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定要请他更正

1939年9月，毛泽东在延安接受了美国记者斯诺的访问。这是斯诺第二次来延安，所以与毛泽东相对比较熟悉，相互交谈也很自然，有什么说什么。

在谈话中，斯诺告诉毛泽东，他在重庆曾访问过张群将军，询问了他对抗战一些问题的意见。斯诺还谈到，蒋介石自己最近也告诉一位德国记者说：“现在中国已经没有一个共产党员剩下来了。”这显然是否认共产党的合法地位。因此，也否认了统一战线的观念。斯诺问毛泽东对这些言论有什么意见？

毛泽东在回答斯诺的问题时，引用了《论语》中子贡说的这句话，对蒋介石进行了委婉的批评。他说：

古人说“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蒋先生如果真的说了这样的话，那实在是他的过错，是一个全体共产党员皆不能忍受的过错，我们一定要请他更正。（《同美国记者斯诺的谈话》，《毛泽东文集》第二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240—241页）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经过共产党人和其他爱国人士的共同努力，1937年9月20日，国民党中央通讯社发表了《中共中央为公布国共合作宣言》。次日，蒋介石又发表了《对中国共产党宣言的谈话》。虽然对中共仍有所指责，但事实上承认了共产党在全国的合法地位，至此，以国共合作为基础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正式形成。

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虽说形成了，但就蒋介石本人来说并不是情愿的。这次承认与共产党第二次合作，是被逼的，是抗战大势所趋，是为了保护他“领袖”的地位，因为日本人要亡你的国，要灭你的种。

也就是说国民党虽然在事实上承认了共产党的合法地位，但并不肯平等相待。在合作抗日的同时，他们仍大肆鼓吹“一个主义”“一个政党”“一个领袖”的理论，并在1939年年初国民党五届五中全会上制定了“溶共”“限共”“防共”“反共”的方针。对于国民党两面派的做法，毛泽东早有认识。共产党所采取的对策是既联合又斗争，以民族大业为重，恰当地处理好两党的合作关系。

斯诺与毛泽东第一次见面是在1936年7月。在这一次晤谈后，他坚定了共产党领导下的抗战必胜的信心，期待着与毛泽东再次会面。1939年9月，时国民党加紧对陕甘宁抗日根据地的封锁，准备掀起新的反共高潮。斯诺通过种种关系才得以辗转到达延安，与毛泽东再次相逢。

斯诺实现了再次访问毛泽东的愿望。在谈话的一开始，他告诉毛泽东，他在重庆、西安等地听到一些国民党人士对于抗战政治基础的解释，他们说现在没有什么统一战线的问题，中国只有一个合法的党，就是国民党，只有一个合法的政府，就是国民政府，除此以外再没有其他合法的党了。“边区政府”都是完全非法的，终究被取消。对国民党这种掩耳盗铃的做法，毛泽东进行了有理有据的反驳。他说：“中国早已有实际上的统一战线，在大多数人民的心中、口中、文字中、行动中，也已有了名义上的统一战线，这就是说，在大多数人的心中、口中、文字中、行动中，已有了名义上与实际上的统一战线。”他还幽默地将那些不承认统一战线存在的人比作鲁迅笔下的阿Q，对斯诺说：在一小部分人中间，他们也许实际上承认了统一战线，而在名义上却是不愿承认的，在他们的口头上与文字上是没有什么统一战线的。我们从前对于这些人的这样一种态度，称之为阿Q主义。

对于共产党的地位，毛泽东坚定地说：“从它诞生的那一天起，它就是一个独立的政党，从来也没有一天、半天、一小时或者一分钟放弃过它的独立性，从来也没有向什么个人或什么集团或什么党派屈服过。”

斯诺还谈到，蒋介石自己最近也告诉一位德国记者说：“现在中国已经没有一个共产党员剩下来了”，这显然是否认共产党的合法地位，因此，也否认了统一战线的观念。

对于蒋介石否认共产党合法地位、否认统一战线的言论，毛泽东采取了一种委婉的批评方式。他首先说，蒋介石先生说了什么共产党不存在的话，我以为这是不确实的。因为：第一，蒋先生是一个政治家，他不但有政治常识，而且懂得更多的东西。第二，蒋先生是抗战领袖，他不应该说这样的话。第三，他如果说这样的话，岂不是与他从前的话相矛盾吗？因为他在1937年9月23日发表过谈话，承认了共产党的合法存在。所以，我相信，这种毫无常识的话，这种不利于团结抗战的话，这种与蒋先生过去所说互相冲突的话，他应该是不会说的。

毛泽东之所以进行这样的分析，完全是出于维护抗日统一战线大局的角度出发。毛泽东认为斯诺转述的话，大多数有良心有诚意的国民党员都不会那样说的，因为他们都是懂得抗战第一、团结第一的人。至于作为国民党党魁的蒋介石，更不会讲，因为蒋介石在名义上必定是中国抗战的最高统帅。毛泽东选择的是一种对蒋介石的充分信任的态度，这即是给蒋介石留足了情面，也是国共合作团结一致的需要。

毛泽东接着坚定而不失委婉地指出，如果蒋介石果然说了这样的话，“那我们就有权利请他更正”，接着引用《论语》中子贡谈“君子之过”这句名言，劝说蒋先生如果果真说了这样的话，犯了错，也不足为怪。错了，只要能真心改过，一定还会受到全国人民的爱戴，仍然做你的“抗战领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