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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学摔跤

时间:2022-08-22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铁砣寻思了很久,放弃了出门打工的念头,一门心思想学摔跤。摔跤馆的窗户很高,门前挤了一大群小孩儿,铁砣却看不到里面的情况。铁砣喊着第一个挤进摔跤馆。李爷看了看身边的闹钟,宣布结束训练,让学员们分散坐下,相互按摩放松。摔跤学员们发出一阵阵喝彩声。在摔跤场里,李爷是最讨厌拍马屁、套近乎的,铁砣的这个举动让考察他的李爷感到意外。

铁砣为了学摔跤,坐车走了二十里路。

说起来他还真挺有瘾的。上次进城的时候在旧书摊上买到了一本《京城史话》,读着他就着迷了,书里讲了很多关于清朝的大内高手摔跤的故事。后来一打听,北京城里有专门教授摔跤的武馆。铁砣寻思了很久,放弃了出门打工的念头,一门心思想学摔跤。

他在那个叫后海的地方找了很久才看到传说中的那家武馆——善扑营。

铁砣走进院子的时候,远远就听到噼里啪啦的声响从屋里传出来。摔跤馆的窗户很高,门前挤了一大群小孩儿,铁砣却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站在最前面的人不断发出喝彩:“好!漂亮!”这喊声大大吊起了人的胃口。铁砣不顾一切地钻到最前面去,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摔跤衣!书上叫它褡裢,他曾经在电视上见过,也在快手李魁老先生的《京城史话》上读到过,现在亲眼望着身穿褡裢的摔跤手们,铁砣觉得他们个个神气极了。

“大梁子你怎么松手啊?再赶上一步他就倒了。田丁不要只消极地戳着,要多撂绊子,明白吗?”摔跤馆里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铁砣看见一个瘦高个儿的学员正抓住一个小胖子的腰带,瘦高个儿脸一偏,头一甩,腿一伸,身手矫健地做了个弓箭步,小胖子就从他身上一个跟头翻倒在前面的垫子上。

“好——”铁砣大叫。

铁砣的喊声似乎惊动了站在场边的那位老者,他回过头望了望门口,向站在一旁的一个剃寸头的学员打了个手势,小声地嘱咐了句什么。那个学员随即走过来,一把拉开了大门。他满头大汗,身上的肌肉匀称、丰满。他抹了把脸,粗声粗气地说:“有想练摔跤的吗?进来看吧。不想练的就别进来了,馆里地方小。”

“我想练!”铁砣喊着第一个挤进摔跤馆。后面三三两两地跟进来十来个孩子,大家挤在墙根儿,观看那些生龙活虎的摔跤手比赛。

那个满头白发的老者不断吆喝着,指点场上的摔跤手出招儿换式。每到双方僵持的时候,老者一声吼,往往能叫摔跤手用出巧妙的招式,由被动变主动,摔出清脆的靓跤来。

“停!你脚下怎么这么软啊,像个大姑娘似的。摔跤是什么?摔跤就是教人有个人样。人字怎么写?一撇一捺,讲的是做人要顶天立地。摔跤就是要教会你站得稳,不趴下。做人要实在,摔跤得认真,瞧你这样子还没开摔,人先蔫了。技孬了不怕,就怕没胆没气。你再来一跤,如果还这么肉,你就脱了褡裢,跟那些看热闹的小孩儿一起,旁边给我瞧着!听明白了吗?”老者讲完,两个摔跤手一改刚才没精打采的样子,如狼似虎地撕巴起来,摔得难解难分。

“李魁先生是哪位?”铁砣小声问开门的那位学员。

那学员瞟了铁砣一眼,悄声说:“场边喊话的那位就是,在这儿我们都称他‘李爷’。你在旁边看,没事别瞎问,让你讲的时候自然叫你。”

铁砣不敢吭声了,他木头一样戳在一边。

场地里队员们摔得生龙活虎,漂亮的动作让人眼花缭乱,铁砣还没有看清楚怎么回事,穿针眨眼的工夫,有人就被噼里啪啦地摔倒在地上。

“停——你知道你在练什么吗?”

