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文帝临终省悟

隋文帝临终省悟

北周（都长安，位于今陕西省西安市）相国杨坚当初曾与其结发之妻独孤氏誓约，不让别的女人为他生儿子。杨坚没有食言，他的五个儿子杨勇、杨广、杨俊、杨秀、杨谅全是独孤氏亲生。

北周大定元年（581年），杨坚废杀年仅九岁的北周静帝，改国号为隋，即帝位，为隋文帝。接着，隋文帝封独孤氏为皇后、杨勇为太子、杨广为晋王、杨俊为秦王、杨秀为越王、杨谅为汉王。隋文帝曾十分欣慰地对群臣说：“从前有一些帝王，立了皇后所生的嫡子为太子，后来又宠爱姬妾及其所生的儿子，以致发生废立太子的事。我没有姬妾，五个儿子都是皇后所生，他们是真正的亲兄弟。这就从根本上消除因为后妃争宠、不肖之子纷争，而导致亡国的祸患。”（《隋书·房陵王勇传》）

隋文帝即位称帝后自称“小心励己，日慎一日。以黎元在念，忧兆庶未康，以庶政为怀，虑一物失所”（《隋书》卷二《高祖纪下》）。他不光说得很好，做得也不错。隋文帝每天一早上朝听政，直到太阳偏西也不知疲倦。他衣食住行，务求节俭。然而，隋文帝亦有弱点，他很少读书，性格多疑，不善于抓大事，“唯妇言是用”。

隋文帝废立太子

隋文帝将杨勇立为太子后，让他参加讨论军国大事，但不允许树立太子的权威。有一年冬至，文武百官去东宫朝贺太子。太子杨勇令侍从鸣奏音乐，接受百官朝贺。隋文帝听说后大为不快，质问群臣：“朝贺太子，出于何种礼制？”他下令文武百官今后冬至日不得再去朝贺太子。由此，隋文帝对太子杨勇“恩宠始衰，渐生疑阻”。

独孤皇后一向看重太子妃元氏。太子杨勇宠爱云昭训（太子妃名号，品级较低），不再爱恋元妃，引起母后的反感。

隋开皇十一年（591年）正月，太子妃元氏生了两天病即去世，独孤皇后怀疑“有他故”，对太子杨勇加以责难。此后，云昭训宠倾东宫，独孤皇后更为恼火。她派人暗中监视太子杨勇的言谈举止。

晋王杨广（字阿愯）听说父皇母后对太子杨勇（字睍地伐）不满意，便注意掩饰自己的行为过失。隋文帝和独孤皇后去杨广住处时，杨广把众多的宫女掩藏起来，只让萧妃出面陪侍。他还故意折断乐器上的弦，表示不听音乐。隋文帝和独孤皇后认为杨广不近声色，德行很好，对他产生特殊好感，而逐渐对太子杨勇另眼相看。

后来，杨广出任扬州（治所位于今江苏省扬州市）总管（军政长官）。一次，他从扬州返回京都长安，哭着对母后说：“儿臣愚笨，一向看重兄弟情义，不知什么原因得罪了太子。太子对我怀恨在心，想谋害我。我时常担心太子在父皇面前谗害我，时时提防他暗中派人往我的杯盘中下毒药。”独孤皇后听杨广这么说大为气恼，对杨广说：“睍地伐愈来愈不像话！我为他娶回元氏女，他竟然不愿同她做夫妻，专宠云氏那种如同猪狗一样的贱女人。元妃本来没有病，是他指使人投毒害死的！如今，他为何又要对你下毒手？我活着，他尚敢如此，我死后，你们几个做弟弟的不就成为他宰割的鱼肉了！我每想到东宫没有正妻，皇上万岁以后，你们还得向云氏女下拜，心里就很难过。”杨广和母后悲伤地一起哭泣。从此，独孤皇后决意废去杨勇太子位，改立杨广为太子。

杨广摸清母后的心意后，开始谋划夺取太子位。他首先想到可以利用的人是尚书右仆射（宰相）杨素。当年，杨素随晋王出征时，杨广“卑躬以交素”，彼此结下交情。眼下，杨素深受皇上信任，“言无不从”（《隋书》卷四十八《杨素传》）。杨广认为，只要能得到杨素帮助，他的计划就能实现。于是，杨广派其亲信寿州（治所位于今安徽省寿县）刺史（行政长官）宇文述去京都游说杨素之弟大理少卿（最高审判机关副长官）杨约。杨素听从杨约劝说，答应为晋王效力。

