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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谈“有智慧的教育”

时间:2022-05-10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也谈“有智慧的教育”也谈“有智慧的教育”陈桂生陈桂生,教育学家,华东师范大学教授。说到有智慧的人都“对事务专心致志”,这要具体分析。有“大智慧”的人,被公认为“别具慧眼”。如果说传统的“有智慧的教育”是从前工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转变时期的产物,那么,制度化的片面的知识化的教育,则是教育模拟标准化的工业生产方式的结果。可见,他所谓的“教育”,算得上是“有智慧的教育”。

也谈“有智慧的教育”

也谈“有智慧的教育”

陈桂生

陈桂生,教育学家,华东师范大学教授。

吴志宏教授《呼唤有智慧的教育》一文,针砭时弊,所论合情合理,恰如其分,它本身就不失为一篇富有教育智慧的作品。只是其中关于什么是“智慧”,智慧是不是等同于兴趣、求知欲、想象力、自信心以及对真善美的渴望,何谓“有智慧的教育”,在教育中人类理想为什么会“沉落到与我们的实际持平的地步”等似乎作了回答,但又言犹未尽。这里拟就这些问题作一点补充说明。

智慧的要义:一是在恰当地处理事务中显示出来的机智的选择;二是在正当地处理事务中显示出来的善意。前者表示智慧与知识的区别,后者表示智慧与狡猾的界限。

何谓“智慧”?鲜见精确的定义。洛克称:“我对于智慧的解释和一般流行的解释是一样的,它使得一个人能干并有远见,能很好地处理他的事务,并对事务专心致志。”这可算是当时英国约定俗成的“智慧”含义,同别的国家对“智慧”的理解亦无多大出入。这一解释表明“智慧”的要义是:1.它是在恰当地处理事务中显示出来的机智的选择;2.它是在正当地处理事务中显示出来的善意。前者表示智慧与知识的区别,后者表示智慧与狡猾的界限。这二者又使智慧有别于聪明。因为“聪明”不一定诉诸理性,又不见得出于善意。

通常有所谓“大聪明”与“小聪明”之说,其实说的正是“智慧”与“聪明”之别,聪明人若失去善意,便可能变得狡猾。“狡猾的计谋只能使你占一次便宜,但是以后永远要吃亏”,因为“无论什么掩饰决不能巨大或细致到不被别人发觉”。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的道理,以致“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有智慧的人并不自作聪明,或者说唯其不卖弄聪明,不作秀,不煽情,不炒作,不低估别人的识别能力,才堪称“明智之士”。这就叫做“去小智而大智明”(《庄子·外物》)。

说到有智慧的人都“对事务专心致志”,这要具体分析。虽然如歌德所说:“智慧的最后结论是:生活也好,自由也好,都要天天去赢得,才有资格去享有它。”即智慧出于勤奋,出于执著的追求;但唯勤奋、执著的追求未必都能出智慧。真正的智慧在于知道最值得知道的事,只做值得做而又能够做的事。“多闻而择焉,所以明智也”(刘向:《说苑·建本》)。

智慧只存在于真理之中,而真理是在求知中获得的。知识有助于开拓视野,有助于人们对复杂而多变的事务作出理性的判断与明智的选择;唯现成的知识是从无数相关事实中概括出来的,如不在复杂而多变的事务中具体运用,它只是抽象的符号而已,故知识能否转化为智慧,全在于运用。智慧无不是在正当地、恰当地处理事务的过程中显示出来的。不过,这里所谓的“事务”不限于实际工作。书本学习本身,也可视为一种“事务”。关于为什么学习,学习什么,怎样学习,所作的选择,也存在是否明智的问题。“智出于争”,在理论争议中,不同见解之间的撞击,更能迸发智慧的火花。

有“大智慧”的人,被公认为“别具慧眼”。自然,不是由于他们的眼睛特殊,而是他们能摆脱习俗的偏见,甚至从平凡中发现奇迹,原因固然很多,至少由于他们具有独立个性、自主人格。兴趣、好奇心、想象力、自信心,都属个性、人格的显示。兴趣、好奇心,敞开心灵的门户,把心灵引向对象的深处;想象力犹如心灵的翅膀,使心灵得以超越具体对象在广阔的视野中飞翔;自信心赋予心灵以直面对象的勇气。但它们本身都还算不上是智慧,它们只有在实际处理事务时才聚集在“智慧”之中。

可见,智慧是一种综合能力,也是一种德性。尽管大智大慧的杰出人士可遇而不可求,但普通人倒也不乏智慧,能正当地、恰当地处理事务的人比比皆是。惟其如此,才可以把“智慧”作为“教育问题”讨论。

