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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风声影评观后感,电影风声影评赏析

时间:2022-08-07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风声》的投入大约为四千多万人民币,这在目前的华语电影中属于一个中等偏上的成本。随着中国内地电影市场越来越开放,以好莱坞为代表的大量国外类型片涌入,这给中国内地电影工作者带来了不小的挑战。这场戏的最后一个镜头结束于那位已被打死的汪政府代表。

第三章 《风声》

片  名:《风声》

出品年份:2009

出品单位:华谊兄弟传媒股份有限公司/上海电影集团

公司/天津电视台/华谊兄弟国际发行有限公司

导  演:陈国富、高群书

编  剧:陈国富

(根据麦家同名小说改编)

长  度:113分钟

《风声》是目前中国内地最具实力的民营电影公司——华谊兄弟传媒股份有限公司2009年推出的国庆献礼片。影片一经上映就广受关注,票房成绩更是一路走高,最后突破两亿大关,并受到从官方到评论界的一致好评。年底,影片入围第46届台湾金马奖最佳女主角(两人)、最佳改编剧本、最佳造型设计、最佳美术指导和最佳视觉效果等6个奖项,并最终摘取了最佳女主角奖(李冰冰)。

近几年来,作为最具经营头脑的民营电影公司,“华谊兄弟”一直致力于“大片”战略,并努力寻找市场最大效应与主流意识形态的契合点,试图制作一种主旋律化的“商业大片”。《风声》的投入大约为四千多万人民币,这在目前的华语电影中属于一个中等偏上的成本。它以内地为主要目标市场,同时尽可能地兼顾海外市场,这点仅从影片的摄制阵容就可看出:由以《国中女生》(1990)、《双瞳》(2000)闻名影坛的台湾导演陈国富根据内地著名作家麦家的同名畅销小说改编,陈国富和内地导演高群书联合执导,摄影来自美国,作曲来自日本,美术指导及造型设计则是因《卧虎藏龙》获得过奥斯卡奖的台湾人叶锦添。但从实际放映效果来看,除了内地之外,影片在港台及亚洲其他地区的商业成绩并不理想,这再次反映了中国内地商业类型片进入海外市场的艰难。

作为一部悬疑推理型间谍片,《风声》试图运用现代的视角和制作手段在某种程度上复兴20世纪五六十年代在中国内地曾一度流行的红色类型片,这样做本身也是在尝试一种本土化的叙事策略。随着中国内地电影市场越来越开放,以好莱坞为代表的大量国外类型片涌入,这给中国内地电影工作者带来了不小的挑战。如何利用内地已有的类型片资源,将其进行现代化和国际化的“包装”以适应当今观众的口味并能以鲜明的“中国特色”开拓海外市场已经成为一部分电影制作者的自觉思考。而《风声》正是这种思考的结晶。另外,对于“华谊兄弟”来说,上一部主旋律商业大片《集结号》(2007)虽然获得了巨大成功,但高额的制作成本(超过一亿)还是让其冒了极大的风险。在《风声》中,“华谊兄弟”明显地调整了过去大场面大制作的策略,试图更多地依靠故事情节本身来赢得市场。这种方向无疑是正确的,光靠大片支撑的市场是脆弱而危险的,一个良性的电影市场应该建立在中低成本影片真正繁荣的基础上。从这点看,《风声》或许还不尽如人意,但在挖掘中等成本商业片的潜力方面给后继者提供了不少宝贵的经验。

叙事分析 开端:“老鬼就在你们当中”

受好莱坞的影响,现在的中国电影也喜欢利用现代制作技术来营造一种“大片气氛”。本片以一个穿云破雾的电脑合成镜头开篇,配以简洁的字幕对当时的历史环境加以介绍,以期把观众带入影片所设置的情境之中。正片开始于1942年汪伪政府举办的“双十节”庆祝游行。这是一个大场面,在视觉上与序幕从空中俯瞰的全景视角形成一个有效的衔接,并且与结尾庆祝抗战胜利的游行场面相呼应。看到后面我们知道,其实本片的故事模式更接近于经典推理小说中“密室杀人”的套路,这本来是个小片的格局,但为了避免让观众有此印象,影片在视觉设计上下了不少功夫。让我们再回到这一场景。虽然是庆祝中华民国的国庆节,但走在路中央的却是日本的民间彩车,而且周围挂满了日本国旗,这个颇具特色的设计巧妙地点出了日本军国主义企图殖民中国的野心。接下来,镜头跳进一家餐厅,汪伪政府的代表正在劝一位重量级的人物与之合作。这里虽然是文戏,但镜头却有意拍出一种晃动感,这让看似彬彬有礼的谈话有了一种内在的紧张性,为下面发生的戏剧性事件作了铺垫。随着铃响,镜头切到女服务员,她到窗口端起菜向两人走来。就在镜头切到女服务员时,影片的叙事重心产生偏移,悬念也由此产生。这是因为如果上菜这个情节无关紧要的话,没有必要把镜头切向女服务员。即使是为了调节一下气氛,变化一下节奏,那么在切入女服务员端菜后,镜头也应马上跳回到谈话的两人才对。但现在,镜头一直表现女服务员端着菜走向桌子,而谈话声成了画外音,这让我们意识到这个女服务员和她手里端的食物将引发下面的事件。为了创造出跌宕起伏的效果,在特务检查托盘的时候,导演通过让窗玻璃被打破又制造了一个情绪的紧张点,从而转移了我们的注意力。当被证明这是虚惊一场时,观众紧张的情绪随着特务松弛下来的表情而缓和下来,这就为下面的突发事件所产生的震惊效果制造了一个情绪上的铺垫。女服务员把食物端到餐桌时,导演让那位重量级人物看了一眼托盘,眼神中带有疑惑,为即将发生的事件再作一笔铺垫。而这时那位汪政府的代表却神态自若地侃侃而谈,但马上,这种自信就会变得非常可笑。突然,女服务员从托盘下抽出手枪打死了汪政府的代表,这个动作之所以富有效果,得益于导演在前面声东击西的处理方式。接下来,女服务员在夺路而逃时被打伤了腿。这场戏的最后一个镜头结束于那位已被打死的汪政府代表。他僵坐在那里,额头上淌出鲜血,与刚才自信而得意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强化了这个人物的愚蠢可笑,也为影片增添了几分别样的幽默感。由这起暗杀事件,影片通过电脑特效剪辑快速地展现了另外几起让侵华日军遭受损失的事件,之后镜头跳到日军司令部表现那个女服务员被审讯。显然,通过这样的结构安排,导演是想让几起事件建立起某种逻辑上的关联性,即它们都是同一组织所为,但如此简单化的处理却让这种关联性既显得勉强,又颇为生硬,情节设计上的故意性暴露无遗,再次显示出单纯依赖制作技术并不能解决叙事上的合理性这一问题。

在日军司令部里,特务头目王田香正在严刑拷打那个女服务员。这带出影片在商业上的一大卖点:酷刑。除了这场戏中用香料涂在犯人身体让狗来咬的刑法外,影片接下来还将展示好几种中国式的酷刑,其血腥程度对观众的承受力是个不小的考验。如果是在美国,影片至少会被定为“R”级,而事实上,美国主流类型片大多都是“PG”的级别,这就带来一个问题,中国电影工作者为了抗衡好莱坞类型片,是否非得在好莱坞不愿碰或不敢碰(迫于制度和社会道德压力)的地方做文章,我们还有没有其他制胜法宝?在这场戏中,最大的反派人物日本军官武田长出场了。与我们的习惯性想象不同,这个人物挺拔帅气,气度不凡,另外值得注意的是这个人物的姓氏。熟悉日本历史和影视剧的观众对16世纪著名武士首领武田信玄的名字应该不会感到陌生,创作者赋予人物这个姓氏显然是想让他具有某种象征意味。武田长在审讯室的走廊上遇到了被王田香请来协助审讯的“六爷”。斯文的穿着和谦恭的举止很难让人把他和酷刑实施者的身份联系起来,但随后我们将看到这是个极为狠毒的家伙,几乎没有人扛得过他的刑法。接下来,武田长出现在其上司掛尾中将的办公室里。掛尾中将让他不要再管清查暗杀组织的事,因为他马上就要被遣送回国了。武田长为什么会被遣送回国,这是影片设置的一个重要悬念,答案将在后面被揭开,它解释了武田长为什么非要查出“老鬼”的个人化动机。这里还需要注意的一个情节是当武田长说他凭直觉认为内部有抗日组织领导老枪的卧底时,掛尾中将以直觉是女人所擅长来嘲笑他。镜头反切到武田长,他面无表情地向后退了一步,镜头再回到掛尾中将时,他脸上露出紧张的表情。当影片在后面解释了武田长被遣送回国的原因后,这个容易被忽略的反应镜头所产生的效果将更加突出。因为作为一个武士家族的后代,武田长的荣誉感极强,他甚至可以为了捍卫家族荣誉违背军队的等级制度。因此,这里的镜头处理制造出一个小小的悬念:武田长会不会再次暴力抗上?但接下来的情节出人意料:他跪了下来,卑恭地恳求给他最后一次机会。镜头切回掛尾中将,他吃惊的神情说明了武田长这一举动的不寻常。作为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武田长竟下跪恳求嘲笑过他的人,表明了他孤注一掷的决心,这让他后面近乎疯狂的行为有了充分的心理依据,也为下面的叙事提供了足够的动力。

