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特色词分析

“语言是文化的储存库和凝聚体”（刘宓庆，2007：29）。语言的文化属性和人文属性是语言的本质，语言是特殊的文化现象，存在于文化的各个层面中，并表现各种文化，因而有了“文化负载词”和“文化特色词”。文化负载词，或文化承载词（culture loaded）是“标志某种文化中特有的事物词、词组和习语，反映了特定民族在漫长的历史进程逐渐积累的，有别于其他民族的、独特的活动方式”（廖七一，2002：232）。

文化特色词（culture specific word）指反映某种文化现象，体现某种文化认知，折射某种生活方式的词语。文化特色的指代范围更为广泛，包括文化负载词，所以本文在分析时选用“文化特色”这一表达方式。文化特色词存在于文化的各个层面。刘宓庆把文化分为了四个层次：物质形态（表层文化）、典章制度（中阶层文化）、行为习俗（中阶层文化）、心理活动（深层文化）（2007：30-36）。物质形态指人类以物质形式所体现的文化，包括生产工具、生活用具以及各种与人的衣、食、住、行相关的物质。典章制度指人类历史发展过程中为维护有序社会而创制的规约、体制和机构等非物质形态的文化。行为习俗是历时性的社会约定行为，具有独特的民族性。心理文化层作为最深层面的文化形态，其包含的内容也比较抽象广泛，刘宓庆归纳为六个子体系构成文化心理层：感知系统或对外部世界的心理反应、认知系统、情感系统、思维方式系统、价值系统和审美系统。本文在分析文化特色词时侧重物质形态、典章制度和行为习俗这三项具有操作性的方面进行分析，主要从典故和各类专有名词着手分析。

典故蕴涵着民族文化的精髓，以其生动形象、行文简洁、表现力丰富的特点深受人们的喜爱，被广泛地用于各种文体。《现代汉语典故大词典》以及《典故词典》把典故定义为“诗文等作品中引用的古代故事和有来历出处的词语”。我国汉英辞典专家对典故的释义也不尽一致，但都倾向于将“典故”释为英语中的“allusion, literary quotation”。“allusion”在英语中意为“an implied or indirect reference, esp. when used in literature”（Webster's New Collegiate Dictionary）。换句话讲，典故多为生动形象的故事浓缩而成，行文虽然简洁，内涵却十分丰富，有着较强的表现力，以不同语体（书面的或口头的）大量存在于文学作品、科技著作、商品广告、新闻报道等文体中，深受人们的喜爱。同时，由于语言所基于的社会环境、文化历史背景不同，英汉语言中的典故都有着各自浓郁的、独特的内涵意义，因而不为对方的读者或听者所熟悉。“典故”一词有两层含义，一是典制和掌故；二是指诗文中引用的古代故事和有来历出处的词语（辞海编辑委员会，1999）。

《牡丹亭》的语言创作具有鲜明的艺术特色，既有古典诗词的语言精华，又广泛融汇鲜活生动的民间口语，运用各种语言修辞艺术，把口语和古典诗词杂糅在一起，创作出优美动人的曲词，文风既典雅又质朴。曲词惟妙惟肖地展现了每个人物的性格特点。

本书通过对第一、二出典故的译文进行对比分析，这两处共用典故7处详见下表：

（加*号标示在原文中有脚注。）

第1例引自《全唐诗》中韩翃《赠李翼》：“王孙别舍拥朱轮，不羡空名乐此身。门外碧潭春洗马，楼前红烛夜迎人”。白之把字面意思直译，并加引号标示该句为引用，许译本则只选用该典故的意思是表示夜深了，但并没有译为“late at night”而是用“in the candle light”，这样译文具有相应的隐喻性，不至于过于直白。例2“赴高唐”典出《高唐赋》：楚怀王游高唐和一美人交欢。临别时，这美人说她是巫山的南面，“且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后高唐、云雨、巫山、阳台、楚台被用来指代男女欢会。白之音译高唐两个字，并加了脚注解释其含义。许译文改编了原文，没有把典故意思体现出来，直接关注与后文的互文性。例3典故意思是尽管很努力但是还是没有占到鳌头。白译来用直译，但是通过增加the successful scholar“ride on the giant turtle”与后文的“scrape the frost from its back”形成互文语境，因而该句的典故没有注释也能明白典故的意思。许译直接采用陌生的手段。后面几例中白之译文都是直译典故的字面意思，并在注解中加以解释，许译文则侧重典故意义的传达。

