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西门的生平与著作

圣西门的生平与著作

第五章　圣西门的生平与著作

几乎就在西斯蒙第阐述他的学说的时候，一个伟大的体系创建了，在那个世纪的历史中取得了无可比拟的成功，回应了上述急迫的需要。这就是圣西门的体系。圣西门常常被人误解，不过，他却有一种颇具原创力的品格，我们不得不停下脚步，对他进行考察。在研究这一学说之前，让我们先来看看他是怎样一个人。

圣西门伯爵（Claude Henri de Rouvroy）生于1750年10月17日。他与《回忆录》（M émoires）的作者同属一个家族，尽管属于另一支。从幼年起，他就精力过旺，独来独往。他13岁时，就拒绝参加他最初的圣餐礼。因为这个缘故，他被关在圣拉扎勒（Saint－Lazare）中，后来，他又从那儿逃跑了。有一次，他被一条疯狗咬了，就用一块烧得通红的煤炭烙在伤口上消毒。有一天，一个马车夫为赶路打扰了他的游戏，他就马上躺在飞奔的马车面前。他的父母为他们孩子的这种非同寻常的性格深感忧虑，不得不抓紧他的教育，他后来也对此多有抱怨。他说：“我被老师搞得精疲力竭，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他们教给我的东西。”然而，在他的早年岁月里，他结识了达兰贝尔（D’Alembert），后者对他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这无疑是促进他科学精神发展的一个原因。毫无疑问，这也是他为与科学发展的最新状况保持一致而计划重新撰写18世纪百科全书的缘由，后来，他的学派也继承了这一做法。

在他的一生中，他连续扮演了各种各样的角色。为了遵从家族的传统，他最初争着服兵役。当美洲爆发战争的时候，他已经是一名上尉了，并作为参谋官随从他的一位当远征军司令的亲戚参加了战争。他在桑特群岛（Saintes）战役中负了伤，做了俘虏。缔结和平条约后，他返回法国，他觉得从军生活百无聊赖、无法忍受，于是，便决定离开军队。

在这期间，法国大革命爆发了。他以极大的热情接受了革命，却拒绝在革命中扮演角色，因为他认为，当党派斗争持续不断的时候，以前的贵族应该对公共事务敬而远之。然而，在这场正在展开的事件中，他并不满足于只作为消极的见证人和被动的看客，而是通过另外一种途径投入了这场革命运动。他以老战士的身份，成为国有财产的商人和买主。此间，他结识了一个普鲁士人，即雷登（Redern）伯爵，后者为收购国有财产而将一笔50万法郎的钱款交给圣西门处置。这样，由圣西门独自管理的企业所取得的成功，超出所有人的预料。然而，尽管有证据表明他对革命的最终胜利抱有信心，但最后他却变成了一个嫌疑犯。他被捕后，先是被关押在圣佩尔吉（Sainte－Pélgie），后来被送往卢森堡，他生意上的业务，是以雅克·博诺姆（Jacques Bonhomme）的名义来继承的。当热月9日这一天幸运地来到时，他终于被释放了。

这样，圣西门一生中的第三个阶段便到来了。这个投机商人如今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奢华而博学的显贵的朋友。在他位于沙巴奈大街的豪宅里，他经常专门为围绕在他身边的艺术家，尤其是学者举办家庭招待会。蒙热（Monge）和拉格朗日（Lagrange）是他主要的伙伴。与此同时，他也非常慷慨地（甚至相当周到地）帮助所有推荐给他的大有前途的年轻人。普瓦松（Poisson）和迪皮特伦（Dupuytren）就曾经在他那儿住过很长时间。他挑选这些人来交往的目的，是为了教育自己。他甚至又重新变成了一名学生，在他听课的技术学院旁建造了住所。随后，出于同样的原因，他又搬到了医学院附近。他甚至承担了大量的实验费用。我不打算去讲他那段只维持了一年便好合好散的婚姻，因为在他的生涯中，这一事件没有多大的意义。

