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足不辱”与持续发展

老子提出“为道日损”的目的，并不是要人们除去一切欲求和欲望。因为他在《老子》十二章中说过“圣人为腹不为目”，只求内在的饱腹，而不为外在的美观。老子还要求“小国”之民，应该“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老子》八十章)过着简朴而安详的生活。老子所以主张“为道日损”，是要人们适可而止地约束自己的种种行为，以不违反“道法自然”的基本规则，不仅如前所述，通过“知和”、“知常”、“知止”的要求，认识和把握天地万物的极限和限度，将自己的适度需求和生活欲望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不能越雷池一步;而且，还要“知足不辱”地克制自己种种膨胀扩张的私欲，不要脱离实际情况，也不要影响别人，更不要危害万事万物的自身发展。

《老子》一书，在许多篇章，针对那些慕名图利、恣意妄为、贪图钱财、追求奢华的行为，提出警告。他在《老子》四十四章中这样严肃地指出:“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得与亡孰病?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这里他把名位与生命、生命与财产、获得与丧失等几个方面作出比较，让人们自己衡量，然后作出选择。而贪得无厌必遭更大的破费，过多的敛财必招更多的损失，这都是无数事实所证明的。试看今日之贪官污吏，诸如成克杰和郑莜萸之流，无一不落个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的可悲下场。所以，老子说只有“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其实，这里所说的“知足”与“知止”是人们心理和行为方面，既有联系又有区别的两个不同内含的概念，所谓“知足”更多是指心理方面的满足，而所谓“知止”则更多是指人的认识和行为，但只有在认识方面，看到客观事物的发展极限和基本规律，在心理上也才必然会因遵循客观的规律，顺应事物变化而获得成功甚感满足。所以，“知足”与“知止”，其结果都是一样的;而“不知足”与“不知止”的结果也并无什么二致。老子就说:“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常足矣。”(《老子》四十六章)而反过来，“益生日祥(作妖祥:作者注)，心使气曰强。物壮则老，谓之不道，不道早已”(《老子》五十五章)。是说贪生纵欲，心气逞强必然会使人衰老，这就叫不合于“道”，而不合于“道”，必会死亡。

在老子哲学中，对那种过度追求华贵财富、追求享乐奢侈、纵情于物欲生活的人，提出了尖锐的批评。他说:“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常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谴其咎。”(《老子》九章)是说保持盈满，不如适可而止;锋芒毕露，不会常保;金玉满堂，也未必能守得住;富贵骄纵，是自招灾祸。这样一些人都得不到好的结果。在《老子》十二章中，作者又说:“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狩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那些纵情物欲的人，不但大伤身心、错乱视听，以致到了心神错乱，品行恶劣的严重程度。由此，老子劝告人们要摒弃外界物欲的诱惑，持守内心的安定，过一种无外欲或“寡欲”的本真生活。

老子在反对骄纵自满，反对逞能要强的同时，提倡“处下”、“柔弱”、“不争”。他认为“古之善为道者”，其淳厚质朴，虚怀若谷，所以能够去故更新，又能像水一样包容大河大江，以其“柔弱”而又坚韧的性格，去战胜困难，达到柔能克刚的目的。

老子这种主张“少私寡欲”、“处下”、“不争”的人生态度和价值观念，对于唤醒我们当代人环境保护意识，是有一定的现实意义。当今，许多环境问题和生态失衡的现象之所以产生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与人们过盛的财富欲、物质欲、权势欲或得失欲有着一定的关系。马克思曾经说过:“人类的欲望，是与满足欲望的手段一同发展的，并借着那种手段的发展而发展。”这就是说，过度的欲求必然产生过度的手段以满足过度的欲求，甚至影响到后代的发展。我国历史上所形成的“儿孙满堂”、“多子多福”的传统欲念，就曾影响着人口迅猛增长，以至对国家造成人口的压力和经济发展的压力，致使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对环境的保护工作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这从另一方面也说明老子“少私寡欲”价值观念的重要意义。所以，一位叫莱斯特·R·布朗的美国学者，就在他的《建设一个持续发展的社会》一书中，认为老子哲学中有关“少私寡欲”的见解包含着对持续发展的社会至为重要的价值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