蕉窗八咏和孙竹畦

蕉窗八咏和孙竹畦^［1］

萤

莫嫌腐草是胚胎，渣尽光生炯炯来。^［2］

犹胜鱼膏照歌舞，芸编夕夕为渠开。^［3］

蛛

灯花曾共卜良期，儿女情长藉汝知。^［4］

忧喜年来两忘却，吐丝一任月明时。^［5］

蚊

如雷如市往来轻，吮血磨牙岂异情?^［6］

一饱仍充丹鸟食，怜渠辛若为谁营。^［7］

蝶

名园相伴莫相违，红紫三春事已非。^［8］

玉砌雕栏真一梦，露寒谁念菊篱飞。^［9］

蝇

何来遽集可怜身，沾溉居然似客醺。^［10］

酒食患生休得意，虫中也自有山君。^［11］

虫

咽咀文字似前缘，未到遗形岂得仙?^［12］

脉望成名究何益，一生枉守羽陵编。^［13］

蛾

赴焦曾记竺经戒，剔焰仍闻诗句垂。^［14］

薄俗但夸炎可炙，几人观物鉴燃眉。^［15］

蝉

只愁露重晓寒侵，哀响风高未易寻。^［16］

自古奇人多失路，编诗最忆骆生吟。^［17］

笺疏:

［1］蕉窗:挂着绣有芭蕉叶帘子的窗户。宋胡寅《斐然集》卷5《和杨秀才二首》:“静听蕉窗雨，闲披芰沼风。”和:和诗，作诗的一种形式，此唱彼和，互相呼应。《礼记·乐记》:“倡和清浊。”唐孔颖达疏:“先发声者为倡，后应声者为和。”唱和诗，最早出现于东晋末年，有庐山释慧远与追随者的唱和之作、陶渊明与友人的唱和之作。

［2］莫嫌句:不要嫌弃腐草，它是萤火虫的胚胎。《礼记·月令》曰:季夏之月，“温风始至，腐草为萤。”唐孔颖达疏:“腐草此时得暑湿之气，故为萤。”渣尽:渣滓耗尽。光生:发出光芒。炯炯:光亮之貌。

［3］犹胜:还胜过。鱼膏:用人鱼膏制成的灯烛。《史记·秦始皇本纪》:“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据《集解》《正义》，人鱼即鲵鱼，似人形，长尺余，声如小儿啼，有四足，出东海中，浙江台州产此鱼。清张澍《续黔书》卷8“人首鱼”条记载:他任贵州广顺州(今贵州广顺镇)知州时，嘉庆八年(1803年)五月，潕江暴涨，“洪波卓立，盘涡雷轰，见一巨鱼，人首，长径丈”。芸编:书籍。芸，香草，夹在书中可以防虫，故称书籍为芸编。夕夕:每晚。为渠开:谓因有萤光而打开书籍。渠，第三人称，指代萤火虫。作者以腐草生萤，萤光炯炯，喻比自己虽年迈体衰，但仍能为国效力的愿望。

［4］灯花:灯芯燃烧成的像花形一样的余烬。古人以为灯花是吉祥的征兆。卜良期:预测美好的佳期。儿女情长:男女之间的情谊。藉汝知:通过你吐丝来了解知道。灯花二句:人们曾经通过灯花像蜘蛛吐丝一样的情形，真正了解了男女之情的悠长缠绵。

［5］忧喜两句:忧和喜在时光流逝中全都忘却了，它仍然在月明中倾吐情丝。年来:年来岁去之省文，谓岁月匆匆，时光流逝。丝:谐“思”，谓情思如蛛丝一样悠长。一:任凭，依然。

［6］如雷如市:谓蚊声如同雷声、如同闹市的噪声，令人心情烦躁。往来轻:飞来飞去十分轻盈。吮血句:蚊子叮咬吮血，难道会因人而异有不同的情形吗?

［7］仍充:仍然充当。丹鸟:鷩雉，俗称锦鸡，相传丹鸟专食蚊子。《左传·昭公十七年》:“丹鸟氏司闭者也。”晋杜预注:“丹鸟，鷩雉也，以立秋来，立冬去。”唐孔颖达疏引郭璞注:鷩雉“似山鸡而小冠，背毛黄，腹下赤，项绿色鲜明。”鸟，冯本作“乌”。渠怜句:可怜你辛勤劳苦究竟为谁经营?此诗是说害人者将被人害。

［8］名园二句:和名园从不分离，和百花依恋曾度过了美好的春天，但花红的春天已经过去，事事已非从前。比喻富贵荣华短暂。相伴莫相违:蝴蝶与名园始终相伴，从不分离。红紫:花红得发紫。唐韩愈《晚春》:“草树知春久不归，百般红紫斗芳菲。”三春:季春，春季的第三个月，即农历三月。