“摔跤。”刚才倒下的学员说。

“哎,摔跤讲的是什么?讲的就是脚稳心正。你看看你,一心只思鸿鹄将至,怎么可能不让人放躺下?”李爷大声吆喝着。

旁边几个观看的孩子终于耐不住寂寞,坐在垫子上开始聊天。给他们开门的学员走过来,手指放在嘴唇边,做了个要求保持安静的动作,然后小声提醒道:“不想看的可以出去,训练期间禁止闲谈。”

有人悄悄溜走了,只有三四个孩子留了下来。

太阳很快转到摔跤馆的背面去了,馆里的光线黯淡下来。李爷看了看身边的闹钟,宣布结束训练,让学员们分散坐下,相互按摩放松。然后他回过头来,望望剩下的几个孩子,对开门的那位学员说:“让他们都到场地上来吧。”

李爷个子不高,身体硬朗、结实,虽然已经满头白发,举手投足却很利落。他目光如炬,声如洪钟,走起来龙行虎步,一看就知道年轻的时候是个出色的摔跤手。可以说摔跤界没有人不知道他。李爷自幼跟随天桥善扑营的嫡系传人学习摔跤,十六岁被选入北京队,此后十几年征战跤坛,为北京赢得过无数好成绩。他每到一处就向当地的名家、高手虚心请教。当时的北京队里有很多队员都出自摔跤世家,有的还是善扑营嫡传后人。李爷没有门户之见,虚心好学又尊重同行,很快就成为队里的主力队员。退役后,他开设摔跤馆,培养了大批优秀的年轻摔跤手,成为北京推广摔跤运动的重要传人之一。

“你们喜欢摔跤吗?”李爷一改刚才训练时的严肃表情,和蔼地望着这些孩子。

“我们想摔跤。”

“是的,可喜欢了。”

“没错。”

李爷环视了大家一下,举手指向一个大高个儿问道:“你以前练习过别的运动项目吗?”

“我打过篮球。”高个儿的孩子有点儿羞涩地回答。

“好啊,做几个动作看看。”说着,李爷将一只排球传给这个有些难为情的男孩儿。男孩儿接过来在地上拍了拍,然后敏捷地做了几个假动作,跳起来将排球扔到训练馆的房梁上。高个儿男孩儿的举动引来跤手们的一阵笑声,那个开门的摔跤手赶忙从门后找来一根竹竿,把排球够了下来。

“嗯,还不错。大梁子,你来给他做几个基本功动作,让他模仿一下。”李爷微笑着说。

铁砣看见,刚才那个瘦高个儿学员走了过来,他双腿叉开,活动一下腰,然后做了个扎头的动作。铁砣看得出,这就是摔跤里“背口袋”的招法。高个儿男孩儿犹豫了一下,勉勉强强地跟着做,他使劲儿弯下腰,双手勉强够到地面,整套动作没有做完就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

“不要笑,”李爷自己强忍住笑意,“你们刚来的时候还不如他呢。你可以留下来。下一个谁愿意上来试试?”

“我!”一个黑脸的孩子自信地跑上垫子。

“你叫什么?”

“我叫罗斌。”

“以前练过什么?”

“啥也没练过,可我会抡开山掌。”

“是吗?你练给我们看看。”

摔跤学员们发出一阵阵喝彩声。应试学员的表演比春节庙会上的把式还有趣,能给这些因为整天训练而累得腿酸胳膊软的学员们带来无穷的乐趣。

罗斌站到场地中间,来了个亮相,然后双臂像车轮一样缓缓地抡起来,先是左右上下摆动,然后逐渐加速,两只手臂开始抡出呼呼的声响,前后左右旋转着,手掌不停地抽打在自己的身体上,发出清脆的噼啪声。他时而白鹤冲天,时而燕子抄水,一套拳打下来,手眼身法步清楚利落。罗斌的表演赢得了大家的称赞。

李爷笑着拍拍罗斌的背,示意他可以停下来了:“跟谁学的?”

“我爸爸。这是祖上传下来的。”

“好的,你可以站到他旁边去了。”李爷指了指高个儿男孩儿。

“你也想练摔跤吗?”李爷仔细打量着铁砣,他早就注意到这个一直笔直戳在角落里的孩子了。

铁砣红了脸,怯生生地说:“是。李爷,我,我,我有一本您写的书,请,请您签个名好吗?”

