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9世纪末以来，资本主义的经济已经越来越依赖于国内和国外的资本扩张，自由竞争的资本主义已经不可避免地发展到垄断资本主义和国家垄断资本主义阶段。没有资本主义，世界大战或许就不会发生。从这个意义上说，世界大战很大程度上是大国之间经济竞争的产物。关于两次世界大战这一段时期，发展经济学的领军人物刘易斯称之为“扰乱的年代和实验的年代”[35]；道格拉斯·多德则将之概括为：“凌乱的世界，井井有条的经济学”[36]。经济学家麦迪森从测量和分析世界经济增长和发展的角度评价说：“这是一个复杂而晦暗的时期，它深深地打上了两次世界大战和其间经济衰退的烙印。自由的经济秩序被粉碎了。”[37]
1920—1929年是不寻常的十年——如果有社会地震仪的话，将会记录下这个时代社会经济领域的一系列震荡，一个全球范围的“断层”。战争刺激了资本扩张，但这种扩张是极端不平衡的。在美国，资本扩张的强烈程度足以使那个时代被冠以“繁荣的十年”之名，但就整个资本主义世界而言，是以外贸乏力、自由贸易秩序破坏为主要表现的总体经济疲软。
工业资本主义在19世纪70年代就已出现了全球化自由贸易的迫切要求，各国都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对外贸的依赖。不过，为了保护本国产业和经济，不仅美国、俄罗斯和德国没有完全采纳自由贸易和自由投资的政策，其他一些国家也开始抵制自由贸易秩序。如表6－1所示，1913年，世界绝大多数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平均关税税率已经明显高于1875年的水平；只有英国还在坚持零关税政策。进入20世纪20年代，当战争进一步引发外贸恶化时，出口的损失就需要用削减进口来弥补。于是，以美国为首[38]，各国相继采取与邻为壑的政策，竖起“保护”自己免受他国进口影响的藩篱，其结果是所有国家（除美国）的出口均大幅减少，世界经济被进一步推向疲软。到1931年，资本主义国家的平均关税税率已经远远高于1913年的水平，最后连英国也不得不放弃自由贸易政策。至此，经济全球化的第一轮自由贸易全线崩溃，完全弃同时代新古典经济学的自由贸易理论于不顾。
表6－1 发达国家对制成品进口征收的平均关税税率（%）
资料来源：Paul Bairoch，Economics and World History：Math and Paradoxes，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1993，p．40．
注：表中数值为加权平均，占进口价值的百分比；n．a．表示没有相关数据。
美国是20世纪20年代举世无双的幸运儿，在其他国家遭受通货膨胀的风暴时，它独自迎来了本土的“繁荣十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对它几乎没有造成人员伤亡，战争破坏更无从谈起。事实上，在1917年参战之前，美国无论是工业制成品还是农产品的出口数量都在显著增长。更为重要的是，军工技术很容易转化为和平时期的消费品和生产资料，尤其在电气和自动化领域。20年代的美国迎来了它的技术革新浪潮和经济转型——铁路被轿车和卡车取代，冰箱、电话、收音机等生活消费品被批量生产，消费主义思潮由此揭开序幕。此外，与其他国家高企的通货膨胀相比，美国的通货膨胀是温和型的，且持续时间不长，生活消费品的价格从1921年到1929年保持稳定。1929年，美国的工业产值已经占世界产值的40%以上，而对9种主要食品和原材料的消费量几乎占到最大的15个经济体总和的40%。[39]
然而尽管如此，“繁荣十年”只是相对于三分之一的美国人而言。20世纪20年代，美国国内的资本和劳动力使用主要集中在两大领先行业——汽车业和建筑业上，且都依赖于“理性的富裕的消费者”；其他制造业、采矿业、农业的失业率在5%～13%不等。根据道格拉斯·多德的比较研究，1929年，2000美元的家庭年收入能够应付基本开支，但有40%的家庭年收入低于1500美元，71%的家庭年收入低于2500美元；1923—1929年期间，公司利润上升了62%，制造业工资仅上升了8%，农业工资基本未变，采矿业工资下降了14%。[40]这意味着面对经济扩张的需求，占据全社会三分之二的大多数人口严重缺乏现金购买力。而当只有三分之一人口的“富裕消费者”将他们的高收入和高储蓄越来越投向房地产市场和股票投机市场时，经济危机就逼近了。
信仰市场自发调节的主流经济学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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