就在武田承受着巨大压力的时候,审讯室那边传来了好消息:六爷撬开了那个女刺客的嘴巴。影片对于这个情节的处理颇富技巧性。我们先看到六爷出了司令部,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这让人觉得他的刑法可能奏效了。但下面的场景却又让我们产生了疑惑:女刺客已经惨死在审讯室中。紧跟着是武田长表情难受的特写镜头。由于这个镜头没有展现具体的空间,又紧接在女刺客死状的镜头后,很容易让我们以为它与前一个镜头存在着某种逻辑联系:武田长似乎也无法忍受如此血腥的场面,这让我们觉得导演好像是想揭示他身上具有未泯的人性。但随着王田香从后景进入画面,镜头反切,我们才明白这是导演给我们开的一个玩笑:武田长表情难受是因为想打喷嚏。这种先建立一种虚假的叙事逻辑关系,然后再打破它的处理手法在这里起的是一种强调作用,让观众意识到对武田长具有人性的期待是多余的,此人是一个十足的冷血动物。事实上,在以后的情节中,武田长一直患着感冒,显然,导演是想以这种颇为直白的方式强调此人的丧心病狂。接下来,王田香的报告则是对六爷得意地离去和女刺客惨死两个在逻辑上似乎相悖的镜头的解释。他说那个女刺客招了,这就解释了六爷为什么会满面春风;但既然招供了,为什么女刺客又会死掉呢?这种处理实际上暗示了六爷的手段是无法抵御的,因为从那个女刺客的死状上看,她是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况下招供的。这就为下面的情节发展设置了两个悬念:一是六爷到底使用的是什么刑法?二是如果一旦被发现,老枪能承受得了这种刑法吗?于是,故事在这里变得徒然紧张起来,并引发了观众对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产生强烈期待。

按照女刺客的供述,王田香带领特务们埋伏在城隍庙准备抓捕负责传递消息的跛足老头。但就在老头出现后,一个特务认出了此人是司令部的清洁工,这让王田香取消了原来的计划,带人撤回。对于王田香的这种“机智”,武田长给予了充分的肯定,他们判断向抗日组织提供情报的内奸“老鬼”一定就潜伏在司令部里,于是下了个套子准备瓮中捉鳖。

一条由武田长设计的假情报被发往汪伪军司令部,接下来,影片依次展现了司令部中五个看到了情报的人:顾小梦、李宁玉、吴志国、金生火和白小年。我们知道,如果老鬼确在司令部的话,那可能就存在于这五个人当中。果然,两天后,跛足老头再次出现在城隍庙,并把那条情报贴了出去,这验证了武田长的判断,我们知道老鬼上当了。由此,影片两个最主要的悬念也产生了:一是老鬼会不会被发现?二是如果抗日组织成员根据假情报行动,会不会被日伪一网打尽?

接下来,镜头切到了舞厅,顾小梦正纵情狂舞,而李宁玉却表情忧郁,似乎心事重重。两人截然相反的表现显然是导演在给我们提供某种暗示,我们也会自然而然地猜测:李宁玉会是老鬼吗?当然,熟悉这种类型叙事规律的观众会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看上去像内鬼的人肯定不会是。那么,影片这么表现似乎是在强调李宁玉不是老鬼。那么会是顾小梦吗?我们不敢轻易判断,因为还有三个人没有表现。但无论如何,在城隍庙贴告示那场戏后紧接上顾李的戏表明了两人或其中一人(因为可能导演是想用一个人来陪衬另一个人,但这场戏中两人的戏份和镜头数量都差不多,我们还无法判断是谁在陪衬谁)在整个故事中起着重要的作用:可能顾小梦或李宁玉就是老鬼,也可能两人或其中一人将成为揭开老鬼身份的重要参与者或见证者。这时电话打来,要顾李二人回去。下面,顾李二人和另外三人坐车前往指定地点开会。在车里,顾小梦吐得一片狼藉,其余四人则神情严肃。按照此类影片惯常采用的声东击西的手法,顾小梦好像颇有嫌疑,但且慢,对于这类容易让观众在情绪上感到压抑和紧张的影片来说,有时创作者会故意设计一两个缓解气氛的角色,顾小梦也有可能是担负着这项功能。

汽车开到一座依山傍海且戒备森严的欧式古堡别墅前。正在五人对为什么被叫到这里各执一词时,王田香出来了。他让大家各自回房休息。当其他人都进去后,我们看到李宁玉面色忧郁,好像预感祸事来临。与尽量回避王田香目光的李宁玉不同,顾小梦表现得无忧无虑。在进去之前,她还冲王田香笑了一下。这一笑为她和王田香的关系设置了伏笔。到后来,王田香对顾小梦产生了欲望,正是这种欲望影响了他的判断力,致使六爷的功夫白费。另外,当我们后面知道了顾小梦就是老鬼时,就会发现这一笑还有另外一层含义,那是一种在开战前夕表现出的对敌人的藐视。让我们再来看看其他几个人在此时的表现:白小年和金生火故作潇洒;李宁玉则有点怯懦;吴志国反应平静。熟悉国产片传统的观众应该知道,我方的英雄人物在任何危急时刻都会表现得镇定自如,按照这种规律,无论是白小年、金生火,还是李宁玉,都不大像是老鬼。那么,老鬼就只能在吴志国和顾小梦中间产生了。这些地方所透露出的信息容易被人忽略,但为了不让最后谜底揭开时令观众感到突兀与生硬,在许多场景中,导演都有意地通过人物表演、台词和镜头的设计等手段小心翼翼地进行铺垫和暗示,这其中有些方法是电影化思维的结果,另一些方法则颇具“中国特色”,从上面这个例子中我们就能看到本片与过去同类题材国产片在内在精神上的某种联系。

与前面一样,进入别墅后,影片继续聚焦于李宁玉和顾小梦。一进房间,顾小梦就跑到卫生间去呕吐,而李宁玉则机警地察看四周。这种对比性处理很容易让我们猜想李宁玉可能是老鬼,但按照这类影片越像就越不是的规律,顾小梦才是老鬼的可能性愈发增强。虽然迹象越来越明显,但看到这里,我相信大多数观众仍然保持着高度的兴趣,并且有相当一部分人不会怀疑到顾小梦。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直到目前,我们仍无法确定影片的叙事重心是什么。它可能聚焦于老鬼如何挫败敌人的阴谋,在这种情况下,谁是老鬼可以让观众尽早知道;但它也可能重点描写敌人查出老鬼的经过,在这种情况下,谁是老鬼就要到高潮部分才能揭晓。因此看到这里,我们会想,如果创作者走的是前者的路数,那么李宁玉就有可能是老鬼,如果走的是后者的路数,那至少李宁玉会被排除掉。而究竟影片的叙事重心何在,将取决于下一场戏设定的情节走向。

接下来,在会议室里,王田香拿出那份由武田长编写的密码假情报让众人看。在几个人中,又是李宁玉反应最为强烈。当金生火说在场的只有李宁玉一个人懂密码时,李宁玉就是老鬼的可能性又一次大增。同时,我们会注意到这场戏中经常出现李宁玉和顾小梦的双人镜头,对此,我们很容易理解为导演是想运用这种手法让我们注意到李宁玉与顾小梦的不同,暗示她就是老鬼。但我们同样也可以反过来想,运用这种手法恰恰是在暗示顾小梦才是老鬼。这种双人镜头实际上造成了一种不确定感,这让我们期待导演的进一步揭示。当王田香说让他们五人来这里是日本驻屯军直接下的命令时,吴志国问白小年他们军部(伪军军部)是否知道此事,白小年说司令到南京出差了,因而不知道这事。这两句对话是一处重要的伏笔。显然,身为伪军特务军官的王田香拿日本驻屯军来说事,明显带有狐假虎威的意思,而后面他把司令喜欢的白小年折磨致死,使得他与司令的矛盾越来越深,并最终导致了他无可挽回的结局。但有意思的是,为什么这句话是由吴志国来问,而不是由金生火或李宁玉来问,并且当白小年回答了之后,为什么独独要接一个顾小梦的单人镜头?显然,吴志国问军部是否知道此事正是对王田香的一种反抗,按照一般的常识,这种反抗最应该由王田香的敌人做出,这个人应该就是老鬼。即使吴志国是无意问起,那后面接一个顾小梦的镜头也显得颇不寻常。通过这种安排,导演似乎在暗示,吴志国和顾小梦中的一个人可能是老鬼,或者他们干脆就是同志。但这种暗示是稍纵即逝的,因为导演不想让我们特别留意,或者说不想让这些暗示进入我们的思维层面,只是想让它们暂存于我们的记忆中,等到谜底揭晓时再让它们发酵。因此,镜头马上就跳到了李宁玉。她说没有母本不能破译密码,这也是一种抵制,导演马上给了王田香一个反应镜头,他冷冷地看了一眼李宁玉。由于这个反应镜头,导演将我们的注意力引向了李宁玉和王田香可能爆发的冲突,并且,我们能感觉到王田香对李宁玉已经有所怀疑。吴志国马上跟进,他不客气地拿掉了王田香手中的报纸,让他去跟日本人汇报。这让吴志国和李宁玉站在了同一阵线上,那我们是否可以推断吴李二人有可能也存在着某种默契呢?表面上看似乎是这样的,但问题是从李宁玉的抵制到吴志国的跟进,人物的行动和镜头的连接在逻辑上都显得过于“顺”了,如果吴李二人真的存在某种关系的话,那现在的处理就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这显然不符合这种类型片在开端部分的一般做法。因此,吴李二人应该没有什么关系。接着,顾小梦又站起来说要回家,而金生火和白小年则没有反应,通过这样的处理,影片实际上已经巧妙地把金白二人是老鬼的可能性排除掉了,老鬼只有可能在李、吴、顾三人中产生。这里值得注意的还有吴志国拿掉王田香报纸的动作。显然,作为位阶更高的军官,吴志国看不起王田香,但这种粗鲁的举动却冒犯了心胸狭窄的王田香,为以后两人的矛盾埋下了伏笔。