如果说传统的“有智慧的教育”是从前工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转变时期的产物,那么,制度化的片面的知识化的教育,则是教育模拟标准化的工业生产方式的结果。

何谓“有智慧的教育”?无须从“智慧是什么”中去推求。既然认定曾经有过一个“有智慧的教育”的时代,不妨看看那种教育是怎样的情形,进而考察为什么会从“有智慧的教育”演变成“缺智慧的教育”。

哲学”一词原为古希腊语,即“爱智”之义。故如怀特海所说,“在古代学校里,哲学家们渴望传授的是智慧”;到了近代,洛克把绅士教育理解为“四件事情”,“就是德行、智慧、礼仪和学问”,并且认定在这“四件事情”中,“学问最不重要”。可见,他所谓的“教育”,算得上是“有智慧的教育”。这倒不只是出于哲学家的职业兴趣与偏好,而是古代与近代之交欧洲正规教育的一般取向,属时代使然。

不过,按照洛克的见解,智慧是一种“善良的天性、心灵的努力和经验结合而成的产物”,故它“不是儿童所可企及的”,“对于儿童的智慧最能做到的一件大事,就是要尽力阻止他们变狡猾”。因为狡猾模仿智慧,但是它与智慧相离最远。这样,他对于教育中的“智慧”不如像“德行”、“礼仪”及“学问”那样详细加以发挥,所作的正面解释是:“要使他们习于真实,习于诚笃,服从理智和尽量反省他们自己的行为。”其实,这正是那种“有智慧的教育”的精义所在。在教育史上,洛克堪称是率先把教育作为一个“近代问题”提出来的教育家。他的教育见解,不仅对于英国教育近代化有深刻影响,也在欧洲其他国家的教育中留下了印记。

近代欧洲教育的情形如何呢?欧洲从文艺复兴时代开始,“以复古为解放”,复古希腊、古罗马教育之古;旨在弘扬自由精神,发展儿童的独立个性。其经验形式,则是以古希腊、古罗马时代的文字(古希腊文、拉丁文)、典籍与历史为主要课程。不过,在“文艺复兴”后期,古典人文主义教育已经沦为形式主义的教学,故近代教育思想的先驱,如夸美纽斯、洛克,以及18世纪与19世纪之交的新人文主义者,如康德、席勒等,无不抨击教育中的形式主义,重在发扬古希腊教育中的自由精神,后来逐渐形成古典人文倾向的博雅教育,一直延伸到19世纪,成为正规教育的主流,至今在欧洲国家仍有颇大影响。

洛克所谓教育的“四件事情”,不啻是博雅教育的蓝图。这种教育重在陶冶情操与理智品质,崇尚个性自由,培养独立判断能力与论证的习惯,旨在造就精英;唯英国古典人文教育比欧洲大陆的古典人文教育务实一些,更注重实践智慧。不过,随着时代的推移,到了19世纪下半期,这种“有智慧的教育”逐渐引起怀疑。这就是不止一次的“形式教育”与“实质教育”之争。争论的结果,表明注重形式训练的古典人文教育的问题在于:

1.古典文法、典籍中包含的历史文化中虽反映了自由思想,闪现智慧的光辉,然而,这种远离现实时代的知识本身并无实用价值。

2.“形式教育”论者假定在古典文化陶冶中受到训练的理智可以迁移到其他方面,这种假设已被现代心理学所否定。

3.博雅教育旨在造就精英,早已不适合民主时代的潮流,随着现代基础教育的普及,须提供未成年人普遍需要而又能够接受的基础教育。

4.适应教育事业的普及,教育越来越制度化,制度化的片面知识化使教育同教育对象及社会生活的需求脱节。

这一切,导致基础教育日趋知识化,“智慧”逐渐从教育中淡出。

如果说传统的“有智慧的教育”是从前工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转变时期的产物,那么,制度化的片面的知识化的教育,则是教育模拟标准化的工业生产方式的结果。如今已经面临“知识经济”时代,迫切需要造就具有创新精神与实践能力的人才。且不说现时代的经济究竟是“知识经济”还是“智慧经济”,以“有智慧的教育”取代“缺智慧的教育”,恐怕已属大势所趋。至于现时代的“有智慧的教育”到底如何,尚待探索,而传统的“有智慧的教育”的淡化,何足惜哉?