不过，圣西门的财产对于维持这种米西纳斯（Maecenus）⁽¹⁾式的生活来说，实在是太拮据了。我们可以肯定，1797年，他手中只有144000个里弗斯。他故意弄丢了他的财产，到了1805年，他已是身无分文。然后，他的一生进入了最后的阶段，在这段时期，他创作了他所有的著作。但是，尽管他很多产，对于这位不幸的思想家来说，生活依然非常艰辛，他曾经一度发现自己没有食物果腹。

后来，由于德·塞居尔（Comte de S égur）的介入，圣西门在一家当铺找到了誊写员的职位，一年的薪水只有一千法郎。由于这份工作得占据他整个白天的时间，所以他不得不利用晚上的时间从事他刚刚着手的写作。当他的健康状况岌岌可危（咯血）时，又来了运气，他遇到了一位曾经是他的仆人而如今变得非常富有的人，名叫迪亚尔（Diard）。这个好人把圣西门带回家中，随后在长达四年的时间里，圣西门一直作为他以前的仆人的客人，直到1810年。正是在这段时间里，圣西门出版了他的第一部巨作:《19世纪科学著作导论》（Introduction aux travaux scientifiques du XIX é siecle）。可是，迪亚尔去世后，圣西门的生活再次陷入了困境。然而，1814年，有一段时间他又似乎摆脱了这种困境，尽管我们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后来，他相继雇用了梯叶里（Augustin Thierry）和奥古斯特·孔德（August Comte）作为他的私人秘书。到了1817年，他的财政状况甚至可以允许他支付后者每月300法郎的薪水。他在这个时期出版的一些著作取得了极大的成功，这为他准备随后出版的一些著作带来了举足轻重的捐赠。在这些捐赠者中，有维塔尔·鲁（Vital Roux）、佩里埃（Perior）、德·布罗格利（de Broglie）、勒法耶特（Le Fayette）和拉罗什富科（La Rochefoucauld）等人的名字。可是，圣西门胆大包天的思想却把他们都吓跑了。首先，他过着一种极没有规律的生活。他总是挥霍无度，所以也经常一贫如洗。在这段时期里，他有时忍饥挨饿，很难经常找到他期望得到的帮助，甚至那些他以前曾经帮助过的人也不帮他。他偶尔遇到迪皮特伦，迪皮特伦会给他100个苏。这位哲学家终因生活所迫而彻底绝望，于1823年3月9日开枪自杀。在这一自杀事件中，他虽然失去了一只眼睛，可大脑却丝毫未损，15天后，我们的病人就好了。这段沮丧的日子结束后，圣西门重新回到他的工作中，这一次，幸运又眷顾了他。一个由狂热信徒组成的小群体，聚集在他的周围并供养着他，直到他1825年5月19日去世。在他临终前，周围都是朋友，他依然与他们谈论着他们共同从事的工作以及他下一次的成功。

正如人们看到的那样，圣西门的生活是一种极不安稳的生活。不过，这并不是说这种生活缺乏统一性。从一开始，圣西门那独特的性格就贯穿于他的整个生命历程之中，他连续扮演的所有角色都同样再现了这种性格。左右他的首先是对一切普通和庸俗事物的憎恶，对伟大和新奇事物的激情。从幼年时代起，他的这种性格就露出了端倪。他从不掩饰对自己的信心和对自己伟大命运的信心。从15岁开始，他的仆人每天早晨都用这样的话叫醒他：“起来，伯爵，伟大的事业在等着您去做呐！”后来，他说他曾经梦见到查理大帝（Charlemagne），他的家族称他是查理大帝的后代，这位伟大的君主对他说：“我的孩子，你作为哲学家所取得的成就，可以与我作为战士和政治家所取得的成功相媲美。”⁽²⁾在他的一本书中，他是这样给他的侄子题词的：“我在我的书中给你题词的目的，是想促使你成为高贵之士。对你来说，去完成伟大的事业应该是一种义务。”这种激情正是他在生活中缺乏节制的原因。他的挥霍浪费，他的放纵享乐，在他同时代人的眼里都给他造成了最大的伤害。在另一封信中，他说：“我已经竭尽全力去激励你，也就是说，使你变得疯狂——因为疯狂，我亲爱的维克多，只不过是一种极至的热情而已，而强烈的热情是人们完成伟大事业所不可缺少的。一个人除非已经从小监狱逃脱出来，否则根本进不去荣誉的殿堂。”⁽³⁾这就是他的慷慨之风。金钱对他来说是无关紧要的，他对自己的这种感受很容易使他体现出一种专横而优越的气质和举止。正是这种性格，使他与梯叶里最终断交，因为梯叶里不愿意屈从于他的意愿。但是，他所有这些专制的行为却因为他所展现的伟大的人格魅力，因为他公正而又慷慨的情感所引起的尊敬而被缓解了。的确，圣西门对当时那些最卓然超群的人物都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如普瓦松、哈列维、罗德里格斯（Olinde Rodrigues）、鲁热一德一伊斯勒（Rouget－de－I’Isle）等，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奥古斯特·孔德，孔德从圣西门那里得到的恩惠要比他自己承认的多得多。

