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个性”与人的全面发展

(三)“自由个性”与人的全面发展

正如不能把“自由个性”等同于“个性自由”和人的自由发展一样，我们也不能简单地把“自由个性”理解为人的全面发展，因为根据马克思关于人的历史发展的“三阶段”说，“自由个性”是“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生产能力成为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在马克思的这一表述中，构成人的“自由个性”之实现基础的有两个方面：一是“个人全面发展”，二是“他们共同的社会生产能力成为他们的社会财富”。其中，第二个方面讲的是未来共产主义社会中人们之间社会关系的历史性变化，我们在上文中已经指出，它实际上是个人自由发展得以可能的社会条件。因此，根据马克思的这一表述，“自由个性”的实现应该完整地理解为个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或全面而自由的发展。也正因如此，马克思称未来的共产主义社会是“以每个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为基本原则的社会形式”^[24]。

正如马克思关于人的历史发展第三阶段的表述所表明的那样，马克思所说的人的全面发展也主要是指个人的全面发展或人的个性的全面发展，即构成人的个性的各种因素包括人的体力、智力、才能、兴趣、品质等各个方面都得到充分发展。而在构成人的个性的各种因素中，马克思尤其强调个人能力的全面发展。他说：“全面发展的个人……也就是用能够适应极其不同的劳动需求并且在交替变换的职能中……使自己先天的和后天的各种能力得到自由发展的个人来代替局部生产职能的痛苦的承担者。”^[25]马克思还把个人能力的全面发展与人的自由个性的实现直接联系起来，认为“要使这种个性成为可能，能力的发展就要达到一定的程度和全面性”^[26]。显然，马克思在这里所说的个人的全面发展或个人能力的全面发展，并不是指个人终将成为无所不能的全能的人，而是强调个人能力的多方面发展对于造就其丰富的个性的重要性。因此，马克思所谓的人的全面发展，实际上主要是指个人个性的充分发展、特别是个人能力的多方面发展。

马克思对个人全面发展的强调，同样也是基于对人的历史发展过程中个体与类的矛盾的深切关注。就其本来意义而言，人的全面发展应该是人类整体的全面发展与每个个体的全面发展的有机统一。然而，从历史上看，自原始社会末期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的分离直到资本主义社会，人类整体的全面发展与个体的全面发展之间一直存在着尖锐的矛盾或对立。那种自发的、强制性的、固定的社会分工，使得人类整体的才能得到了加速的、较全面的发展，但这是以绝大多数社会个体片面的、畸形的发展为代价的。虽然个体与类的这一矛盾或对立在人的历史发展过程的特定阶段上是必然的、不可避免的，但它毕竟是人的发展过程中应该予以克服的状态。而要克服个体与类的这一矛盾或对立、达到人的发展的理想状态，关键在于实现个人的全面发展，而后者又是以消灭旧式分工为首要前提的。马克思说：“‘人’类的才能的这种发展，虽然在开始时要靠牺牲多数的个人，甚至靠牺牲整个阶级，但最终会克服这种对抗，而同每个个人的发展相一致”^[27]。在未来的共产主义社会里，随着旧式分工的消灭，随着社会成员能够自由地变换工种和从一个生产部门转到另一个生产部门，人类整体的全面发展与个体的全面发展终将完全统一起来。

要克服人的历史发展过程中个体与类的矛盾或对立，实现个人的全面发展，除消灭旧式分工外，还必须具备其他诸多的条件，而所有这些条件归结到一条，就是必须实现个人的自由发展。换句话说，个人的全面发展是以其自由发展为前提的。

首先，没有个人的自由发展，个人的全面发展即使可能，那也决不是个人或人的个性的充分发展。马克思指出：“在发展的早期阶段，单个人显得比较全面，那正是因为他还没有造成自己丰富的关系，并且还没有使这种关系作为独立于他自身之外的社会权力和社会关系同他自己相对立。留恋那种原始的丰富，是可笑的，相信必须停留在那种完全空虚之中，也是可笑的。”^[28]“在这里，无论个人还是社会，都不能想象会有自由而充分的发展，因为这样的发展是同［个人和社会之间的］原始关系相矛盾的。”^[29]