就在场面几乎失控之际,武田长进来,把从女刺客那里得到的密码母本扔到了桌子上,这下李宁玉没有理由不翻译了。对于武田长的到来,众人的反应也各不相同。王田香、金生火和白小年马上起立,白小年还一本正经地行了个军礼,但由于他的气质太不像军人,所以这个行礼动作显得颇为滑稽。导演没有单独拍吴志国的反应,但顾小梦坐着没动,而且态度懒散,经李宁玉拉拽,才勉强站起身来。这又是一个“中国特色”的暗示,我方的英雄是不会对武田长这种恶魔表现出敬意的。对比白小年的表现,顾小梦的举动已经在告诉我们,她不会像白小年那样只是个调节气氛的角色。另外,当武田长说这就是母本时,只有顾小梦作出了反应:好像酒劲又上来了,想吐。显然,武田长能得到密码母本是出乎老鬼意料之外的,因此,这个时候也只有老鬼才有可能产生强烈的反应,这样看起来,顾小梦如此表现绝非偶然,她极有可能就是老鬼。不过,由于影片在前面作了铺垫,一再强调她喝了很多酒,才使得她此刻的举动显得比较合理,不但骗过了武田长,而且也没有引起我们的注意。武田长拿出母本这招是对李宁玉的考验,如果李宁玉翻译正确,那么她是老鬼的可能性就会降低;如果她故意翻错,那就必是老鬼无疑。在翻译过程中,我们看到李宁玉态度认真,但顾小梦却态度散漫,配合不力,这显然符合老鬼应有的表现。当密电被译出时,导演在电文内容的镜头之后马上接一个顾小梦表情沮丧的特写(图3-1),这几乎是在明确地告诉我们她就是老鬼。但即使你在此时猜到了顾小梦的身份,影片后面的情节仍然具备很强的悬念性。创作者手中还有三张牌可以打:一是老鬼如何脱身;二是老枪是谁;三是如何在规定时间内阻止白草堂的行动。但是这三张牌如何打,怎样组合,却考验着创作者驾驭叙事的能力。

看到电文被译出,王田香道出真相。镜头再次切到顾小梦和李宁玉的双人镜头。从这个镜头的设计上看,顾小梦位于画面的前景,是实焦点;李宁玉位于画面的后景,是虚焦点。从表演上看,顾小梦怅然若失(这与她之前满不在乎的醉态形成鲜明对比);李宁玉则若有所思。这个镜头不但进一步揭示了顾小梦的身份,而且还暗示接下来李宁玉将会成为她的利用对象。当武田长站起来指出老鬼就在他们五个人当中时,导演给出了五个人的反应(图3-2)。

图3-1 顾小梦沮丧的表情揭示了她的真正身份

图3-2 五个人的表情中藏着不少秘密

在这里,顾小梦和李宁玉仍然在同一个镜头内,焦点先在李宁玉身上,然后移向顾小梦。这种处理的用意很明显,但对于已经猜出顾小梦身份的观众而言则显得有点故弄玄虚了。金生火和白小年都给了单人特写,两人惊慌的表情只能证明他们不可能是老鬼。有意思的是,在拍吴志国的镜头时,摄影机故意把他置于焦点之外,而把实焦点给了位于后景的一个伪军特务。伪军特务阴沉的表情与五人反应镜头之前武田长的表情恰恰形成一个呼应,表明这五人已经完全处于被控制的状态。但为什么不单拍吴志国的镜头再接那个特务的反应呢?这样的处理其实暗示了吴志国与金白二人不同。但可能是为了使这种不同不至于过于明显,导演故意把他拍虚,好像在暗示他在下面的情节发展中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从而为后面谜底揭开的那一幕蓄积能量。当武田长劝老鬼自首没有产生效果后,王田香威胁说,如果鬼不显身,没有人可以走出这幢房子,顾小梦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足够从容镇定,但毕竟棋失一着,她将如何挽回颓势呢?

铺垫:“想也知道谁是鬼啊!”

到开场部分结束时,影片建立起一个与经典的本格派推理小说相类似的叙事模式。本格派推理有所谓“侦探游戏”之说,它的特点是把凶杀案件所有的关系人都放置于一个与世隔绝的封闭式环境中,由侦探通过缜密的推理找出真凶。这类模式中,为了消灭证据,凶手经常会制造新的凶杀案,但却往往聪明反被聪明误,杀人灭口的结果是给侦探留下新的线索。这类模式的核心在于侦探与凶手的智力交锋。在这个基础上,又有所谓的“无人生还”模式。就是所有的关系人都有可能是凶手,于是大家相互怀疑,彼此攻击,最后一个个全部死掉。本片的创作者显然是在有意识地借鉴这种叙事模式,但考虑到题材本身的特点,在借鉴这种模式时必须要解决如何处理“侦探”与“罪犯”关系的问题。如果借用推理小说的角色设定,在本片中,武田长和王田香充当着“侦探”的角色,而老鬼就是那个“罪犯”。但与经典推理小说不同的是,在本片中,充当“侦探”的武田长和王田香是反面人物,而充当“罪犯”的老鬼却是正面人物。这就决定了本片不能完全像经典推理小说那样把侦探置于故事的前景,把叙事重点放在侦探是如何找出罪犯的。就本片而言,最理想的方式似乎应该是把老鬼和武田长都置于前景,并且要用武田长来衬托老鬼的机智勇敢。要达到这种效果,除了什么时候让老鬼现身颇为关键外,在现身之前以隐晦的方式表现老鬼与敌人的斗争也很重要。但怎样做到这点呢?怎样才能既不完全暴露老鬼的身份,又能体现其积极与敌人斗争的一面呢?而作为观众来说,既想尽快明确老鬼是谁,又不想让其被武田长发现,这也决定了影片不可能像经典推理小说那样要么让侦探所知信息多于读者,要么让读者与侦探所知信息同步。为了满足观众的要求,创作者需要给予观众更多的信息。但这会不会影响到影片的悬念性?上述问题能否得到合理解决全面考验着创作者驾驭叙事的能力。

夜深了,住进别墅里的五个人表现各异。金生火在床上辗转反侧,听见有响动,马上就掏出手枪。这个细节表现出他的怯懦,为他后来因害怕遭受酷刑而自杀埋下了伏笔。拍完金生火后,影片切到顾小梦,这也是有意为之。与金生火的胆小害怕相比,顾小梦显得从容淡定,这样处理也是对她身份的一种暗示。此时正在思索对策的她与刚才那个玩世不恭的娇小姐形象判若两人。镜头很快跳到正在写东西的李宁玉,这暗示了顾小梦会利用她来和敌人斗争。果然,顾小梦来到李宁玉面前,说写信有什么用,过两天出去了她会去找刘先生,好好惩治他。顾小梦的话解释了李宁玉为什么一直郁郁寡欢,因为她和男友失去了联系。李宁玉开玩笑地说:“你还真以为过两天能出去?”顾小梦故作天真地说:“对啊!想也知道谁是鬼啊!”李宁玉似乎警觉起来,扭头看着顾小梦,当发现她一脸的娇憨时,不觉一笑,倒了杯茶要递给顾小梦,但顾小梦却突然用手指着李宁玉,这让李宁玉吃了一惊。这种处理很容易让观众理解为导演是想暗示李宁玉就是老鬼,因为导演对之前顾小梦表现的设计也可以被理解为:她躺在床上是在思考谁是老鬼;她提起刘先生是在故意调侃李宁玉,因为她知道李宁玉不是真的在乎什么刘先生,而是怕身份暴露。有意思的是,导演在这里设计了让李宁玉为顾小梦递茶,此举好像是在肯定顾小梦的推测,这对观众的迷惑作用就更强了。因此,这场戏设计的巧妙就在于它的暧昧性,人物的台词和动作可作不同的解读,创作者通过这种方式把真的和假的信息同时给出以考验观众的判断力。就在李宁玉不知顾小梦为什么要指着她时,顾小梦说她的旗袍开线了,这是一个重要的细节,由此她可以借为李宁玉缝衣服之机把密码信息也缝进去,这确证了我们前面的判断:顾小梦准备利用李宁玉破坏敌人的阴谋。李宁玉对顾小梦的举动感到惊奇,因为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顾小梦做女红。顾小梦说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觉得李宁玉特别亲,特别是在今天。很显然,顾小梦是在笼络李宁玉,而李宁玉显得颇为感动,继而把对男友的担心向顾小梦倾诉。李宁玉和顾小梦的姐妹之情对叙事非常重要。正是由于这份情谊,才使李宁玉最后心甘情愿地按照顾小梦的计划行事,加入到对敌斗争中来。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唱戏的声音,顾小梦立刻回过头往外看,好像有所发现。李宁玉则打开门到了阳台上,看到唱戏的人是吴志国。这时,顾小梦也悄然出来,这里镜头的构图很有意思:顾小梦和吴志国处于同一条水平线上,而李宁玉则被甩在一旁(图3-3)。

图3-3 这个镜头暗示了顾小梦和吴志国的关系

这样处理表现出顾小梦和李宁玉对吴志国唱戏有着不同的反应,从而暗示了顾吴之间可能存在的某种关系。果然,顾小梦说她也是唐山人,这样就和吴志国认了老乡。吴志国说这里的唐山乐亭人就他们两个,这隐晦地强调了他和顾小梦是自己人,而顾小梦则说出去后请大家喝酒,这是一个危险的预示,因为熟悉国产片叙事规律的观众应该能想到,创作者最后肯定不会给顾小梦履行诺言的机会。在监控室里,武田长和王田香显然对顾小梦和吴志国的言谈没有加以注意,他们的主要怀疑对象仍然是李宁玉。接下来,我们看到老鬼已经发出的信息,要在五日内设法取消百草堂的行动。给任务加上一个最后期限是此类影片通常采用的手法,以便让故事更加紧张迫人。这个镜头是用电脑做的(图3-4),我们很难从画面上判断老鬼是用什么方法发的信息,但如果回想一下前面顾小梦给李宁玉缝衣服的情节,聪明的观众也许能猜到几分。事实上,这个电脑制作的镜头做得很像显微镜下的衣服纤维图像,用这种方法传递消息虽然不知在现实中有没有可能,但从情节设计的角度讲,却不失为一个很好的创意。