［9］玉砌句:华丽的楼舍真是一场空梦。露寒:白露霜寒的时节。谁念:谁还惦念思念。菊篱:篱边的菊花。宋戴复古《石屏诗集》卷2《沈庄可号菊花山人即其所言》:“连岁修茅屋，三秋绕菊篱。”此诗谓蝴蝶三春时，万人欣赏，三秋时无人再想起它。比喻人得势时，门庭若市;失势时，门庭冷落。

［10］何来二句:怎么忽然蜕变成了令人羡慕的身躯，得到一点好处就得意忘形，难以自抑。来:语气词，无实际意义。遽集:迅速蜕变。沾溉:浸湿身体，比喻获得恩泽好处。溉，国图本、中科本皆作“丐”。宋娄机《汉隶字源·序》:“其立说甚当，其沾丐后学甚笃。”似客醺:像人醉酒一样，形容苍蝇浸水如人酒醉而难以自持。

［11］患生二句:大吃大喝，饱食终日，会危害生命，你可不要得意忘形。患生:损害生命。山君:老虎的别称，即山中万兽之王。汉许慎《说文解字·虎部》:“虎，山兽之君。”此诗指斥小人如蝇，摇身一变，得意忘形。

［12］咽咀二句:咬食书籍似乎是前世的缘分，未到蜕变羽化之时岂能登仙呢?遗形:道教谓尸解登仙为遗形。宋梅尧臣《唱歌行》:“遗形得极乐，升仙上玉京。”得仙:羽化成仙。此句谓书虫若不蜕去原来的形体，就变不成飞蛾。

［13］脉望:传说中蠹鱼所化之物。唐段成式《酉阳杂俎续集》卷2《支诺皋》:“据《仙经》曰:蠹鱼三食神仙字，则化为此物，名曰脉望。”蠹鱼即蠹虫、书虫，传说吃了神仙所写之字，化成了发状的环形之物。此句是说读书成名又有何用。枉守:空守。羽陵:古地名，传说穆天子曝书的地方。晋郭璞注《穆天子传》卷5:仲秋，天子“蠹书于羽陵”。编:书册。《汉书·张良传》:“当如是出一编书。”唐颜师古曰:“编，谓联次之也，联简牍以为书。”该诗借咏书虫，抒写自己伤感情怀，因官场失意，竟萌生读书无用之意。

［14］赴焦:投火。竺经:佛经，佛教的经典，因出天竺国(今印度)，故名。邢澍于“戒”下自注:“佛书云:自焦自烂，如蛾赴火。”戒:告诫。剔焰:剔开灯焰，谓将灯焰拨开，以免烧死飞蛾。垂:流传。邢澍于“垂”下自注:“唐人诗‘剔开红焰救飞蛾’。”此句出唐人张祜《赠内人》诗。赴焦二句:看着飞蛾赴火，就想起佛经的告诫，剔开灯焰依然能想起千古流传的诗句。

［15］薄俗:轻薄的习俗。但夸:只称赞。炎:火光升腾。汉许慎《说文解字》:“炎，火光上也。”可炙:炙手可热。此句痛斥世人赞美轻佻言行的习俗已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观物:观察外物，观察世事。鉴燃眉:灯下观物火烧眉毛，世人要引以为戒。元马端临《文献通考》卷20《希》:“元祐初，温公(司马光)入相，诸贤并用，革新法之病民者，如救眉燃。”此句诗是说很少有人能洞察世事，以防引火烧身。这首诗作者以蛾喻人，谓世人对功名利禄的追求如蛾扑火，明知自身难保，但仍痴心不死。

［16］只愁:但愁。露重:露水浓重，比喻政治形势险峻。晓寒侵:早晨寒气刺骨。哀响:凄伤的蝉声。风高:风急，风声紧迫，比喻政治环境险恶。寻:寻声，听寻蝉声。邢澍于“寻”下自注:“骆宾王《闻蝉有感》诗‘露重飞难进，风高响易沉。’”《闻蝉有感》，《全唐诗》和中华书局校点本《骆临海集笺注》卷4皆作《在狱咏蝉》。此二句是说由于政治环境险恶，官场风气不正，个人的良好愿望和积极努力都无济于事。

［17］自古:从古以来。奇人:奇才，才华出众者。失路:迷失道路，喻指官场迷失方向，失意不得志。唐王勃《滕王阁序》:“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编诗:翻阅诗卷。编，串联竹简的绳子，后指诗卷书册。骆生:唐代诗人骆宾王。生，古代对读书人的尊称。此诗明为咏蝉，暗喻官场政治险恶，自己仕途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