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传统信仰的怀疑

各门历史学为确立人类昔日活动的知识奠定了基础，而不断扩大的地理知识则展现了眼下人类各种活动的全貌。这种新知识与自然科学相得益彰，它认为：有许多传统观念是错误的，但是人的脑子如果训练有素，开动起来，就可认识好多的东西。人文科学和自然科学均要求可信的证据，均依靠思考能力，这是相同之处。但对欧洲生活的各种陈规习俗的冲击，人文科学研究所起的直接作用也许大过自然科学。帕斯卡在试图维护基督教信仰时，很怕蒙田的精神，即怀疑和否定的情绪。他本人发觉，他害怕这种精神尤甚于他害怕数学和自然科学的发现。而且，这场历史学思想运动，由于坚持校勘的主张，对基督教的许多信条提出了怀疑，或起码对《圣经》所讲述的宗教史产生了怀疑；而《圣经》，以往人们认为是宗教本身须臾不可离的组成部分。

1543 年

哥白尼的《天体运行论》和维萨里的《人体的构造》出版

1609 年

伽利略建造了一架望远镜

1620—1627 年

弗朗西斯·培根力主采用归纳法，促进知识

1637 年

勒内·笛卡儿出版《方法论》

1651 年

托马斯·霍布斯出版《利维坦》

1662 年

英国皇家学会在伦敦成立

1666 年

法国皇家科学院在巴黎成立

1687 年

艾萨克·牛顿出版《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

1690 年

约翰·洛克出版《人类理解力论》和《政府论》

1697 年

皮埃尔·贝尔出版《历史批判辞典》

对《圣经》的考据和怀疑1678 年有个法国牧师，名叫理查德·西蒙，出版一部考据《圣经》的先驱作品《旧约全书考据史》。尽管教会和路易十四政府都对他的书大加谴责，但理查德·西蒙总觉得，他自己才是正统；他坚持说，天主教要更多地依靠教会传统，而不要拘泥于《圣经》的一言一语。他把别人用来考据世俗文献的各种校勘方法全用来考据《旧约全书》。他得出的结论是：人们所知的《旧约全书》是根据中世纪的手稿编印的，其中有许多手稿来历不明或出处可疑；僧侣在抄写中又造成差错讹误；这部据说出自摩西之手的书，不可能是由他写的，因为书中自相矛盾之处显而易见，而且含有显然是在他去世后插进去的内容。其他人走得更远，不仅仅对《圣经》版本的根据提出怀疑，而且竟对《圣经》讲述的某些事件的可能性也提出疑问。他们一方面对自然界绝对的有条不紊抱有科学的见解，另一方面又深感人类过于轻信，从而否定曾经发生过奇迹，并以半信半疑的眼光来看待希腊人或希伯来人的神谕圣言。

巴鲁赫·斯宾诺莎在当时所有的思想家中，引起轩然大波、影响最深的，是巴鲁赫·斯宾诺莎。他是阿姆斯特丹的光学镜片磨工，一个被革出教门的犹太人；他拒绝接受海得尔堡大学的教授职位，只渴求幽静，以便安安稳稳地思考问题。斯宾诺莎从他那个时代的自然科学思想和人文科学思想中汲取养分。他创立了一套哲学，认为宇宙之外，不存在上帝，一切事物本身就是上帝的一个方面。这套哲学的专门名称是泛神论，但是许多人却认为，它其实是无神论。他否定《圣经》的神灵启示，不相信奇迹和超自然现象，抵制一切启示和天启教，不管是犹太教的还是基督教的。他还认为，当时的政府只有寥寥几个是真正公正的。他教导一套完美、严格而又理智的伦理准则，这对一般人来说，没有多大的慰藉。他的名字成了亵渎神明、大逆不道的代名词。当时由于审查的原因，他的著作通常不易弄到手，但即使能弄到手，人们也确实怕得要命，不敢阅读。通过其他作家的转述，他的影响才慢慢地四处传开，为后来理性哲学的发展做出贡献。

英国人约翰·洛克的著作，得到较为广泛的阅读。这些作品没有那么深奥。他概括了他在世时的许多思潮，对以后数百年产生了强烈的影响。他把实际经验和对哲学的理论爱好结合起来。这种哲学论述常识的价值。他学过医学，关心各种自然科学，并且认识牛顿。他与辉格党的伟大贵族结交往来，他们是 1688 年英国革命的主要策划者。17 世纪 80 年代，出于政治上的原因，他在荷兰住了几年，这使他谙熟欧洲大陆的思想。他的著述题材广泛，金融、经济、教育、宗教政策、政治学说、大众哲学等等，无不涉及。行文直截了当，引人入胜，蕴含着聪明人老于世故的一种庄重气质。在他的《论宽容》（1689 年）一书中，他提倡一个国教，但这一国教要宽容其他一切宗教徒，不过天主教徒和无神论者除外；他认为他们会危及社会，因为天主教徒是效忠外国的一支别动队，而无神论者则缺乏起码的道德责任感。在他的著作《基督教的合理性》中，他论证说，对基督教应恰当地加以考虑，它毕竟是一种合理的宗教形式；这缓和了宗教与自然知识之间的摩擦，却又有助于排除超自然现象，把宗教感情融合在平静的常识之中。

洛克寓意最深的书是他的《人类理解力论》（1690 年）。书中，他敢于正视当时最大的问题，即知识问题。他问道：人能确实知道些什么？怎样才能得到确实的知识？他的回答是：真的知识或确实的知识是来自经验，来自感官的感觉和心对这些感觉的思考。因此，这个世纪末的洛克与世纪初的培根前后呼应；他们成了经验论哲学的两根巨柱，力主经验和观察是真理的源泉。洛克否定笛卡儿天赋观念学说，即人的心灵具有可靠思维的必然禀性。他认为，人刚生下来时，人的心灵是白板一块；后来，是社会环境决定人会想什么，相信什么。洛克的环境论哲学后来成了自由和改革思想的基础。看来，错误观念和迷信是坏环境和坏教育所酿成的后果。看来，人的邪恶行动应归咎于坏的社会风俗；改良人类社会会改善人类的行为。这种哲学不管最终是不是全对，但就许多实际情况而言，大体上是对的。这为实现社会进步的可能性提供了信心，使人关注一个可以采取步骤和建设性行动的领域，即政府、社会政策和立法的领域。这样，我们就论及政治学说了，洛克在这方面著有《政府论》一书，我们将在本章下文加以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