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日本民主主义的发展及其局限

——以战后初期文部省教科书《民主主义》为中心

刘岳兵 王萌^[1]

内容提要 日本文部省分别于1948年10月和1949年8月发行的教科书《民主主义》（上、下册），作为当时人们对民主主义思想理解的最大公约数，是研究和探讨战后日本民主主义发展及其局限的重要史料。该教科书的出台过程受GHQ占领政策变化的影响，最终演变为冷战意识形态斗争的工具。其宣扬和美化以资产阶级抽象人性论为基调的民主主义精神、歌颂资产阶级议会政治的先进性及其将共产主义作为独裁主义和绝对主义的一种形式而置于民主主义对立面的思想倾向，遭到了当时日本马克思主义者针锋相对的批判。尽管如此，在战后初期日本的精神废墟上，该教科书作为思想启蒙读本，为当时的日本国民，特别是青少年提供了一种理解民主主义本质的规范，作为思考战后日本民主主义的“原点”、剖析战后民主主义发展及其局限的文本，无论在日本教育史还是思想史上都具有重要的意义。

关键词 战后日本、民主主义、文部省教科书《民主主义》

以美国为主导的驻日盟军总司令部（GHQ）所推行的战后占领期日本系列改革统称为战后民主改革。对这些改革的意义，学界给予了充分的肯定^[2]。当然也有一些学者主张不应该过分强调GHQ主导的战后改革的意义，这有两个方面的意思：一方面，众所周知，虽然其民主化改革犹如风暴一样强劲，但是由于美国自身利益的需要，并没有将民主化改革进行彻底，“美国式的民主主义既意味着反法西斯，也包含着反共产主义”^[3]。另一方面，更进而有论者主张战后日本的现代民主主义政治体制可以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总动员体制中找到原型，^[4]或侧重于从战前、战后的连续性、重层性来理解历史的发展过程，将战后改革视为“近代化、现代化、前近代残留的多层性改革”^[5]。那种仿佛“在日本，刚一结束战争，一夜之间所有的人都成了‘民主主义’者”的时尚高调，在当时就被视为一种“轻薄”^[6]的表现，而当时那种“将过多的内容塞入民主主义，反而会淡化对民主主义本身的反省”^[7]的忧虑，对于今天的战后思想史研究者而言，占领期间各种以民主主义面目粉墨登场的思想形态及其源流依然是尚待梳理的课题。

我们虽然早就意识到战后民主改革“是一次从思想意识到政治、经济制度方面的革命性变革”，并且积极评价“这次民主革命确立的精神财富”对于“真正理解战后日本经济高速发展”的重要意义^[8]，但是，此前的研究多集中于对外在的制度改革的描述，而对于这些外在的改革政策或措施是如何具体落实到人们的精神层面的，即对“这次民主革命的精神财富是如何确立的”还有许多问题值得深入研究。^[9]战后改革的最大“精神财富”，一言以蔽之，当然是民主主义思想的普及。而众说纷纭的日本战后民主主义思想的原点何在？学界还没有形成共识或找到一个比较公认的文本。文部省分别于1948年10月和1949年8月发行了教科书《民主主义》（上、下册），这两本一直使用到1953年的中学社会科教科书，可以作为当时人们对民主主义思想理解的最大公约数，而且这两本教材作为反思战后民主主义的文本一再被重新翻印或编辑出版，^[10]是理解和探讨日本战后民主主义发展及其局限的重要史料。本文通过回顾该教材的出台过程、重温其基本内容及其主要思想倾向，以及当时社会与思想界的反响，旨在揭示在日本战后初期围绕民主主义的思想斗争相关实况，相信这可以为进一步分析战后日本民主主义的发展及其局限提供某些重要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