图3-4 老鬼发送信息的方式充满悬念

在推理小说中,经常采用的手法是侦探先从最无辜的人调查起,然后通过排除法逐步靠近真凶。本片也采用了这种手法,我们看到镜头跳进白小年的房间,他正在扮青衣自娱自乐。从他的动作举止上,我们明白了上一场戏中武田长所说的白小年和司令“交情匪浅”指的是什么。接下来,白小年下楼和大家一起用早餐,他一句阴阳怪气的调侃:“这么丰盛,吃的上路饭吗?”激起了本来就如惊弓之鸟的金生火的不满,这为不久后两人爆发冲突埋下了伏笔。果然,在接下来王田香挨个盘问众人时,白小年说金生火最有嫌疑,而且,在王田香面前,他表现出一副有恃无恐的傲慢态度,甚至说他知道所有人的黑底,包括王田香的。这句话很可能刺激了王田香,为白小年的悲惨下场埋下了种子。镜头切到楼上,顾小梦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在遭到卫兵拒绝后,她把一张纸条塞入卫兵口袋,让他带到她家里。对于已经猜到或怀疑顾小梦就是老鬼的观众来说,看到这里不免有几分担心,以为她想通过这种危险的方法带出消息,而恰恰就在这时,王田香要找顾小梦问话,于是影片在这一刻变得紧张起来。在问话中,顾小梦一方面声称自己不会害人,另一方面又说吴志国看过电文,这显得有点奇怪。因为她刚和吴志国认了老乡,为什么这时不咬别人反咬吴志国呢?答案只可能有一个,那就是顾小梦和吴志国是同志,他们已经定好计策了。王田香马上“提审”吴志国,问话中吴志国表现出对王田香的极度轻蔑,王田香淡淡一句:“明白了。”实际上表现出他受到羞辱后的愤怒。接下来他的话意味深长:“您比我官高一阶,我敬您三分,是给彼此留点余地。希望你平安走出这里。”此时,忌恨的种子已经埋在了王田香心底,这将让他渐渐失去作为特务处长应有的理智,而这正是吴志国想看到的。最后被问话的是李宁玉,她在经过大厅时还和武田长对视了一眼,这一切似乎都在强调她的重要性。当面对王田香时,她既不像金生火极力表明自己的清白,也不像白小年和顾小梦那样咬出别人,更不像吴志国那样闹情绪,只是很平静地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其实,这样只会加重武田长和王田香的怀疑。下一个场景,顾小梦写的纸条被交到武田长手中,虽然他在其中没看出什么破绽,但还是凭直觉感到有些蹊跷。武田长的直觉是很厉害,就像当初他凭直觉感到内鬼就在司令部一样,现在,通过这张纸条,直觉让他对顾小梦产生了某种怀疑。但王田香却对此不以为然。这是因为一方面他对顾小梦的家世有着清楚的了解,另一方面,他对顾小梦潜藏着某种欲望(这点在下面的情节发展中将表现得越来越明显)。所以,他不愿意去怀疑她。武田长决定采取下一招:把他们各自说的话都放出去。这样做的目的很明显:通过让这五个人产生内斗而揪出老鬼。

果然,吃晚饭的时候,金生火先沉不住气了,含沙射影地骂白小年。白小年的反应更强烈,把杯子里的水向他泼去,惹得他站起来要打白小年。借这个由头,吴志国也开始“指责”顾小梦含血喷人,顾小梦也不示弱,反唇相击。两人看似反目成仇,但换个角度看,无论是吴志国激动地叙述自己“光荣负伤”的历史,还是顾小梦不依不饶地进攻,都带着一个共同的目的:表明自己不是老鬼。同时,顾小梦咬出吴志国正好合了王田香的心意,这从他用带有嘲讽的口气“劝”吴志国吃完饭再走可以看出来。此外,顾小梦的这一举动很可能让王田香对她更有好感,并且也多了几分信任,而这正是顾吴二人刻意制造这场冲突所要达到的目的。在这场戏里,由于导演把真信息(金生火和白小年的冲突)和假信息(吴志国和顾小梦的冲突)混合在了一起,因而让观众不容易看出顾吴之间的默契。同时,它还产生了另一个效果,那就是无论是在银幕上的武田长和王田香眼里,还是在银幕下的观众心中,唯一置身于冲突之外的李宁玉变得更加可疑了。

接下来,武田长和王田香试图通过研究五人的笔迹来找出老鬼。这种研究的结果是当天晚上,白小年被捕了。这个情节是从李宁玉和顾小梦的角度来表现的。当外面传来白小年的叫喊声时,导演给了顾小梦一个特写镜头。这是在暗示她和白小年被捕有关。到了后面,我们才知道白小年是被顾小梦“陷害”的,但耐人寻味的是这个镜头中顾小梦的表情。她没有因计谋成功扬扬得意,而是隐约地流露出一丝遗憾和歉疚。这个处理显示了影片试图从更为人性化的角度塑造顾小梦的努力。其实,影片已经用了不少方法来“丑化”白小年和金生火,其目的就是让观众觉得他们并不值得同情,这样就不至于对他们因受连累而送命在道德上产生对抗日英雄的反感。而在这个基础上,再加入顾小梦这样人性化的反应,则进一步为她的道德品质进行了辩解,从而把观众可能产生的责难减到最弱。与顾小梦的平静不同,李宁玉显得很慌张。当她看到白小年被押走时,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这好像是在暗示她心里有鬼。但事实上,这样的处理更清楚地表明了她的清白,因为训练有素的老鬼是不会如此张皇失措的。

当用带有羞辱性的刑法折磨白小年时,王田香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这是对白小年掌握他老底的报复,同时也是对张司令的蔑视。这时,张司令怒气冲冲地赶来了,他大概察觉出王田香修理白小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一见面就把王田香狠狠地踢倒在地。在这种情况下,武田长倒是表现得颇有分寸。他改用日语和司令讲话(此举暗示了司令早年曾留学日本),因为王田香听不懂日语,所以这么做充分照顾了司令的面子,即使话里有什么不中听的地方,也不至于让他在下级面前丢脸。当武田长说明自己是受掛尾中将全权委托,并拿出白小年的笔迹要司令自清时,这个看似不可一世的汪伪高官害怕了。他来到刑讯室,开始毒打白小年。在这一刻,白小年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真正身份,也明白了司令平时对自己宠爱的实质,所以,面对司令的鞭打,他不再求饶,从而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表现出了一点做人的尊严(图3-5)。

图3-5 白小年在死前保持了做人的尊严

接下来,李宁玉被叫走。顾小梦从窗口担心地看着她离去,这表明她对李宁玉真的有感情,而不只是把她当作一个可利用的工具。这次“提审”李宁玉显得很不寻常。首先,她不是被特务或卫兵而是被一个日本下女带到审讯室的,而审讯室里也只有武田长一人,且穿着便服,这让这次“提审”不像是办公事,而带上了某种私人化的色彩。果然,武田长的问话是从李宁玉的男朋友开始的。他解释了李宁玉见不到男友的原因,因为他进了宪兵队。这显然是在要挟李宁玉,暗示要想男友活命,必须屈从他的要求。接着,他撕毁了李宁玉的笔迹,并说第一次见面时就注意到了她,然后细细地评价起李宁玉的五官来。这给人一种感觉,武田长对李宁玉的兴趣似乎超出了公事的范畴。尽管已经有种种迹象证明李宁玉不是老鬼,但武田长仍然坚持认为她是在演戏。他可能是真的怀疑李宁玉,但这种怀疑的出发点也许并非完全出于想找出老鬼的目的,而是部分来自一个男人想了解一个在他看来“心机很深”且“表面上总是装出一副不可侵犯的样子”的女人的秘密的邪念。当他准备解开李宁玉的衣服时,她后退了一步表示反抗。武田长又用她的男友来要挟,她终于屈服了。在某种程度上,武田长说得不错,因为他所采用的方法的确让李宁玉“坦白”了真相。当李宁玉脑海里闪过与男友甜蜜热恋的画面时,她是老鬼的嫌疑已被彻底排除。而这场戏的另一个作用是,在遭受了巨大的屈辱后,李宁玉对武田长充满了憎恨,这为她后面愿意帮助顾小梦作了铺垫。与此同时,在古堡别墅里,王田香却因吴志国突然闯入顾小梦的房间而紧张起来。因为吴志国现在还算是自己的上级,为避免尴尬,他没有直接进顾小梦的房间,而是派一个卫兵去叫吴志国出来见自己。吴志国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他,这只会让他心里更加忌恨吴志国,并且,间接地,也会对顾小梦更有好感。王田香敲开顾小梦的门,看见她面带泪痕,无精打采。王田香很自然地认为这是由于受了吴志国的欺负,于是拿出吃的来安慰顾小梦。他说“有事就叫我,我都在”时语气温柔,充满怜香惜玉的味道,顾小梦说了句:“他该死!”然后重重地关上房门。这句话表面上好像是骂吴志国,其实是在骂王田香,只是王田香此时的感觉太好了,不大可能领会顾小梦的真实用意。值得注意的是,导演将武田长审问李宁玉的段落和王田香安慰顾小梦的段落进行了平行剪辑,这是意在强调两人行为的相似之处:都带有假公济私的性质。但无论是武田长利用淫威迫使李宁玉就范,还是王田香温柔地安慰顾小梦,都让我们感觉到两人人格的卑劣。

就在武田长折磨李宁玉时,镜头切入另一间审讯室,我们看到白小年死了。紧接着,我们看到老鬼又发出已想出对策的信息。这个镜头照应了吴志国闯入顾小梦房间的情节,而把白小年的死与其并置则暗示了下一步的斗争会更加凶险。

在办公室里,王田香让张司令承认白小年的死纯属意外,这句话本来应该是由武田长来说,但现在却由王田香这个下级来讲,既表明王的有恃无恐,也显示了武田长的狡猾。对于武田长来说,王田香只是一件可以随意使用的工具,这为最后他牺牲王埋下了伏笔。张司令的表白说明他对日本人的做法感到寒心,但他把怀疑的矛头指向金生火却多少让人感到有些意外。因为据金生火说,他的妻子和司令夫人是堂姐妹,他正是靠这层裙带关系才爬到这个位置上的。所以,司令此举显得颇为奇怪。不过,考虑到白小年与金生火之前暴露出的不和,司令的这种反应也有一定的合理之处。这让我们猜想白小年看不起金生火某种程度上正反映了张司令的好恶,似乎司令和金生火本来就有矛盾。也许他是迫于太太的压力才提拔这个连襟当处长的,他的家庭生活肯定一塌糊涂,所以才会宠爱白小年。通过这种方式,创作者曲折地揭示出这个瘸着一条腿为日本人当牛做马的汉奸在精神上也是残疾的。

