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羊肉泡

是个冬天热闹的中午，先生约我共进午餐，说是请我吃羊肉泡。

从单位出来，路上堵车，按约定时间迟到了足足有二十分钟。远远地看见先生站在那儿，不停地走来走去，和数年前我们恋爱约会时一样，下车，有寒气迎面而来，从我的指头侵上臂膀，心里感觉却是暖烘烘的。

我的手被先生热烘烘的大手攥着，在门迎小姐的热情招呼下我们进了一家羊肉泡馍馆。人太多，我们就拣了个不起眼的角落位置坐了。同桌，已经坐了两个人，一个老头和一老太太。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一起吃饭吗？”先生问。

“怎么不记得？就在这儿，你还说羊肉泡馍不好吃呢。”从先生的大手心里抽回手，想起他刚从外地来到西安时的情景，我就忍不住说。

记得他来西安的第一顿饭吃的就是羊肉泡，也叫羊肉泡馍。比起那时，先生胖多了，有人说起他的胖，他就讲“我们家的伙食好”。也的确是这样，先生做得一手好菜，大碗大盘，总是被盛得满满当当，两人浑然不觉胖了一圈又一圈。昨天我在办公室给文件上盖章，结果刚一使劲，裤腰上的扣子给绷掉了，幸好同事忙，没有人在意扣子掉在地上的响声，估计最近又该减肥了。

爱情不是恋人嘴边的“我爱你”，它是一朵不能断氧的玫瑰，是一种彼此愉悦和幸福的感觉，结了婚后，我才真正体会到了这些。生活中，太多的人过于追求花容花姿，而往往忽略了一点，再艳的玫瑰，它还需要有氧气的滋润，再亲密的恋人，彼此还需要有一个空间。如果没有了养份，花儿可能就离焉不远了，如果忽略了对方，爱情可能就如好多婚姻中的朋友所说的：爱情走进婚姻它就走向了坟墓。

吃羊肉泡馍，一般要有耐心。其制作程序比较复杂，首先要把馍铰碎了，切肉片、放葱花、粉丝、羊血、豆腐等，然后放在锅里一碗一碗地煮，最后再一碗一碗地往上端。如果等急了，没有好的心情，吃什么都不香。

等着上菜，和先生聊天的空儿，我看见同桌临座的老太太剥了几头蒜放在老头手边的小碗里。在陕西吃羊肉泡馍有个讲究，边吃泡馍要边就蒜，或生蒜或者糖蒜。老太太为老头剥蒜，小小的举动，先生也看见了，我看见了他略为惊讶又有些会心的眼神。

“你先吃吧”，老头把冒着热气的大碗让给了老太太。

“还是你先吃吧，你给咱家挣钱，辛苦一辈子了……”老太太又将大碗推向了老头。

在我10岁左右的记忆里，妈妈总是这样帮家人盛完饭之后自己才端饭碗；爸爸总是将糖糕点心等好吃的分给家人，然后自己笑着说他不喜欢吃；姐姐总是将她的好吃的让给我吃，新玩具让给我玩，新风雪帽让给我戴。那时候的冬天很冷很长，天却很蓝，真的。

那只热气腾腾的大碗，在饭桌上被两人相让着推来推去。当另一碗羊肉泡被端上来时，透过热气，我们看到两个老人相视着笑了，一脸的笑荡漾在细密的皱纹里，真的好幸福。

细碎的关爱，它就象爱情中的氧气让爱鲜活，相爱不一定要说“我爱你”，相让其实就是一种爱。几天之后，先生提起那碗羊肉泡和两个已过花甲的老人时很有感触。

爱往往就体现在亲密、柔情和温存的小小举动间，对于先生对爱的理解，我非常赞同。

“如果穷到只有一碗粥，我一定要分一半给你吃”。我把很早从报纸上读来的“如果穷到只有一碗粥……”那句话说给先生听时，他说，只要我们共同努力，怎么也不会穷到仅有半碗粥的地步，但如果真的穷到只有一碗羊肉泡的的话，他说他也会那样做的。

其实，不用细想，幸福有时就这么简单：一碗羊肉泡足矣。

（原载于2002年12月19日《陕西邮政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