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语言学发展的几个阶段

在开始具体叙述欧美语言学的发展过程之前，我们有必要先了解一下它的主要发展阶段。先看下列图表：

（本图表引自B.Malmberg，Le langage，signe de l'humain，巴黎Picard出版社，1979年，P.274。略有变动）

由此可见，欧美语言学的发展，自古至今，大致可分为五个阶段，即：语文学——传统语法——历史比较语言学——结构语言学——生成语言学。这里的所谓阶段，是就每个时期的主要倾向而言的，决非一种决然的划分。

语文学——这是希腊人从亚历山大里亚时期（公元前3世纪）就已开始的一种学术活动。语文学的产生，完全是由于实际的需要。语言随着社会的发展而不断地发展，语音、词汇、语法都在不断地变化着。人们渐渐地对传抄下来的古书读不懂了、解释不通了，这时就需要有人对古籍作注释、考证，对传抄中窜入的错误进行校勘。这样，就形成了语文学。语文学家在注释古籍的过程中，钻研语言问题，阐述语音、词汇、语法等方面的特点、变化，编写了不少语法、词典、诗韵之类的著作。因此，尽管语言并不是语文学的唯一对象，语言研究也不是它的主要任务（它的主要任务是考证、确定和解释古代文献，作文学史、风俗史等方面的历史研究），但是，语文学还是可以被看作为语言学的开始阶段的，因为这毕竟是人们最早涉及语言现象的一种研究活动。语文学研究是早期欧洲语言学的主要特征，在后来的阶段中，它虽然不再是语言学研究的主要倾向，但却不仅没有消失，而且在16、17世纪时，还有过一个复兴和繁荣的时期。语文学与纯粹意义上的语言学之间，存在着一种相互为用的关系：语文学孕育了语言学，它为语言学提供了不少材料，而语言学也为语文学服务。因而把语文学与语言学的区别理解为科学与非科学的差别，显然是错误的。实际上语文学和语言学是差不多同时于19世纪上半叶才进入科学的发展时期的。

传统语法——亦称规范语法，它常常制订一些规则，规定人们应该怎么说，不应该怎么说。传统语法的特征是依赖逻辑范畴建立语法范畴。这种语法开始主要是依据拉丁语而建立起来的。由于拉丁语在欧洲漫长的中世纪中的特殊地位，后来欧洲各国的传统语法，大都继承拉丁语法的模式。规范语法的思想，早在亚历山大里亚时期就出现了，在文艺复兴时期则得到了较快的发展，其典型形式就是法国的唯理语法（即哲理语法）。唯理语法的基本原理后来不断被人花样翻新地重复着，并以各种“普通语法”的名义出现在欧洲各国。

历史比较语言学——运用历史比较法研究语言亲属关系及演变过程的一种语言学，它是在19世纪初广泛研究印欧系语言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历史比较语言学的建立，在语言学史上是一件大事，它使人们有可能直接从语言事实出发，提出和解决许多复杂的语言学问题，特别是语言之间的亲属关系问题和语言发展规律的问题。历史比较语言学的出现，对语言学成为一门真正独立的科学及其发展是一次有力的推动。因而可以说，从19世纪初历史比较语言学建立起，欧洲语言学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发展阶段。

与传统语法相比，历史比较语言学注重语言实际，注意寻求语言演变的规律性。19世纪是自然科学和科学思想蓬勃发展的时期，在前几个世纪大量累积的科学资料的基础上，对材料开始进行归类、分析。此时进化论和历史主义的观点在各种科学中得到贯彻，同样也影响到语言学，历史比较语言学的产生是跟这方面的影响分不开的。历史比较语言学在整个19世纪都占据着统治地位，因而是欧美语言学史上一个十分重要的阶段。

结构语言学——这是以语言的结构为主要研究对象的语言学。19世纪初，洪堡特就开始对语言的结构引起特别的注意，在他的著作中，占显著地位的是语言结构的分析和比较。到了20世纪初，整个语言研究的重心，就转到结构方面来了，于是形成了结构主义。

结构语言学的产生，主要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方面，19世纪末、20世纪初是科学观点大转变的时期，当时在生理学方面，注意力集中于细胞及细胞核的构造，生物学中流行起新的整体论，物理学则由于电磁场定律的发现产生了新型的“场物理学”。总之，从事物的结构方面观察事物，以及把事物看作有内在联系的统一整体的科学思想，已经成为现代科学的一种趋势。这种认识很快被引入到语言研究中来。另一方面，从语言学本身的情况来看，尽管历史比较语言学有着辉煌的成就，但到19世纪末，人们也愈来愈感到，它也只能主要解决语言史方面的一些问题。人们开始意识到，为了解决语言的基本问题，理解语言的一般功能，还必须有对系统问题的研究，也就是说要研究语言的结构^[4]。语言学中的结构主义潮流就是在这种气氛下形成的。

在结构语言学的建立和发展中起了关键作用的是索绪尔。他提出了一套新的语言学说，特别是关于“语言是一个符号系统”的观念。后来有几个欧美语言学派在他的理论的影响下，进一步发展了结构主义的理论，通常被视作结构语言学的几个分支，那就是：布拉格功能学派，哥本哈根语符学派，美国描写语言学派。这几个学派的共同点，是在于把语言看作相互关系的系统，主张以结构观点研究语言。除此之外，它们相互之间的差别其实是相当大的，这在后面的分章论述中将可看得很清楚。

生成语言学——亦称“转换生成语言学”，或简称为“转换语法”（TG）、“生成语法”。这是一种以语言能力（competence）为主要研究对象的语言学。生成语法运用一系列规则（rule），生成合乎语法的句子，并辨认不合格的语段。这一理论的目标，是要充分而清楚地说明包含在说话人的语言能力中的任何东西。生成语言学是由乔姆斯基开创的，他于1957年出版了《句法结构》一书，这就成了欧美语言学发展中的一个新的转折点。到了20世纪60年代，生成语言学很快发展成为美国语言学的主流，也引起了许多欧洲语言学家的注意。近几十年来，生成语言学的理论本身起了很大的变化，生成语法学派（即乔姆斯基学派）也经过了几次分化、重组。当前，生成语言学已不再占据主导地位了，对这一理论的得失也常有争论，然而它毕竟构成了欧美语言学上的一个重要阶段，这是毫无疑问的。

在上述五个阶段中，后三个阶段，亦即自19世纪初以来的一百七八十年，是欧美语言学发展史上最重要的时期，这也正是我们这部简史准备重点评述的时期。

【注释】

[1]布龙菲尔德《语言论》，袁家骅等译，商务印书馆，1980年，第10页。

[2]《列宁全集》，第29卷，第430页。

[3]E G 波林《实验心理学史》第一版序言，商务印书馆，1981年。

[4]参阅卡西尔《人论》第八章“语言”，甘阳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