白小年的死让武田长承认中计了。其实想通过勘验字迹揪出老鬼的办法本身就不高明,因为既然老鬼能在司令部潜伏得那么深,肯定不会上这种当的。如果不是武田长低估了老鬼的本事,那仅从这点就暗示了他不是老鬼的对手。离百草堂的行动只有两天时间了,武田长回忆起了一个月前军事会议上发生的事情。因为一个上级军官侮辱了他的家族,他险些把对方杀死。这解释了他即将被遣送回国的原因,并进一步交代了他不惜一切手段想抓住老鬼的个人化动机:为家族雪耻。影片如此刻画武田长显然是想让这个反面人物不落俗套,而且,作为一部力求在海外市场也有所作为的影片,创作者这样处理也因将武田长的种种暴行赋予了一种强烈的个人化动机而不至于伤害日本观众的感情。那么,为什么导演要在这个时候插入武田长的回忆段落呢?从叙事角度讲,其目的在于增大武田长的压力:他已无路可退,只能采用更毒辣的手段对付老鬼。

进展:“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

就在武田长因期限迫近深感焦虑时,那个贴告示的老头又出现了。武田长认为老头此来是想和老鬼取得联系,于是打算利用这个机会引老鬼现身。在武田长申明计划后,影片出现了顾小梦缝衣服的镜头,因为此时还不能点明老鬼是谁,所以导演只能通过这种手法隐晦地营造出敌我交锋的感觉。这时,王田香向众人宣布白小年就是老鬼,金生火吓得把手里的象棋掉在了地上,显然,这个消息让他感到后怕,影片再次强调了此人的胆小和懦弱,从而为他后面的反常举动作了铺垫。除金生火外,其他人对这一消息反应冷淡。王香田请众人就餐,我们知道这个饭局一定是武田长设计的圈套。

进餐时,当那个跛足老头来收拾盘碟时,武田长和王田香密切注视着众人的反应。这招的确厉害,但突然发生的意外还是破坏了他们的计划。借着酒力,李宁玉终于把积蓄已久的对武田长的愤怒发泄了出来。正是武田长的邪恶,才把这个不问政治,只是忠于职守的女人推到了老鬼这边。事实上,她的这一闹分散了武田长和王田香的注意力,让他们遗漏了一些重要细节,从而于不经意间被老鬼钻了空子。宴会不欢而散,武田长面色冷峻,他想点烟,可怎么也点不着。这个细节既表明了他内心的犹疑,也暗示了其计划未能达到预期效果。

回到密室,王田香看上去有点沉不住气了,提议对所有人动大刑。他的表态明显有安慰和讨好武田长的成分,而武田长却似乎并不怎么领情。他说自己无所谓,只是怕王田香不好交代。这话正说到王田香的痛处。从张司令对他的态度上,我们可以想见他在伪军司令部里待得是多么憋屈,要是能获得武田长的赏识,也许可以借此改换门庭,虽然还是当狗,但当日本人的狗总比当张司令的狗自我感觉要尊贵些,正是在这种心理支配下,王田香才会如此死心塌地地为武田长效力。但他显然是错估了武田长,没有料到这个日本人会那么冷酷无情,最后把他出卖了,从这个意义上讲,王田香虽然可恨,但却也是个悲剧性的人物。武田长把自己的推理告诉了王田香,他排除了李宁玉和金生火,而对顾小梦和吴志国产生了怀疑。讲完后,他又想抽烟,可还是划不着火柴。这是对上一场戏的呼应,表明武田长对自己的判断不敢肯定,之所以有此想法还是直觉的作用。王田香马上凑上去为他点烟,他接受了,犹疑之色也从脸上渐渐消失。是王田香的讨好给了他自信,让他不再犹豫,决定采取下一步行动。

李宁玉他们被叫到停放白小年尸体的房间,王田香开始威胁他们,并说宁可错杀,不能错放。这话吓坏了金生火,因此,当卫兵过来要押他出去“受刑”时,不甘坐以待毙的他本能地掏出手枪来试图反抗,但王田香轻轻一句“不要乱来啊,老金”就摧毁了他的意志。对活着出去已不抱任何希望的金生火,终于决定“赏自己一个痛快”,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像白小年一样,金生火也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选择了维护自己的尊严,这两个人物都不会赢得观众喜爱,但创作者还是给予了他们作为人的尊重和理解,这让影片与过去的同类国产片相比,难能可贵地多了一份人道主义情怀。紧接着金生火自杀镜头的是其他人的反应镜头:李宁玉表情震惊,而吴志国和顾小梦则看上去很难过。这里,导演对吴志国和顾小梦表情的设计对揭示影片主题是至关重要的。影片着力想刻画的就是我方特工身上的道德感和人情味,从而与武田长、王田香之流在人格上形成鲜明对比。从叙事角度看,这个时候让金生火退场也是恰到好处的。因为从角色的功能上讲,无论是金生火,还是白小年,在这场“捉鬼”的游戏中,都是被导演拿来迷惑观众的。现在既然武田长已经锁定了目标,那么,为了突出主要人物,让情节和冲突更集中,让其退场是必要的。另外,在冲突尚未深入展开的开端和铺垫阶段,为了增加观赏性,影片也需要像白小年和金生火这样的角色来调节气氛,丰富色彩,但随着叙事高潮即将来临,影片的调子将趋向单一的严肃和紧张,因此,金生火这样的角色也就失去了继续存在的意义。

接下来,李宁玉也被带走,房间里只留下顾小梦和吴志国。在监听室里,武田长和王田香密切注视着他们的反应。当听到吴志国要对顾小梦“动手”时,武田长忙命王田香过去查看。房间里,吴志国正掐住顾小梦的脖子,王田香操起椅子打昏吴志国,救下了顾小梦。吴志国的行为符合王田香的预期,在内心深处,他希望吴志国是老鬼,因为这样可以给他创造公报私仇的机会。接下来,在办公室里,顾小梦面带泪痕,一副难过的表情,这种反应足以让王田香相信她是无辜的。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顾小梦的反应恰恰揭示了她的真实身份。她是真的难过,因为作为老鬼,她不想让作为同志的吴志国代替自己遭受敌人的折磨,所以,这种难过既体现了对同志的爱,也带有自责的成分。而此时的王田香为得到吴志国就是老鬼的证据而兴奋,因此对顾小梦的反应并没有产生怀疑。接下来,王田香严刑拷打吴志国,但吴志国一口咬定是遭陷害,这时,银幕上出现了老鬼发出的新信息,这间接说明吴志国并非老鬼。紧接在老鬼所发信息镜头之后又是一个顾小梦缝衣服的镜头,这是导演在暗示顾小梦把信息缝在了衣服里。但问题是,缝在衣服里的信息怎么传递出去的?既然传递不出去,顾小梦为什么又要下那么大工夫去缝呢?从内容上讲,这些信息主要体现了老鬼的内心活动,作为情报的价值并不大。冒着有可能被敌人发现的危险把所思所想都缝在衣服里看上去并不能算是聪明之举,一个成熟的特工是不会这么冒失的,顾小梦这么做只能暴露她心理的脆弱。当然,这些信息的插入在情节结构上起了一定的作用,因为它可以转折剧情,并不断地制造悬念,吸引观众对下一步情节发展的关注。但为了某种艺术目的而给人物强加一些难以置信的行为显然是顾此失彼,其最终结果是削弱了对人物的整体形象的塑造。如果说顾小梦把想法都缝在衣服里的情节只是个小破绽的话,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更大了。当李宁玉看见六爷又被叫来时,知道吴志国可能性命不保,大概是出于为顾小梦感到庆幸的心理,她想给顾小梦开个玩笑,于是说自己知道吴志国不是老鬼。令人惊奇的是,顾小梦不但没有反驳,而且把她叫进卫生间承认了此事。这里有两个地方显得不尽合理:一是向来沉静内向的李宁玉为什么突然来了“幽默感”,而且居然敢开这种玩笑?二是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特工,顾小梦为什么不懂兵不厌诈的道理,如此爽快地就承认了?当然,创作者可以说李宁玉此举正是顾小梦所期待的,因为在她计划的下一步行动中,李宁玉将充当一个重要角色。但故意让李宁玉发现自己的身份和面对她的质问主动承认毕竟是性质不同的两码事,尤其是在对李宁玉的思想还没有完全了解的情况下,顾小梦这样做太缺乏警惕性了。我知道创作者这样处理有着隐秘的苦衷。因为如果在这里让顾小梦有意诱使李宁玉揭发自己,那她就很难有机会和李宁玉推心置腹地交谈,另外,李宁玉也就完全成了一个被利用的工具。但创作者是想把顾小梦塑造成一个有着丰富情感的英雄人物,让李宁玉因受顾小梦感染弃暗投明,只有这样才能达到影片在主题上的诉求。因此,为了符合传统上这类国产片的基本叙事模式,创作者在这里只好违背影片自身的逻辑,让李宁玉突然想跟顾小梦开个玩笑,而且也让顾小梦突然地变得诚实起来。在卫生间里,顾小梦承认,李宁玉的男友刘林宗也是抗日组织成员,这样,刘林宗的被捕就不会让观众觉得是殃及无辜,从而减轻了顾小梦的道德压力。李宁玉终于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被人利用,所以,当顾小梦说一直把她当姐姐时,她气愤地打了顾小梦一个耳光,并扬言要去揭发她。顾小梦坦然地说:“非常好。我要是能死在你心上,无话可说。”这么说像是在用激将法,但说完后,她却忍不住哭了(图3-6)。