不过，圣西门的一生并非只有形式上的统一性，这只是因为他的性格将他非常个性化的标记贴在了他所做的一切上。确实，在他所从事的一切事情中，他所追求的只有惟一的目标。尽管他看上去随波逐流，放浪形骸，却有一个单一的信念，而且，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他不惜扮演所有这些不同的角色。为欧洲社会提供科学和实业的基础，从而重组欧洲社会，就是他时刻牢记在心的目标。从他参加美国战争那时起，他就在思考这个问题。当时，他曾写信给他的父亲说：“如果我能够处于一个平静的环境中，我会澄清我的思想。这些思想尽管依然是粗陋的，但我有一个明确的期望，就是在它们成熟后，我会给自己找个环境，去从事那些有益于人类的科学研究，这就是我为自己一生设计的首要目标。”在这种想法的引导下，他全心投入于科学研究以及对大型经济企业的研究。他所从事的国有财产的投机买卖并不是他惟一的工作。在美洲的时候，他曾建议墨西哥总督开凿一条连接两大洋的运河。他也曾向西班牙政府建议修建一条从马德里直通大海的运河。后来，他又梦想建立一个巨大的银行，银行的收入将用于实施对人类有益的工作。不过，在他为自己的生活所做的辩解中，他宣称：对于他本人受到感召的使命来说，他放浪形骸的行为和各种各样的职业都是完成这项使命必不可少的准备。⁽⁴⁾无论如何，他生命中的最后阶段无疑都是他以前所做的一切的正常结果。尽管他的一生似乎是漫无条理的，可他却实现了他毕生追寻的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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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西门的著述的外在形式，很难使公众对其投入关注。这些著述都是松散的文章、无数的小册子，以及从未完成的、永远只有大致轮廓的写作计划和条目。圣西门总是同时或接连处理一些截然不同的主题，从天文学到政治学，从化学到心理学，等等。他总是自鸣得意地重复着那些内容不同、离题甚远的话。他的思想偶尔会反映出时代的特性，或者化作无穷无尽的作品释义，有时候则相反，用一种令人目眩的速度穿越不同的时代和不同的世界，从而使自己迷失于每一处的迂回和曲折之中，遮蔽了其中的一致性。所以，去追寻他的思想，很快会使我们感到力不从心。尽管他各种各样的作品有份目录，我们也依然很难从中发现他的思路，就连这份目录也同样令人迷惑。因此，为了便利地了解他的著作，我们首先必须试图在这些看上去毫不搭界的大量作品中引入一些顺序。事实上，我们一旦抓住了曾经启发过这些作品的首要观念，就不难给它们分类了。事实上，这些作品可以分为两类，稍后，我们会解释它们之间的紧密关联。其中，一类是专门研究一般意义上的科学和哲学，另一类是政治和社会研究——如今，我们可以称之为社会学的研究。