铁砣的话引来大家的一阵骚动。在摔跤场里,李爷是最讨厌拍马屁、套近乎的,铁砣的这个举动让考察他的李爷感到意外。

铁砣手忙脚乱地翻着自己的书包,哗啦——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有几件换洗的衣服,还有钢笔、橡皮、交通卡和零散的钢镚儿。最让铁砣尴尬的是那包没有吃完的面包,因为挤压被碾成了碎屑,这会儿全散落在地上……铁砣慌慌张张地翻出了《京城史话》那本书,双手举着递到李爷面前。

“先练练你学过的东西,名等下课再签吧。”李爷面无表情地把书放到身边,然后朝着一个学员喊,“田丁过来清理一下场地。”

那个学员跑过来,抄起扫帚把面包屑扫到簸箕里。

“你给我们练点儿什么?”李爷恢复了刚才的微笑,和蔼地望着铁砣。

刚才的意外让铁砣感到很尴尬,他有些手忙脚乱了:“我,我,我会练硬气功。”

“好!”坐在垫子上的摔跤学员们兴高采烈地喊起来,很多人还是第一次观看这只在电影里见过的玩意儿。

“我需要一个碗!”铁砣说。

那个叫田丁的学员不知从哪里找到了一只瓷碗,里面黑漆漆的,像是被当砚台用过。

铁砣脱下上衣,蹲了个马步,朝着前方大喊着冲了两拳。他的喊声让学员们更加兴奋,大家纷纷叫喊着为他加油。铁砣深吸了一口气,把大瓷碗狠狠地按在自己肚子上,然后松开手,只见那只碗像抹了胶水一样粘在他的肚子上。

铁砣环视四周,稍微平静了一下,然后他大声询问:“哪位愿意把这只碗拔下来?”

“我!”“我!”“我!”

学员们举起手臂,都抢着要参与这个游戏。

铁砣又运了口气,摆了个“仙人指路”的姿势,请田丁上来帮忙。可人家还没有走到跟前,那只大瓷碗却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田丁趁机摆了一个隔空发力的架势,然后煞有介事地收了气,嘴里一本正经地念道:“善哉,他的‘金钟罩’被我用‘葵花宝典’给破了。”

铁砣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儿,肚子上留下了一片青黑的墨迹,原来瓷碗里的墨并没有完全干透。

学员们哄堂大笑,极度夸张地前仰后合。这可能是他们见过的最精彩的新人应试表演了。

铁砣脸红到脖子根儿,他四处张望,瞧见门口有几块砖头,于是像看到救星一样高声喊:“刚才表演失败,因为碗上有个缺口,把我的气泄了。我现在给大家表演个单掌开砖。”说着他把三块砖头搬过来,两块竖起来,一块平放在上面。还没等人看清楚,他就使劲儿砍下去。

一、二、三,三掌下去,砖头稳稳地站在那儿。原来,铁砣把砖头放在了垫子上,柔软的垫子缓解了手掌下劈的力量。

“好了。”李爷收住笑,对三个应试学员说,“你们跟着大梁子做几套基本功,让我们大家看看。”

三个人排成一队,那个叫大梁子的瘦高个儿学员走到前面,连蹦带跳地做了一套摔跤操。大个子和罗斌虽然不能完全模仿,却也能照猫画虎做个八九不离十。唯独铁砣手忙脚乱,总是绊到自己的脚上,有几次差点儿摔倒。

“停。”李爷说,“让他们翻几个跟头。摔跤最重要的就是空中感觉,看看你们怎么样。”

大梁子身手麻利地一串小翻过去。接着是大个子,他虽然动作笨拙,也还算过得去。接下来罗斌的跟头像模像样,让看热闹的摔跤手鼓起掌来。最后剩下在一边发愣的铁砣,他胆怯地望望大家,使劲儿冲上前向半空翻过去。

“扑通——”铁砣一下子失去了知觉。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看见大梁子正在掐他的人中。

“醒了,醒了。”有人喊。

李爷蹲下身,摸了摸铁砣的头和脖子:“疼不疼?”

“不疼,好晕啊!”