图3-6 顾小梦向李宁玉道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这个镜头准确地揭示了顾小梦作为普通人与特工身份之间的冲突。顾小梦的哭泣包含着多重意义。我们可以说她是因为得不到李宁玉的谅解而难过,这表明刚才她所说的一直都把李宁玉当姐姐并非谎言;我们也可以说她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结局,不免感到悲伤,这倒是作为一个人的正常反应。恰恰是这种正常的作为人的反应让李宁玉的心软了下来,虽然她仍说顾小梦是个魔鬼,但愤怒之情已经明显减弱。当顾小梦说“我只是执行任务,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时,李宁玉变得更加犹豫起来。接下来出现的是吴志国受刑的场面。表面上看,这是对李宁玉所说的顾小梦是魔鬼和顾小梦所说的她也不想走到这一步的呼应,因为这时的观众会认为吴志国是被冤枉的,所以,看到他惨遭酷刑,自然会对顾小梦产生某种道德上的责难,但等到真正的谜底揭开后,我们就会发现导演这样组接镜头另有用意。因为吴志国和顾小梦是同志,所以李宁玉所说的顾小梦是魔鬼就不成立了,而顾小梦说的“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也就不再是为自己辩解,而是表现了对同志生命安全的担忧,这正是她有情有义的表现。由此看来,导演接入吴志国受刑的镜头目的在于表现顾小梦内心的痛苦和焦虑,从而为她挺身而出作了铺垫。正像李宁玉质问顾小梦“你们到底什么是真的”一样,影片在电影语言的设计上也遵循着真真假假的原则,导演在一些段落中有意地设置一些视听密码以诱导观众得出错误结论,然后通过披露新信息,驱使观众回过头来给前面的段落“解密”,进而发现创作者的真正用意,从而获得一种观影快感。

六爷折磨吴志国的段落在设计上也颇具匠心。前两针下去时,吴志国表情痛苦,六爷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但下第三针时,吴志国却出乎意料地笑了起来,这让六爷感到惊骇。王田香显然耐不住性子了,连声追问他老枪在哪儿。吴志国说:“就在这儿。”这个回答让王田香恼羞成怒,命令六爷继续加刑。其实,看到后面我们知道吴志国说的是实话。六爷一来,吴志国就作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他对六爷说:“下辈子,我剁碎了你。”暗示了他已下了必死的决心。但就是这样,残酷的刑法还是让他丧失了意志力,如此处理可以看作是创作者对过去同类国产片中铮铮铁骨式英雄形象的颠覆,这表明今天的创作者能够从人的角度去理解英雄人物,并且对敌我斗争的认识也不再像过去那么浪漫化,从而显得更加理性和现实。但这里设计的巧妙之处在于王田香没有意识到吴志国已经招供了,之所以会这样从表面上看是因为他认定吴志国是老鬼,但从更深的层面上看,源自他对吴志国的成见。由于前面吴志国的侮辱轻慢,使得王田香对他恨之入骨,这种仇恨导致他打心眼儿里认为吴志国现在仍然是在羞辱他,因而不愿相信他的话。这样一来,吴志国承认自己是老枪虽属身不由己,但客观上却构成了对王田香的又一次嘲弄。而王田香的反应表明了他确实够蠢,这是由于他从一开始就中了吴志国的计,而他之所以会中计,是因为他在骨子里就是个卑怯的小人。在这场戏最后的镜头中,我们看到吴志国痛得喷出鲜血,随着镜头迅速切到顾小梦和李宁玉的房间,我们知道吴志国的生死将取决于顾李二人谈话的结果。

在房间里,当李宁玉认为顾小梦已经过关了,顾小梦却说:“错误情报是我提供的,我必须把情报传出去。”她让李宁玉去举报自己,由此又产生了两个新的悬念:一是为什么顾小梦要让李宁玉去举报自己?二是如果吴志国已经被折磨至死,那么顾小梦此举岂不是白白送死?李宁玉拒绝去举报,她质问顾小梦:“情报比你的命还重要吗?”这句话虽然对顾小梦有所触动,但却没有动摇她坚定的意志,在这种情况下,李宁玉只好服从。从观赏效果看,这场戏情绪饱满,催人泪下,但从叙事逻辑上看,却不够合理。显然,顾小梦没有把吴志国是自己人的事告诉李宁玉,这样的话,即使是出于对顾小梦的关心,李宁玉似乎也应该问问她为什么要让自己去举报。但创作者没有让她这样做,而是通过她那句颇为煽情的台词(情报比你的命还重要吗?)来达到颂扬顾小梦的目的,但这样处理的后果是把李宁玉写成了一个糊里糊涂、缺乏理性判断能力的人,这显然不符合创作者之前给她设定的性格特征。另外,经过前面的铺垫,我们虽然对李宁玉会在关键时刻背叛日伪并不感到奇怪,但由于影片对顾小梦和李宁玉姐妹之情的描写还不够充分,就使得后者对前者的态度转变略显生硬。

此时的吴志国虽然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但王田香却还是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六爷的变化也是明显的。刚开始,他充满了自信,等到第二针下去没起作用时,他有点慌了,到三针下去都没效果时,他已经变得有点不知所措了。熟悉国产片传统的观众大概可以从六爷说的那句“这吴大队长,不是凡人”中猜测吴志国的真实身份了。因为在国产片中,通常这样的赞美只会给予正面人物。六爷在这里起着衬托吴志国的作用:这个酷刑实施者都被英雄的威武不屈给镇住了!王田香仍然不依不饶,让六爷继续用刑。就在吴志国眼看有性命之忧时,李宁玉闯进来举报顾小梦。这种“最后一分钟的营救”似乎证明了顾小梦是正确的,因为这么一来的确让吴志国免于一死。但仔细想来,我们会觉得顾小梦这样做冒的风险太大了:假使吴志国已死,她再自投罗网,那情报岂不是更传不出去了?再说,顾小梦被抓后难免遭受酷刑,连吴志国这样的硬汉都挺刑不过,她这么一个弱女子就敢保证能扛得住敌人的严刑拷打吗?顾小梦这样做可能会使自己显得很英雄,但是不是能达到送出消息的目的却值得怀疑。在现实中,一个成熟老练的特工恐怕不会出此下策的。让我们再来看看李宁玉举报顾小梦的理由。她拿出了吴志国抽的“三炮台”牌的香烟盒,说是在顾小梦的被子里发现的。其实,王田香只要稍微动一下脑筋就会发现李宁玉是在说谎。因为自从五个人进入别墅后就再也没有出去过,虽然其间顾小梦写了个单子让卫兵去给她买东西,但那上面显然没有“三炮台”牌香烟,否则岂能逃脱武田长的眼睛?那顾小梦是什么时候弄到烟盒的呢?这就只能把时间提前到进别墅前。但那时顾小梦不可能知道武田长叫他们来开会是个圈套,自然也不会在那时就定下了“陷害”吴志国的计谋。由此可以推断,这个烟盒只能是吴志国自己交给顾小梦的。但一向精明的王田香却在此刻变得愚蠢起来,而这样的表现显然不符合他的心理。因为他喜欢顾小梦,忌恨吴志国,所以当有人举报顾小梦时,他应该不会轻易相信的,而且,即使出于害怕将来被报复的心理,他也不会轻易放过吴志国,这些都决定了他会仔细地分析一下李宁玉的举报是真是假。更加令人感到诧异的是,武田长居然也被这么个小伎俩给欺骗了,这让影片不知不觉地又落入了过去同类国产片让人诟病的窠臼:为了让正面人物显得聪明些,只好把反面人物弄得愚蠢点。但无论把武田长、王田香之流写得多么蠢笨,仍然无法掩饰顾小梦制定这一计划时暴露出的幼稚。这不禁让人产生疑问:既然影片想着力把顾小梦塑造成一个大智大勇的英雄,可为什么又设计这样的情节来损害她的形象呢?我认为这个问题涉及影片的创作理念,对此我们将在下一部分进行探讨。

接下来,吴志国被送进医院抢救。在手术台上,神志模糊的他又唱起了那段唐山皮影戏,与此同时,我们看到一名女护士离开了房间。当谜底揭晓时,我们知道了那名女护士其实是自己人,吴志国唱戏是在给她传递情报。但仔细想想,这样传递情报的风险还是太大了。因为,首先它得保证吴志国被送到有自己人在的医院,而且在进行抢救时,这个自己人还得在场;其次,吴志国在被抢救时头脑还得足够清醒,从而能用特别的方式唱出那段戏;最后,也是最难的是那个自己人得在有许多杂音干扰的情况下从那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唱词中解码情报内容。如果说满足前两个条件需要一个“巧”字,那么满足最后一个条件则需要一个“神”字了。而这种“巧”和“神”显然都超出了作为一个正常人的顾小梦坐在房间里依靠逻辑思维所能想到的,这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了她所实施的这个计划是多么冒险!另外,顾小梦把传递消息的希望寄托在身负重伤的吴志国身上也体现出她对李宁玉的不信任。实际上,李宁玉对顾小梦是真诚的,由于她的嫌疑目标已经被排除,如果顾小梦信任她的话,完全可以拜托她去传递情报,这显然是比让她举报自己更为明智的选择。但顾小梦放弃了让情报最容易传递出去的方法,而选择了一条最危险也是最没把握的途径,这种轻率的行动只能反映出她谨慎过度。但具有讽刺性的是,既然她对李宁玉做不到完全信任,为什么又会在她面前承认自己是老鬼呢?顾小梦行为的前后矛盾其实反映了创作者的一种矛盾心理,究竟这种矛盾心理是什么,或许等到全部答案揭晓后才是深入分析的最佳时刻。

不过,从情节推进的角度看,这样的安排较圆满地完成了进展部分应该承担的任务。因为从表面上看,顾小梦被逼到了绝境:身份暴露了,情报又没有传递出去。这激发了我们对高潮部分的期待:她会脱险吗?情报会按时传递出去吗?