第一类由下列著作构成：

1.《一个日内瓦居民致同时代人的信》（Lettres d’un habitant de Gen è veàses contemporains，1803年）。这是一本只有103页的小册子。其中，圣西门提出了作为其整个体系之基础的一种观念：今天，科学应该对人类实施统治权。与此同时，本书也指出了确保这种优势的几种办法——就其他方面而言，则带有幻想的特点。

2.《19世纪科学著作导论》（Introduction aux travaux scientifiques du XIXésiecle）。一卷本，共178页，发表于1807年；1808年再版，两卷本。

3.《给经纬度测绘局的信》（Lettres au bureau des longgitudes，1808年）。这些信件延续《导论》的讨论，与《导论》提出的观点完全相同。圣西门论述了可以将所有科学都涵括在内的百科全书派哲学的必要性，此外，他也勾画了他的有关这种哲学的概念。在第五封信中，布瓦尔主席（President Bouvard）敦促他停止通信，这封信中的语调和拼写都相当奇怪，已经被保存下来。⁽⁵⁾这份新百科全书派的大纲，在他的其他几本著作中也再次言简意赅地提到过，其中，有些著作我们下面就要提到了。

4.《人类科学概论》（M émoire sur la science de l’Homme et Travail surla gravitation universelle，1813年）。我们需要再说明一下：圣西门曾经把这本书的复本送给几个人，随书附有一封求援信。圣西门写道：“我吃面包和水已经吃了15年；工作时也没有生火，为了支付誊写费，除了衣服外，我几乎把一切都变卖了。对科学和共善的热爱，为寻找妥帖的办法来结束整个欧洲社会所遭到的可怕危机的渴望，竟然让我陷入了如此窘迫的处境。我可以心安理得地承认自己的悲惨境况，为了让我继续从事工作，请提供给我一些必要的援助。”

以下就是引起社会学家特别关注的一些主要著作：

1.《论欧洲社会的重组》（Reorganization de la soci ét éeurop éene，1814年）。为圣西门和他的学生梯叶里合著。

2.《论实业》（L’Industrie）。第一部分的标题是《论政治》（La Politique），签有圣西门的养子梯叶里的名字；第二和第九卷为圣西门一人所著（1816—1817年），除了第九卷的前三册为孔德所著之外。不过，这些作品都是以圣西门的名义发表的；

3.《论组织》（L’Organisateur，1819年）；

4.《论实业体系》（Du Syst éme industriel，1821—1822年）；

5.《实业入门》（Cat échisme des industriels，1822—1824年）；

6.《新基督教》（Nouveau Christianisme，1824年）。圣西门的社会体系都包含在这六本书中。此外，也必须加上其他一些圣西门的遗著，但我们不知道这些作品的写作年份：

《论社会组织》（De l’Organisation sociale），一部未刊著作的片断。

《社会改良的社会生理学》（De la physiologie appliqu ée aux am éliorations sociales），在写作过程中，圣西门称之为《社会生理学》（Dela physiologie sociale）。

长期以来，这些著作都像最初发表时那样散乱各处。1832年，罗德里格斯将一些最重要的文献汇编成一卷出版。1859—1861年，另一个更完整的版本，《圣西门选集》（Oeuvres choisies，三卷本），由列蒙尼埃出版。最后，1865—1878年间，安凡丹（Enfantin）创建的委员会成员实现了安凡丹的夙愿，出版了47卷本的《圣西门与安凡丹全集》（Les Oeuvres de Saint－Simon et d’Enfantin）。圣西门的各卷是分号编排的，我们的引文所依据的也是这种特殊编号。

【注释】

(1)米西纳斯（Galus Maecenus），前70—前8年，非常富有的罗马贵族，是罗马皇帝奥古斯都的密友和顾问，历史上非常有名的文学资助人，与诗人Virgil Horace交情笃深。——中译注

(2)Saint－Simon，Oeuvres，I，p.101.

(3)Saint－Simon，Notice historique，I，p.37.

(4)Saint－Simon，Oeuvres，I，p.81.

(5)Saint－Simon，Lettres au bureau des longgitudes，I，p.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