有一天，杨素陪侍皇后入宴，小声称赞晋王孝顺恭俭，风度和气质很像皇上，“用此揣皇后意”。独孤皇后流着泪说：“宰相说得不错啊！我广儿确实很孝顺，我那媳妇萧氏女也很可爱，哪像睍地伐成天和那个云氏女厮混在一起？我就是喜欢阿愯，常常担心有人会暗害他。”杨素摸清皇后的心意后，又大讲太子杨勇的不是。独孤皇后听了很高兴，此后，独孤皇后派人给杨素送去金子，要他劝说皇上废立太子。

太子杨勇获知杨广和杨素暗中陷害他，非常忧惧，却又想不出好办法应对。他令人在东宫后园建一平民村，“室屋卑陋”。太子常常穿着布衣，盖着草褥，躺在其中。隋文帝听说太子情绪有些反常，派杨素去东宫观察情况。太子杨勇得知杨素要来东宫，穿好礼服等待。杨素故意迟迟不入见，以激怒杨勇。杨勇见到杨素时，果然流露怒色。杨素回报隋文帝，称太子杨勇怨气很大，“恐有他变，愿深防察”。隋文帝听了杨素的谗言后，对太子杨勇的疑虑加深。

杨广又买通东宫一个名叫姬威的侍从，要他注意搜集太子的过失，向杨素报告。于是，姬威上书隋文帝，诬告太子杨勇曾对他说：“皇上忌在位十八年，眼下日期快到了！”隋文帝看到此处，泫然流泪说：“谁人不是父母所生，太子竟如此绝情！”杨素则奏告太子杨勇牢骚满腹，诬称太子埋怨“父皇做天子，待我反不如待几个弟弟好”。在此期间，隋文帝几乎每天都能听到太子杨勇图谋不轨的谗言，以致“严备仗卫，如入敌国”，“不解衣卧”。

开皇二十年（600年）九月，隋文帝对杨素等人说：“我早就看出太子不配继承皇位了。皇后坚持要我废去他的太子位，我念他是我们贫贱时所生，又是长子，劝说皇后耐心，希望他能逐步改过自新，所以一直暗暗忍耐到今天。我虽然称不上是尧舜那样的圣君，但也不能将天下百姓交给不萧之子。我时常畏惧他加害于我，如同防备仇敌一样。现在，我决定把他废黜，以安定天下。”杨素连连称是。

十月初九，隋文帝传令太子杨勇入宫。杨勇听说父皇召见，大为惊恐，向父皇派来的使臣问道：“不是要杀我吧？”使臣摇了摇头，杨勇只好带着儿子跟随其入宫。

隋文帝身穿军装坐在御座上，令警卫部队陈列在武英殿外面，文武百官站在殿内东边，皇族宗亲站在殿内西边，太子杨勇和他几个儿子站在殿外庭院里。内史侍郎（主管机要副长官，负责发布诏令）薛道衡宣读诏令，称皇太子杨勇“仁孝无闻，昵近小人”，“朕恭天命”，“岂敢以不肖之子，而乱天下？勇及其男女为王、公主者，并可废为庶人”。杨勇听诏后，当即跪拜答道：“我的罪过该当押往闹市斩首，使后人引以为戒。有幸受到皇上哀怜，才得以保全性命。”说罢，杨勇“泣下流襟”，踉跄而去。

随后，隋文帝立晋王杨广为太子，将杨勇囚禁于东宫。杨素因废立太子有功，获得价值三千段帛绸的奖赏，不久转任尚书左仆射（首席宰相）。左卫大将军（警卫部队长官）元旻、太子左庶子（主管东宫事务）唐令则等七人，因劝阻废立太子被处死。

太子杨广残害兄弟

杨勇被废后，交由太子杨广看管。杨勇自以为无罪过，多次请求拜见父皇，以当面申诉冤屈。太子杨广极力压制，不准他向父皇奏告。杨勇无路可寻，只好爬到宫内一棵大树上，大声喊冤，希望有人转奏父皇，以求得父皇召见。杨素就此奏告隋文帝说：“杨勇神经错乱，中了邪气，不可以召他入见。”隋文帝对杨素的话坚信不疑，一再拒绝废太子杨勇求见。

蜀王（由越王改封）杨秀时任益州（治所位于今四川省成都市）总管，他对废黜太子杨勇、改立杨广为太子，“意甚不平”。太子杨广担心杨秀终将成为他的后患，暗下勾结杨素搜罗杨秀的罪状加以陷害。