高潮及尾声:“我们中计了”

在审讯室里,王田香对顾小梦说:“我是真的想帮助你,快,我们没有时间了!”的确,在对待其他审讯对象时,王田香从没有像现在这么紧张。如果说在诱使别人招供时,他说的都是一片虚言,那么,此时,他对顾小梦说的却是真心话。我们知道,王田香喜欢顾小梦,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遭受酷刑,即使出于自私的目的,他心里也不会觉得好受。他劝顾小梦快点说实话是因为他了解武田长的作风,他不想顾小梦再遭受更大的痛苦。当顾小梦在酷刑折磨下发出悲惨的呻吟时,王田香变得心慌意乱,并最终忍不住喊停。这一笔表明他身上的人性还没有完全丧失。但是,随着武田长进来,他身上残存的那点人性再次被压抑下去。他气急败坏地向上司报告:“她什么都不肯说!”此时他的内心是矛盾的:既想在武田长面前表现出尽忠职守,又担心武田长会用更残忍的手段折磨顾小梦。出乎他的意料,武田长对顾小梦采用了柔性战术。他为她披上衣服,让她坐下来,并信誓旦旦地说,只要她说出实情,他不但可以保证她的人身安全,而且还会保证她家人的安全。不过,后面一句话显然是在威胁:如果顾小梦再“执迷不悟”,他会拿她的家人开刀。对于武田长的伎俩,顾小梦早有心理准备,她用讥讽的语气嘲笑他已是自身难保。这么说除了表明自己的坚定立场外,顾小梦还有一个隐秘的目的:她想激怒武田长以便让他尽早杀掉自己。武田长似乎觉察到了顾小梦的心思,所以没有动怒,仍然不慌不忙地说自己确实可以保证她的安全。他以这种装出来的从容自信表明自己并不像顾小梦说的那样自身难保,同时,他的话也不像刚才那么客气:“我的意思是,我也有能力伤害你和你的家人。”顾小梦的反应表明她意识到武田长又要耍阴谋了。果然,电话响了,武田长去接电话,他故意透露已经派人到了顾小梦家,这下顾小梦沉不住气了,她愤怒地抗议,要求武田长不要牵扯她的父母。武田长把电话听筒放在顾小梦耳边,并用一把手枪顶住她的头说:“在你家,也同样有一把枪顶着你妈的脑袋,就看你怎么处理了。”这个场景让我们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一些红色经典影片,在那些影片里,英雄们也往往会面临类似的考验,但经过短暂的痛苦挣扎后,他们会坚决地选择为大家而舍小家。那么,顾小梦会延续那些经典化的英雄行为模式吗?出乎我们意料之外,顾小梦似乎屈服了,她点头答应与武田长合作。不过,之后她的“坦白”却表明她用的不过是缓兵之计。当武田长让她谈谈老枪时,她的眼神一动,随即说想单独和他谈。我们知道她可能又有了新的计划。武田长上当了,他让其他人出去,审讯室里就留下了他和顾小梦。武田长没有识破顾小梦的计谋既源自他的极度自信,也因为他对顾小梦这么一个“弱女子”的低估。不过,我们很快就发现顾小梦的确不同凡响:原来她在衣服里藏了一根可以打开手铐的针。如果说这是顾小梦在让李宁玉“举报”自己前有意作的安排,那么,现在她之所以能得手却全赖武田长之赐。因为当初王田香在拷打她时,她只穿着内衣,是武田长亲手为她披上了衣服,才使她先前的准备派上了用场。从这个角度看,武田长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而创作者如此设计也达到了对其讽刺的目的。但接下来的情节反映了武田长不但在无意中帮了顾小梦的忙,而且似乎他还在有意给顾小梦拖延时间创造条件。当顾小梦在“坦白”那些全无价值的情报时,武田长居然表现得如此有耐心倒是颇为难得,他甚至能够忍受顾小梦去揭露他的家史,而这么做的唯一理由似乎就是他对顾小梦说的:“你的确是一个很出色的特务。”然而在这个场景里,顾小梦的表现真的有那么出色,以至于让自视甚高且见多识广的武田长都感到佩服吗?显然,创作者在这里对英雄有点过度美化了。当然,创作者之所以由顾小梦之口道出武田长的家史,除了证明她作为一名特务的“出色”外,还有意在两人之间形成一种对比:把家族荣誉感放在第一位的武田长终究战胜不了把民族和国家利益看得高于一切的顾小梦。接下来,顾小梦终于打开手铐,并利用武田长靠近的机会出其不意地咬住了他的耳朵,听到动静的王田香闯了进来,看到这种情景,犹豫片刻,然后举枪打死了顾小梦。亲手打死自己喜欢的女人表明为了讨好日本人,王田香决定彻底牺牲自己的感情需求。事实上,在弄死白小年,逼死金生火,重伤吴志国后,王田香已经变得无路可退,他已经得罪了所有的人(包括司令),为了避免可能遭到的报复,他只有紧紧地抱住武田长的大腿,对他完全死心塌地。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武田长对他的救护之功并不领情,他急得大叫:“不要开枪!”这是个暗示:王田香弄巧成拙,最终会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然而,王田香的这一枪却在某种意义上成全了顾小梦。正如武田长所说的,她就是想死,他们都中计了。为了避免再遭受更残酷的折磨,为了不在身不由己的状态下失足,顾小梦选择了死亡。虽然最后不免一死,但与过去大多数同类国产片中的英雄不同,从让李宁玉举报自己到最后殒命枪下,顾小梦始终是自己命运的掌控者,一切都是按照她的计划来进行的。即使身陷囹圄,她也照样能把武田长和王田香玩弄于股掌之间,让他们身不由己地“配合”她完成计划。通过这种方式,影片塑造了一个既富有献身精神,又智勇双全的完美英雄形象,并以一种更为现代的方式(明星制文化的包装)延续了中国电影的革命浪漫主义传统。

就在武田长灰心丧气的时候,张司令来了,态度严厉地指责他这次行动完全是假传圣旨。与白小年出事时武田长为照顾他面子用日语威胁他不同,张司令说的是中文,其目的就是为了让旁边的王田香听请楚,让他明白他卖身投靠的新主子根本就是自身难保。武田长仍然试图维护自己的形象,他用日语对张司令说:“我有没有得到授权,还重要吗?”导演马上切入王田香的反应,显然,恰恰因为听不懂武田长在说什么,才让他知道张司令的话是正确的。接下来,张司令改用日语和武田长交谈,这样做不是为了照顾武田长的面子,而是已经在盘算让王田香充当这次鲁莽行动的替罪羊。王田香意识到了情况不妙,想跟两人讨个明白说法,却被张司令支了出去。王田香离去时的眼神表明他已预感到不祥,并且作了提防。果然,在他走向门口时,张司令拔出了手枪。王田香从镜子里看到枪口对准自己,愤怒地冲过去和张司令拼命。他已经明白自己和张司令的关系是无法挽回了,因此把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武田长身上。但他还没来得及向武田长表完忠心,后者就向他开了枪。虽然这么处理把武田长的冷酷无情和王田香的可悲下场表现得淋漓尽致,但是从情节安排上看,却显得不尽合理。既然要让王田香来顶罪,显然现在杀人灭口还早了点。另外,张司令那么急不可待地想亲手打死王田香也不太符合自己的身份。像许多类型片所做的那样,为了制造强烈的戏剧性效果,影片在一些地方牺牲了情节的合理性和人物性格的统一,这多少影响了艺术表达上的完整性。

虽然局面弄得难以收拾,但武田长坚信因为顾小梦的死,消息并没有传出去,他们仍能按原计划在百草堂伏击抗日组织。但经过一夜的守候,武田长和张司令一无所获。这下武田长赖以逃避责罚的借口没有了。在张司令冷冷的目光注视下,已是筋疲力尽的武田长终于忍不住打起了瞌睡。导演通过这个镜头以嘲弄的笔触表现了武田长从满怀期待到最后的完全绝望,暗示其已经丧失了斗志。同时,它也再次强调了影片留给我们的最大疑问:顾小梦是怎么把情报送出去的?

时间跳到三个月后。阴雨绵绵的码头上,已沦为罪犯的武田长等着被押送回国。此时的他虽然是戴罪之身,但在某种意义上却卸下了作为军人的负担,因而表现得更像个人了。当一个穿黑衣的人走来时,他毫无警惕性的表现说明职业的敏感性正从他身上慢慢消退。他向那个人借火点烟,这个细节设计得很有意思。还记得前面那个武田长点烟的细节吗?当时是在露台上的餐桌上,他在众人中判断谁会是老鬼,导演通过设计让他点不着烟表现其心里的犹疑,后来是王田香的附和增加了他的信心,让他把目标锁定在顾小梦和吴志国身上。为了在视觉上体现这点,导演让王田香给武田长点着了烟,以此喻示他终于下了决心。此时,黑衣人借火给他点烟,正像是向他提示什么,但他却表现得麻木迟钝。值得注意的是,导演在剪辑上使用了跳接来处理点烟这个细节,这似乎是在暗示此时武田长的头脑已经不再像过去那么缜密和富有逻辑性了。果然,下面武田长的感慨为导演前面的视觉设计提供了注解。他预测战争将会很快结束,并为自己能早点回家感到庆幸。这些台词表明武田长的精神已经彻底垮掉了,家族荣誉对他来说已经不再那么重要,即使身为罪犯,只要能早点回家他也求之不得。武田长现在的表现与开场时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这种变化显示了顾小梦的力量。这时,黑衣人站起身凑近他说:“我来送你上路。”然后拔出刀割断了他的喉咙。当武田长看清黑衣人正是吴志国时,他可能明白了一切,但为时已晚,他以一种谢罪式的匍匐跪姿倒在了血泊之中。尽管武田长恶贯满盈,但值得肯定的是影片在塑造这一人物时还是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脸谱化和公式化的束缚,尤其在这场戏中,我们甚至看到了武田长作为人的悲剧性的一面。的确,只有彻底的失败才能让他从骄傲和疯狂之中清醒过来,重新回归为一个正常人。但就在他作为人的意识重新觉醒之际,却又不得不为自己之前的罪行付出惨重代价,这是武田长的悲剧,也是许多法西斯炮灰都无法逃脱的宿命。此外,需要指出的是,虽然按照类型片的一般法则,作为头号大反派的武田长必定难逃一死,但现在的这种死法倒让人感到有几分意外。像在医院里一样,吴志国又完成了一件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们除了感佩他具有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胆色外,也庆幸于濒临绝境的日本人的麻痹大意,看来要想成就英雄之名有时还真得靠敌人自暴自弃式的配合才行。

