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东氏上书劝降

第十七回　伊东氏上书劝降　丁禹昌献船媚敌

却说倭提督伊东围困刘公岛数日，攻之不下，于是细想若不动兵力攻，围困日久亦无济于事，遂传令教大军务要奋力攻击。是时刘公岛一连被困了数日，丁统领便着各兵船以决死战杀出，惟船上各西人见势穷力竭，均有降倭之心，全无战意。丁统领自知难守，遂教用电线炸药将炮台轰毁，免资敌人所用。而炮台之人竟有不遵号令、不肯燃炮者。丁统领见令不行，即执洋枪轰毙兵丁四名，兵士方勉强。耐战两点钟之久，俄而倭兵见攻炮台不下，遂将兵船驶去。

伊东收军之后，细想丁禹昌本是自己幼年窗友，今日势孤力穷，到不如修书一封劝其投降，以免相持日久。主意已定，遂执笔作书曰：“大日本国海军总司令官中将伊东祐亨致书与大清国北洋水师提督丁军门禹昌麾下：时局之变。仆与阁下从事于疆场。抑何不幸之甚耶？然今日之事，国事也，非私仇也。则仆与阁下友谊之温，今犹如昨。仆之此书岂徒为劝降清国提督而作者哉！大凡天下事，当局者迷，傍观者审。今有人焉，于其进退之间，虽有国计身家两全之策，而为目前公私诸务所蔽，惑于所见，则其友人安得不忠言直告以发其三思乎？仆之渎告阁下者，亦惟出于友谊，一片至诚，冀阁下垂谅焉。清国海陆二军连战连北之因，苟使虚心平气以察之，不难立睹其致败之由。以阁下之英明，固已知之审矣。至清国而有今日之败者，固非君相一己之罪，盖其墨守常经，不谙通变之所由致也。夫取士必以考试，考试必由文艺，于是乎执政之大臣、当道之达宪必由文艺以相升擢，文艺乃为显荣之阶梯耳。岂足济乎实效？当今之时，犹如古昔，虽亦非不美，然使清国果能独立孤往，无复能行于今日乎？前三十载我日本之国事遭若何之辛酸，厥能免于垂危者，度阁下之所深悉也。当此之时，我国实以急去旧治，因时制宜，更张新政，以为国可存立之一大要图。今贵国亦不可不以去旧谋新为当务之急，亟从更张，苟其遵之，则国可相安；不然，岂能免于败亡之数乎？与我日本相战，其必至于败之局，殆不待龟卜而已定之久矣！既际此国运穷迫之时，臣子之为邦家致诚者，岂可徒向滔滔颓波委以一身而即足云报国也耶!以上下数千年、纵横几万里、史册疆域炳然庞然、宇内最旧之国，使其中兴隆治，皇图永安，抑亦何难夫！大厦之将倾，固非一木所能支；苟见势不可为、时不云利，即以全军船舰权降与敌，而以国家兴废之端观之，诚以些些小节，何足挂怀。仆于是乎指誓天日，敢请阁下暂游日本，窃愿阁下蓄余力以待他日贵国中兴之候宣劳政绩，以报国恩。阁下幸垂听纳焉！贵国史册所载雪会稽之耻、以成大志之例极多，固不待言。法前总统末古末哑曾降敌国以待时机，厥后归助本国政府更革前政，而法国未尝加以丑辱，且仍推以为总统。土耳其之哑司末恒拔香夫利加那一败城陷而身为囚奴，一朝归国，即跻大司马之高位，以成改革军制之伟勋，迄未闻有挠其大谋者也。阁下苟来日本，仆能保我天皇陛下大度优容。盖我陛下与其臣民之谋逆者，岂仅赦免其罪而已哉！如榎本海军中将、大鸟枢密顾问官等量其才艺，授职封官，类例殊众。今者非其本国之臣民而显有威名赫赫之人，其优待之隆，自必更胜数倍矣。第今日阁下之所宜决者厥有二端：任夫贵国，依然不悟，墨守常经，以跻于至否之极，而同归于尽乎？抑或蓄留余力，以为他日之计乎？从来贵国军人与敌军往返书翰大都以壮语豪言互相酬答，或炫其强，或蔽其弱，以为能事。仆之斯书，洵发于友谊之至诚，决非草草，请阁下垂察焉。倘幸容纳鄙衷，则待覆书贲临，于实行方法再为详陈，谨布上闻。”

写毕，遣人赍至刘公岛，呈上丁统领。丁禹昌启书看罢，不觉凄然泪下，心中无主，忧闷殊常。正在踌躇之间，又有西员数名，异口同声劝其投降，以保众人之命。丁提督益加无主，遂将伊东手书之意与各西人商酌后，丁统领进退维谷，遂依众西人之意，于正月十八日用咨文回覆倭帅。其咨文曰：“革职留任北洋水师提督军门丁为咨会事。照得本军门前奉贵提督来函，只因两国交争，未便具覆。本军门始意，必战至船没人尽而后已，今为保全生灵起见，愿停战事。所有刘公岛现存船只及炮台军械悉交贵营，但冀不伤中西水陆官弁兵勇民人之命，并许其离岛还乡。如荷允许，则请英国水师提督为证，为此具文。咨会贵军门，请烦查照，即日见覆。施行须至咨者。右咨日本海军提督军门伊东。”

即命广丙管驾张璧光乘坐镇北小舰，竖白旗赍往倭军。伊东立即覆函许可，并将香宾酒、蛎黄等三件馈送丁禹昌。张璧光归见丁禹昌，呈上倭帅回函，丁禹昌阅函后，即执笔回信云：“伊东军门大人阁下：顷接覆函，深为生灵感激。承赐珍品，际此两国交争，不敢私受，谨以璧还，并道谢忱。来函约以明日交军械台舰等类，因兵勇须卸缴军装，收拾行李，为时过促，恐有不及，请展限至正月二十二日起，阁下进口分日，交收各件，决不食言。专此具覆，并请台安，诸希裁察。丁禹昌顿首正月十八日。外缴还香宾酒、蛎黄等共三件。”

丁禹昌写信既完，交与张璧光，命再往倭营投递。丁禹昌即入帐内，服食洋烟毕命。海军左翼总兵刘步蟾、护理右翼总兵杨用霖、记名总兵张文宣、尽先都司黄祖莲四人羞于降敌，亦同服洋烟而死。翌日，张璧光往倭营投书。伊东以丁禹昌既死，即与华军牛道台订立降约十一条。廿一日，华军全队出降，日营伊东上了刘公岛，收了战舰，即将华军籍隶东直之人送回威海，闽粤之人送回烟台，其丁统领等灵柩五具及中西员弁则由康济轮船运送烟台。康济经过各处，倭船无不鸣炮申吊。倭提督伊东亦亲到康济兵轮，盛设礼物祭文奠醊丁禹昌，以表同窗友谊。祭罢后即回刘公岛，修表回国报功，此不在话下。丁统领献船媚敌之事，后人有诗叹之：

势穷力竭尚沉吟，仰药捐躯谢古今。

独惜献船思媚敌，谁能略迹且原心。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