仁寿二年（602年），隋文帝召令杨秀回京，由原州（治所位于今宁夏回族自治区固原县）总管独孤楷接替他的职务。杨秀满腹狐疑，迟迟不敢上路，没有按时回到京都。杨秀入京拜见父皇时，隋文帝不理睬他，当即下令杨素等人给杨秀治罪。开府（警卫军将领）庆整劝谏说：“杨勇已被废为庶人，秦王已经去世，陛下儿子不多，何必要这样处置蜀王呢？蜀王性情耿直，受到重罚后，恐怕不能自全。”隋文帝听庆整这么说勃然大怒，叫嚷要割断庆整的舌头，要将杨秀押往闹市斩首，以平民愤。

太子杨广令人密制形似隋文帝和汉王杨谅的木偶，分别写上他们的名字，并将两偶像制成双手被缚、铁钉钉心，以杨秀的名义将两木偶埋在华山脚下。接着，太子杨广令人向杨素举报杨秀搞巫蛊之术。杨素派人将木偶挖出来，以此定杨秀犯巫蛊之罪。隋文帝信以为真，随即下令将蜀王杨秀废为庶人，幽禁于内侍省（主管宫廷内务的机构）。

当年八月，独孤皇后病逝。隋文帝封其宠爱的陈贵人（后妃名号）为宣华夫人，让宣华夫人“主断内事”。

隋文帝悔悟已晚

仁寿四年（604年）七月，隋文帝病重。宣华夫人和太子杨广同在文帝身边侍候。十三日早晨，宣华夫人从隋文帝寝室出来更衣。太子杨广欲对宣华夫人强施奸淫，遭到宣华夫人拒绝。宣华夫人回去后，隋文帝见她神情恍惚，感到奇怪，询问她是否发生什么事。宣华夫人流着眼泪说：“太子对我无礼！”隋文帝大为恼火，手拍床架骂道：“这个畜生！大事怎能交给他？独孤后误了我！我错废了勇儿！”

当即，隋文帝呼召兵部尚书（朝廷主管军事的部门长官）柳述、黄门侍郎（负责呈递奏章、出宣诏令）元岩，对他们说：“快召我儿来！”柳述将要去传召太子杨广，隋文帝更正说：“是勇儿！”可是，隋文帝省悟已晚。

柳述将隋文帝传召杨勇一事报告杨素。杨素马上转告太子杨广。杨广随即伪造诏令，将柳述、元岩二人逮捕，令东宫卫兵封锁隋文帝所居仁寿宫，将宣华夫人等人赶到别的房间，随后令人将隋文帝害死。当天夜里，太子杨广奸淫宣华夫人。接着，太子杨广假传父皇诏令，将杨勇处死。

二十一日，太子杨广发布隋文帝去世的讣告，即位，是为隋炀帝，并假传父皇遗令，召汉王杨谅回京参加治丧。杨谅时任并州（治所位于今山西省太原市）总管。当初，杨谅听说太子杨勇被废而为之闷闷不乐。蜀王杨秀被废后，杨谅更为惶恐不安。接到父皇“遗诏”，杨谅发现该文书与父皇同他秘密约定的款式不一样，断定内中有诈，随即举兵与隋炀帝对抗。不久，杨谅兵败，被幽禁而死。

当初，隋文帝以其“五子同母”，不会出现“孽子忿诤”的预言，此时已化作历史的泡影。

《隋书》卷一《高祖纪上》、卷二《高祖纪下》

卷三《炀帝纪上》

卷三十六《文献独孤皇后传》《宣华夫人陈氏传》

卷四十五《房陵王勇传》《庶人秀传》《庶人谅传》

《通鉴纪事本末》卷二十五《隋易太子》

【简评】

《隋书》作者魏徵认为：隋文帝“听哲妇之言，惑邪臣之说，溺宠废嫡，托付失所。灭父子之道，开昆弟之隙，纵其寻斧，剪伐本枝。坟土未开，子孙继踵屠戮，松槚才列，天下已非隋有。惜哉”。⁽¹⁾

司马光认为：“隋高祖徒知嫡庶之多争，孤弱之易摇，曾不知势钧位逼，虽同产至亲，不能无相倾夺。”⁽²⁾

【注释】

(1)《隋书》卷二《高祖纪下》。

(2)《通鉴纪事本末》卷二十五《隋易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