西方人引为自豪的博雅教育,一开始并未被作为重要的教育经验引入东方;中国教育近代化进程又以知识化为重点的西方现代教育为蓝本;知、智不分的传统,致使陶冶智慧与传授知识混淆在所谓的“智育”之中。

中国虽然基本上参照西方教育的先例,展开教育近代化与现代化的进程,不过,如今中国教育也许比西方教育更缺乏西方意义上的“智慧”的成分;同时,中国历史文化又孕育了稍有别于西方的东方人的“智慧”。个中缘由非止一端,其荦荦大者有:

1.西方教育的源头是古希腊、古罗马文化,而东方国家如日本、中国在引进西方教育经验时,并未引进西方人引为自豪的博雅教育。固然由于在19世纪与20世纪之交,古典人文倾向的博雅教育在西方社会已经失去势头,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古希腊、古罗马文化之于东方社会的意义与西方社会不同。

欧洲各种主要民族语言,如英语、法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德语以及俄语,直到14世纪甚至更晚的年代,才逐渐形成。它们起初只是民间语言。至于学术用语,主要是参照古希腊语、拉丁语词根建构的。不仅近代哲学、神学、法学、文学艺术如此,就连自然科学也不例外,故在西方社会,不熟悉古代语言与文化,就连近代学术文明、专业用语的含义也难以理解;中国以及主要东方国家的情况则与此不同。中华民族的文化与学术传统始终没有中断,故在日本、中国的教育近代化进程中,理所当然地主要参照西方19世纪与20世纪之交的新经验,并以东方价值观念对这种经验作出选择,在表达西方教育时,从汉语中寻求对应词汇,也就无须引进西方古典教育。这样,也就缺乏西方那种“有智慧的教育”的渊源。

2.更深层的原因是:古希腊“哲学”的原意为“爱智”。苏格拉底就以“爱智者”自命,相信客观真理存在及认识真理的可能性。他运用“产婆术”同青年诘难论辩,旨在探求真知。中国“哲学”的本义,上古时代的《尚书·皋陶谟》即论定:“知人则哲。能官人,安民则惠,黎民怀之。”樊迟问“知”,孔子一言以蔽之:“知人。”(《论语·颜渊》)他所谓“知”,主要不在于事物的真知,即客观真理,而属“知人”的“智慧”。故孔子同其弟子之间的问对,其答案往往因人而异,以致后人羡称“因材施教”。岂知这种“因材施教”,恰恰忽视真知的求索。关于如何“知人”,孔子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这种“知人”的智慧可谓登峰造极。这种智慧的运用怎能不会“人焉瘦哉,人焉瘦哉”呢?(《论语·为政》)

可见,东方人与西方人都不乏“智慧”。只是二者心思不同,智慧所用的地方有别。按理,中国教育与西方教育相比,应当更多智慧,较少知识。问题是中国教育近代化进程又以西方现代教育为蓝本,结果反而比西方教育更加“知识化”;同时,中国擅长的这种智慧,又少不得用于对“知识化”教育的操作,以致尽管中国教育也日益“制度化”,而制度往往又为“知人”的智慧所抵消。真是妙不可言。

3.我国至今仍常谈所谓“德智体全面发展”,相应地有“德育”、“智育”、“体育”之分。同“德育”、“体育”并立的“智育”,是西方近代才形成的概念。

何谓“智育”?“智育”之“智”,或指知识,或指智力,或指智慧,其中“智力”为引申义。西方在18世纪与19世纪之交,裴斯泰洛齐率先提出人的和谐而协调地发展时,所指的“智”为智慧,反映那时的教育属于“有智慧的教育”。在此以前,洛克明“智慧”与“学问”之分,其中的“学问”,指的是知识,他们的意思都不含糊。中国古代汉语,多用单音词,以致“知”、“智”不分,其含义可据语境确立。如《论语》中所谓“告诸往而知来者”(《学而》),其中的“知”字为知晓、知识之义;“知者乐水”(《雍也》),其中的“知”字为“智”之义。且不说如今西方教育文献中,“智育”一词已不常用,而中国如今仍频繁使用“智育”一词。由于中国久有知、智可分又不可分的传统用法,以致“智育”一词常常掩盖了陶冶智慧与传授知识的区别,从而造成一种错觉,以为只要有“智育”,就不乏智慧,只要有知识传授,就算有了“智育”。

尽管随着时代的变迁,“智慧”的运用及陶冶智慧的经验形式可能发生变化,而“智慧”的基本含义未必有大的变化,以“有智慧的教育”代替“缺智慧的教育”更属大势所趋。

注释:

①分别引自洛克:《教育漫话》,教育科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117、118、114、126页。

②分别引自洛克:《教育漫话》,教育科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117、118、114、126页。

③分别引自洛克:《教育漫话》,教育科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117、118、114、126页。

④分别引自洛克:《教育漫话》,教育科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117、118、114、12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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