愁心尔许深’。”“赋得”，钱仲联主编《清诗纪事·顺治朝卷》汪琬《嘲阮亭》作“吟得”。汪钝翁，名琬，字苕文，号钝庵，晚号尧峰，江苏长洲(今苏州)人，明天启四年(1624年)生，顺治进士，曾任刑部郎中，有《钝翁类稿》《尧峰文钞》等著作。汪琬与清初诗人王士禛相友善，多有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