其次，从历史上看，包括旧式分工在内的限制个人全面发展的各种因素首先是作为限制个人自由发展的因素起作用的，个人不能得到全面发展首先是因为他们不能得到自由发展。例如，在旧式分工的情况下，个人之所以只能片面地发展，就是因为其根本无法自由地发展。“只要分工还不是出于自愿，而是自发的，那末人本身的活动对人说来就成为一种异己的、与他对立的力量，这种力量驱使着人，而不是人驾驭着这种力量。”^[30]再如，个人的全面发展以社会生产力的高度发展为前提，因为在生产力不发达的情况下根本就无法设想各个人的自由发展。“作为过去取得的一切自由的基础的是有限的生产力；受这种生产力所制约的、不能满足整个社会的生产，使得人们的发展只能具有这样的形式：一些人靠另一些人来满足自己的需要，因而一些人(少数)得到了发展的垄断权；而另一些人(多数)经常地为满足最迫切的需要而进行斗争，因而暂时(即在新的革命的生产力产生以前)失去了任何发展的可能性。”^[31]而在制约个人自由发展并由此制约个人全面发展的各种因素中，最典型的是可供人们自由支配的时间。个人发展的全面程度历来都受制于其所能够支配的自由时间，而自由时间不过是可用于个人自由发展的时间。

再次，在未来的共产主义社会中，个人自由发展的充分实现必然带来个人的全面发展。对此，马克思、恩格斯写道：“个人的全面发展，只有到了外部世界对个人才能的实际发展所起的推动作用为个人本身所驾驭的时候，才不再是理想、职责等等，这也正是共产主义者所向往的。”^[32]这里所谓“外部世界对个人才能的实际发展所起的推动作用为个人本身所驾驭”，就是指个人才能的自由发展。我们说人的自由发展是实现人的自由个性的基本途径，就在于个人的自由发展首先是实现个人全面发展的基本途径。而当个人的自由发展达到了这样的程度，即个人的全面发展已成为现实或全面的个人已经形成和出现，那就意味着人的自由个性的最终实现。

总之，在马克思那里，“自由个性”既不同于“个性自由”，也不同于人的自由发展或人的全面发展，但它们之间又有着本质的内在联系。其中，“个性自由”是“自由个性”实现的基本前提，人的自由发展是“自由个性”实现的基本途径，而人的全面发展则是“自由个性”实现的最切近的基础。作为人的个性发展的最高境界和人的发展的理想状态，“自由个性”应该被完整地理解为在个性自由的基础上而达致的个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

【注释】

[1]孟德斯鸠：《论法的精神》(上册)，商务印书馆1995年版，第153页。

[2]参见摩狄曼·J.阿德勒：《六大观念：真、善、美、自由、平等、正义》，团结出版社1989年版，第144～153页。

[3]约翰·密尔：《论自由》，商务印书馆1959年版，第13页。

[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96页。

[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下)，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112页。

[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96页。

[7]格·里·富尔曼诺夫：《历史唯物主义——普遍社会学原理》，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年版，第128页。

[8]《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19页。

[9]《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22页。

[10]《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22页。

[1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19页。

[1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760页。

[1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96页。

[1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93～94页。

[1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94页。

[1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104页。

[17]《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110页。

[18]《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页。

[19]《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110页。

[20]《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104页。

[2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110～111页。

[2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104页。

[2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21页。

[2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649页。

[25]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年版，第500页。

[2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108页。

[27]《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6卷(第2册)，人民出版社1973年版，第124～125页。

[28]《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109页。

[29]《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485页。

[30]《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版，第37页。

[3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版，第507页。

[3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版，第33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