李爷叫人搀着铁砣走了两圈,又在他身上按摩了一会儿,铁砣才完完全全缓过神儿来。

“给你这个。”李爷将那本《京城史话》递给铁砣,上面赫然签下了“快手李魁”四个字,“这位同学,谢谢你读我写的书,也谢谢你对摔跤的喜爱。可是,你不适合参与这项运动,你的协调性太差了,弄不好是会受伤的。以后欢迎你来观看。很抱歉。”

铁砣接过书,呆呆地站在那里,跟他刚走进摔跤馆时一样,像根木头一样地戳着。

铁砣不想回家,就在武馆旁边胡同里的一家豆汁儿小店里找了份工作。

那晚他路过小店的时候,刚好看到伙计挂出的招聘启事。这小小的豆汁儿店很有名气,现在正是旅游旺季,每天很多导游带着旅行团到这里来品尝北京小吃,忙的时候往往一拨人刚走,等座儿的顾客又坐满了。

老板看铁砣模样憨直,又听伙计说是专门跑出来学摔跤的,就答应让他留下来。老板年轻的时候也喜欢摔跤,不过没受过名人指点,只是几个朋友凑在一起摔野跤。他特能理解铁砣的心情:摔跤这东西,上瘾!如果真练上了就撂不下,几天不练,浑身上下会长痱子,不自在。

“现在练摔跤的少喽。你可别伤心,摔跤不能当饭吃,练成了也不能养家糊口,没选上不一定是坏事。在我这里干一段,学点儿炸油条、磨豆汁儿的手艺,回家后开个小吃店,也算是个正经事。”老板宽慰铁砣。

铁砣默不作声。有了这份工作,每天早上天刚亮他就爬起来上班,帮助大厨一起收拾案板、桌椅,迎候吃早点的顾客;夜里,他也总是最后一个下班,帮店里把东西全部收好才回宿舍。平时有点儿空闲时间,他会翻出随身携带的那本《京城史话》,一遍又一遍地读。

这天下午天格外热,午餐基本已到尾声,铁砣收拾好桌椅,他太累了,靠在桌边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醒,快醒醒!”一个很遥远的声音传到铁砣耳朵里。铁砣使劲儿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滑到了饭桌下面,手里还攥着那本《京城史话》。

坐在铁砣面前的是一个高个子的中年人。老板走过来说:“铁砣,你想学摔跤啊,我给你介绍一个人,他叫林新政,曾是有名的跤手,你就叫他林大哥吧,他今天刚好从这儿过,我把你的事情跟他讲了。还不快来认识一下!”老板还想说什么,被林大哥制止了。

林大哥眯缝着眼,微笑地望着铁砣:“嘿,没想到睡着了还这么护食儿。我本想借你那本书看两眼,没想到你人在梦里还能抢回去,自己摔这么大个跟头。疼不疼?”

“不疼,不疼。”铁砣不好意思地傻笑着。“原来是林大哥,您想来点儿啥?”

“两碗豆汁儿。”

“好嘞。”铁砣盛了两大碗豆汁儿,端给林大哥。

林大哥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去,然后抹了下嘴,问道:“真想练摔跤?”

“那当然了。”

“为啥?”

“我喜欢李先生写的那个‘神扑崔三’。还有,练好了可以揍人。”

“啥?!”

“练好了不被人揍。”铁砣赶忙给自己圆场,怎么一不小心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哦,不被人欺负。那好办啊,你练长跑就行了,跑得快谁都逮不住你,何必非要学摔跤呢?”林大哥笑眯眯地望着铁砣。

“那可不一样,我想练成‘神扑崔三’那样,往那儿一站,坏人撒腿就跑。”

林大哥乐了:“你还真有那么点儿意思。摔跤可是件苦差事,你有这个恒心吗?”

“有啊,当初我练硬气功的时候,我师傅总让我半夜去打谷场练功,说是不能让别人看,每天我都要路过村子前面的坟地,开始我吓得不敢动,可从没有缺过一次课。后来村里练硬气功的孩子就剩下我一个了,在家的时候,我就照着李先生的书自己练摔跤。”

“自己练?你给我练练看。”林大哥饶有兴趣地接过话头儿。

铁砣当即紧了紧腰带,学书上插图中摔跤手的样子,噼里啪啦地练起摔跤操。

“好了,好了。”林大哥笑着说,“也真难为你了,能把摔跤操练成这模样。看书练可不行啊,非得拜师学习才能有收获。”

“说的是啊,可我去善扑营学摔跤,人家不要我。”

“你真想学吗?”