汉语研究者认为典故有3个要素：典源、典面和典义。典源指“典故的原始出处及其意思”（罗积勇，2005：299），典面指典故以短语形式固化的语言表达形式，典义则指作者使用典故时要表达的意思，有时完全等同于原典之义，更多的情况下是引申或改造后的原典之义。从以上对典故翻译分析可以看出白之译本侧重于把典源、典面和典义都尽可能都表达出来，产生文化的好奇感和神秘感，让目的语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感受异域风情；许渊冲译文对典故的翻译侧重典义的传达，力图让目标读者了解典故所传达的意义，在有充分上下文语境的情况下，也适当使用陌生化的手段，增强译文的信息密度和文学性。

文化特征是分等级的，其中专有名词包括人名、地名、事物、事件等，是充分文化特征化了的词语，在文化特征等级中是最高级的（刘宓庆，2007：202）。戏剧是对现实的模仿，必然涉及各类专有名词，《牡丹亭》也不例外。本书统计了第一、二出的专有名词共有45个（包括人名、地名、器物名等）。在做翻译统计时，剔除了人名，保留住具有明显文化特色的词，并将它们分为两类，一类是指代客观事物的专有名词；一类是具有借代意义的专有名词。具体见表4：

表4 指代客观事物的专有名词

表4中的这些专有名词都是指代具体的客观事物，没有特定的隐含意义。在翻译这类词时，白之选择了直译字面意义和意译相结合的方法，如“玉茗堂”、“牡丹亭”两个表示地点的名词都是根据字面意义直译，但是大写首字母，这样读者也能辨别此处为地名的专有名词。“造化”采用文化归化的手段，译为“creator”。许译本中绝大多数这类名词基本采用省略专有名词的方式，或翻译该专有名词在英语中的所指意义。在理解这些词的所指意义上，也体现译者个人的阐释，比如“造化”一词，许译为“natural gifts”，简洁地转达了“造化”的含义，避开了文化意义。在汉语的实际运用中，“造化”通常用来指自然界的运气、福分。许译的阐释更符合汉语的本义。这类最高级的文化特征化词语，在目的语中找不到一一对应的表达，有些译者提出对这类词进行音译，或者音译加上解释性补偿，但这样一来，译文冗长，而且如果没有适当的语境，有些词语仍无法理解。这类词虽然是最高级别的文化特征词，但是其对整个文本的文化含义并没有直接的影响，因此可以采用淡化这类词的手段进行翻译，尤其在戏剧文本当中，更重要的是考虑戏剧文本的语用效果，此外还要考虑译文的上口性和表演性。

表5 具有借代意义的专有名词

借代意义的专有名词具有鲜明的文化色彩，白译力图保留这种异域性的表达，翻译是采用了直译字面意义的方式，或者是音译加解释的方式，如“嫦娥”的翻译。而许译文中几乎全是选择了翻译专有名词的借代意义，淡化了文化差异性，注重文本的交际意义表达。比如第一出标目中出现了大量的专有名词：

原文：

蝶恋花（末上）

忙处抛人闲处住。

百计思量，

没过为欢处。

白日消磨肠断句，

世间只有情难诉。

玉茗堂前朝复暮，

红烛迎人，

俊的江山助。

但是相思莫想负，

牡丹亭上三生路。

许渊冲译本：

（Enter the author Tang Xianzu）

Tang：（singing to the tune of Butterflies in Love with Flowers）：

No longer busy, I live at leisure，

Thinking over where I can find pleasure.

Writing heart breaking verse by day，

What of love can a lover say？

Sitting in my hall day and night，

The fair scene beautifies my verse

Even in candlelight，

For better or worse

If you are worthy of her love

You'd win a new life from above.

白之译本：

1 prologue

By busy world rejected, in my own world of retreat

I pondered a hundred schemes，

finding joy in none.

Daylong I polished verses for the bowels' torture

for telling of “love, in all life hardest to tell.”

Dawns warmed and twilights shadowed my

White Camellia Hall.

Till “with red candle I welcomed friends”

And always “the hills and streams raised high my powers.”

Let me only keep faith with the history of this longing，

of the road that led

through three incarnations to the peony pavilion.

“玉茗堂”、“牡丹亭”都是地名专有名词，然而在许译本中并没有翻译出来，但译文流畅押韵，意义连贯。白之虽然将其直译为“White Camellia Hall”和“peony pavilion”，但译文由于太多照字面意义翻译的内容，使译文缺乏连贯，艰涩难懂，不能起到很好的交流作用。又如在第一出的结尾诗中“杜丽娘梦写丹青记。陈教授说下梨花枪。柳秀才偷载回声女。杜平章刁打状元郎。”这四句诗是整个故事情节的简介。许译为：“The fair maiden died, leaving her portrait fair. Her father freed the town of rebels there. The dreamer won the fair coming to life again.How could he not of unjust punishment complain.”译文淡化所有具体的人名，而以故事情节为主，文化信息体现在具体的故事当中，而不是人名、地名中。因此，对具体的专有名词，许渊冲在译文中都根据具体的语境进行淡化、转化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