接下来,抗战胜利,吴志国找到了李宁玉。在餐厅里,李宁玉和吴志国一个问一个答,把影片前面设计的情节包袱一一抖开。这里要着力表现的仍然是顾小梦的智勇双全和牺牲精神。我们看到了她周密的设计,看到了她对同志的爱,也看到了她为传递了假情报而深感内疚,因此才不惜殒命以弥补错误。然而,尽管创作者的叙述充满自信,但细细推敲还是破绽不少。比如,顾小梦用身体传出情报的设计就是一处明显的败笔。因为即使把消息缝在了内衣上,外面的同志又如何知道这点呢?而且,她怎么能保证自己的尸体能被外面的同志看到呢?既然把消息缝在内衣上的办法基本上是徒劳的。那么通过吴志国向外传递消息呢?对此我们前面已经分析过,那也是冒着极大的风险,其中有太多的不确定性。所以,顾小梦采用的这种双保险策略其实都不保险,哪个都只能靠老天保佑才能成功,而这正是一个成熟的特工最忌讳的。其实顾小梦有更好的办法传出情报。由于吴志国的被捕加上王田香的因素,应该说,洗清嫌疑安全脱身对顾小梦来说不算是太难的事情。就算是对此不放心,那旁边放着一个李宁玉为什么不善加利用呢?当时李宁玉的嫌疑已经完全被武田长排除了,而且从实际表现上看,她知道顾小梦是老鬼却不愿去举报,说明这样的人是完全值得信赖的,因此,让她传递情报是不会出问题的。但创作者为什么要让顾小梦舍弃最为安全稳妥的办法而选择最具风险的途径呢?要明白这点,先让我们看看如果顾小梦采取更为安全的方法,那会带来什么后果。后果之一是她就无法对其失职的行为负责了。尽管吴志国情愿牺牲自己争取顾小梦脱险,但作为顾小梦来说,让同志因为自己的过失而受苦,从心理上是无法接受的,所以,她要主动承担一切。顾小梦此举固然可以让自身的形象变得光明磊落,但正像我们分析的,却让传递情报的工作承受了极大的风险。从这个角度讲,像武田长和王田香一样,顾小梦也是自私的,她显然没有摆正工作和个人的位置,不能做到为了大局忍辱负重,创作者塑造这样的形象反映出他们对个人英雄主义的推崇。也许在他们看来,个人英雄主义可以让明星制文化的效应发挥到最大限度,从而也将类型片的价值发挥到最大限度。至于顾小梦为什么不利用李宁玉去传递情报,原因就更简单了。因为李宁玉是个局外人,如果让她传递情报,那她就会在某种意义上成为抗日英雄,从而遮蔽顾小梦和吴志国这两位共产党员的光芒,这与创作者对这个人物的功能定位是不符的。那么,李宁玉这个人物究竟承载着创作者怎样的想法呢?影片最后的段落给出了答案。李宁玉把吴志国请到家里,拿出了那件顾小梦缝过的旗袍。吴志国说顾小梦的话都留在旗袍里了,这也足够让人诧异。回想当时万分紧急的状况下,顾小梦怎么可能还有工夫去叮嘱吴志国这件事?再说,就算是顾小梦想留下遗言,她也只会留给组织,留给同志,不可能单单留给李宁玉。但吴志国却没有拿走旗袍,而是让李宁玉一个人独享顾小梦的内心秘密,何以此时他对李宁玉如此信任?难道只有李宁玉才懂摩斯密码吗?这显然不符合常理。从李宁玉落下的泪水我们领悟了创作者如此安排的用意:他们是想让李宁玉成为一个被教育的对象,让她被顾小梦舍身为国的精神所感动,从而不再计较个人在这场斗争中所遭受的苦难(男友被折磨至残)。在李宁玉看着旗袍上的密码激动得想抽支烟时,吴志国探身为她点着了火。身为共产党人的吴志国的这个动作既是对李宁玉个人所遭不幸的某种安抚,又像是某种鼓励,鼓励她走进顾小梦的精神世界。随后,影片切入坐在汽车里的吴志国的镜头:追忆起逝去的战友,这个铁骨铮铮的硬汉也不禁热泪盈眶。接着,镜头跳到车外,高高升起去展现壮丽的山河,从而象征性地赋予了作为抗日烈士的顾小梦与山河同在、与日月同辉的不朽地位。以这种方式,影片复活了同类经典作品中祭典英雄的仪式化场面(3-7)。

图3-7 一个仪式化的镜头讴歌了英雄的献身精神

最后,在顾小梦有如政治教科书般的自白中,李宁玉回忆起了和顾小梦刚住进别墅的时刻:正因个人情感问题苦恼的她禁不住回过头来看着沉静安详的顾小梦。回眸凝视的动作表现了李宁玉的自我反省,从而使影片的主题凸显出来:中华民族的优秀儿女应该自觉地抛弃个人主义而皈依于集体主义。影片在此自觉地担负起了同类国产片传统的教育功能。或许从表现人性的角度来看,这样处理略显生硬了点,但作为一部以本土市场为主要诉求的影片,在目前中国内地的文化语境中,创作者这么做不仅是必要的,甚至也是必需的。[1]

一点思考:完美的英雄人物与呆板的艺术形象

在第46届台湾金马奖的颁奖仪式上,在《风声》中扮演李宁玉的李冰冰击败了同获提名的顾小梦的扮演者周迅,摘取了最佳女主角奖。这个并不让人感到意外的结果暴露了国产电影的一个老问题:正面主人公,尤其是英雄人物很难成为影片中最具光彩的角色。平心而论,为了让顾小梦的形象易为现代观众所接受,影片的创作者在叙事策略上可谓煞费苦心。为了在普通观众和英雄人物之间搭建一条容易沟通的管道,创作者把李宁玉设计成名义上的女一号,通过她的视角来展现顾小梦的形象。为此,创作者将李宁玉定位为一个没有什么崇高理想的个人主义者,由于这样的形象很容易引起当今观众,尤其是年轻观众的认同,所以从这个人物切入,通过她与顾小梦的对比以及其思想的转变就可以潜移默化地实现同类影片所担负的教化功能。但问题是虽然在思想境界上,李宁玉输给了顾小梦,但在人物的可信性上,她却成了最终的赢家。而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就体现在创作者精心设计的那些对比性场景中。比如,在武田长性虐李宁玉的那场戏中,导演着力于表现一个年轻女性身心所遭受的屈辱,而在顾小梦受刑的场景中,导演却让这种人性化的瞬间一闪而过。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已经对最坏的处境作好充分心理准备的镇定自若的共产党员形象,考虑到顾小梦的年龄和阅历,这种表现确实让人觉得有点失真。难道外界的任何压力都不能让英雄内心产生瞬间的挣扎吗?在这方面,吴志国的形象塑造得更令人信服些。其实,如果创作者不是刻意想把顾小梦塑造成一个完美无缺的英雄,那么影片在人物刻画和情节安排上的一些问题都是可以避免的,正是这些问题拉大了普通观众与顾小梦之间的距离,把一段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变成了一个如梦似幻的神话。我不否认创作者在塑造顾小梦的形象时是想有所突破的,这不仅体现在那些非常富有人性化的细节上(比如金生火自杀时她的反应),也表现在创作者试图借鉴好莱坞手法增添人物魅力的尝试(比如顾小梦始终把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潇洒)。不过,由于创作者在思想深处仍受制于传统的英雄塑造模式,所以比起过去影片中的同类人物,顾小梦的形象并没有取得实质性的突破,只不过是稍具现代感而已。

当创作者在塑造正面主人公感到畏首畏尾时,便会很自然地把精力投入到配角人物的塑造上,因为这些人物不像正面主人公那样承载太多的意识形态内容,所以在表现上较少顾虑,可以尽情发挥艺术想象力。于是,我们看到这类影片中的配角,尤其是反角往往喧宾夺主,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想想看,在《风声》中,除了李宁玉,不管是武田长还是王田香,都比顾小梦的形象要丰满扎实得多。但这并不说明比起呆板的正面主人公,创作者对那些更具人性色彩的配角人物青睐有加。事实上,为了衬托正面主人公的光辉形象,他们往往需要作出一些自我牺牲。就像为了让英雄更像英雄而有意忽视了他们作为人的弱点一样,为了让英雄变得完美无缺,创作者往往忽视非英雄人物自身思想性格发展的逻辑性和合理性,采取一种简单化的、概念化的方式让人物去图解某些观念,其结果是使作品经常变得粗糙而做作,难以真正达到动人的效果。就像在这部影片中,当顾小梦让李宁玉去揭发她时,李的表现非常不符合影片对这一人物的基本性格定位。这当中其实反映的是创作者对人物尊重不尊重的问题,而之所以产生这一问题,则是因为意识形态上的成见在起作用。

应该说,《风声》在这方面并非个案,也不是处理得最糟糕的例子。在许多影片中,甚至是一些备受赞誉的影片中,这个问题都普遍存在着。当下的中国银幕上的确需要弘扬爱国主义与英雄主义的作品,但要想将这些价值观成功地输导给观众,作为中介的正面英雄人物必须真正散发出人性的光彩。但要完全做到这点,对于相当长一段时期内的中国电影人来说,都不能不说是个艰巨的任务。

【注释】

[1]据导演之一高群书透露,他其实是想在后半部分通过强调李宁玉的人生来探讨人的命运,因此拍了李宁玉的自我放逐,还有和已成植物人的刘林宗的关系。这些消极性的内容显然与制方片希望的主旋律调子不符,自然全被删掉了。参见《高群书:独家披露〈风声〉另外结局》,竹聿名作,《新浪网》2009年10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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