“当然,要不我来这儿干吗!不学会摔跤,我也没脸回家了,让二愣看见,非挤对死我。我想在这里干活儿挣点儿钱,然后再去学摔跤。”

这时,店老板说:“林大哥,你还是教教这孩子吧,他想练摔跤都有点儿魔怔了。”他大声招呼铁砣,“快来拜拜林大哥,我跟你说,他可是有名的……”

林大哥赶紧摆手,示意店老板不要说。他回过头来对铁砣说:“我年轻的时候也练过点儿摔跤,如果你不嫌弃,我有空的时候可以过来教你一点儿基本功。你能不能练好,能不能坚持下去,就要看你自己了。等过个一两个月,你再去应试,说不定人家会收下你呢。”

“哎!”铁砣的脸笑得像朵花,“林大哥,豆汁儿随便喝,今天我请客。”

铁砣将大碗的豆汁儿一碗接一碗端上来,林大哥端起来,咕咚咕咚喝了个痛快。

第二天早上,林大哥开着小货车路过小店,铁砣刚好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林大哥从车上扯下一把大扫帚扔给铁砣:“给你的。”

这么大号的扫帚,足有八斤重。铁砣把扫帚掂在手里暗想。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东西,里面竟然卡着铁丝,绑着硬邦邦的荆条。好一个铁家伙,拿在手里总让人感觉不顺手。

“你这么握着,每天早上把这条街扫三遍。”林大哥双手抄起铁扫帚,哗啦哗啦地在地面上扫起来,密不透风的篦子将地面上的细碎脏物都划拉到路边,“腰要直,但身子不要向后仰。从你这小店到胡同口有三百多步,你走一步扫一下,扫三次就能把这扫帚抡一千下,你能行吗?”

铁砣抡了抡铁扫帚,发出呼呼的声响,虽然没有林大哥的动作规整,大概也还有点儿样子:“这个我肯定行。”

“再教你几个动作。”林大哥掖了下裤脚,然后走到铁砣面前,“跟着我做。”他先蹲了个马步,身体突然向侧面一转,一只脚踢向半空,再稳稳地落在地上。

“这是啥?”铁砣很喜欢林大哥的动作,看上去利落、潇洒,还有点儿神秘。

“不用问那么多,你把这两个动作练好了,自然会告诉你它们的用法。另外,你还得练练这个。”说着,林大哥走到墙边,面对墙做了一个倒立,“每天练完功夫,倒立五十次,明白吗?”

“明白。”铁砣露出向外翻翘的大门牙,开心地笑起来。

从此,早晨天还没亮,铁砣就爬起身,在店铺开始做早餐之前来到胡同里,稀里哗啦地扫地。刚开始的时候,铁砣找不到窍门,扫上几十步已累得满头大汗。他努力地回想林大哥示范的样子,模仿着林大哥扫地的动作,渐渐地找到了感觉。每扫一下,铁砣都会感到身体被硕大的扫帚带着在原地转半个圈,时间长了,他会顺着这股子惯性,很灵活地跟着转,这样一来就省力多了。

扫完街道,铁砣就练林大哥传授的踢腿和下腰。几天过去,铁砣的动作做得虎虎生威,脚底下也稳固多了。

林大哥一个星期都没有出现,等他再看到铁砣的时候,有点儿吃惊地伸出了大拇指:“练得有点儿意思了。”

“这孩子还真能吃苦。”店老板说,“别看他每天练功,可店里的事一点儿没耽误。林大哥,你就多教他两手吧。”

“老板,我怎么好教他。”林大哥诡秘地朝店老板眨眨眼,“不过,要是不给他讲讲,有点儿辜负这孩子的一片诚心了。我就再教你几个动作。”说着,林大哥要铁砣背朝后摸墙。

铁砣慢慢地仰起腰,触摸到墙面。

林大哥让铁砣慢慢地加大脚跟同身后墙面的距离,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向后摸。最后,铁砣终于双手摸到了地面,身体像拱桥一样,反弓挺在那儿。林大哥又让铁砣摸着墙挺身回复站立的姿势,有几次铁砣差点儿仰倒在地上,林大哥用手轻轻地一托,他就站了起来。

“这叫‘铁板桥’,是摔跤里最重要的基本功之一。”林大哥笑着对铁砣说,“你不是喜欢看李爷写的‘善扑营崔三’的故事吗?这套功夫就是他传下来的,你要是喜欢就练出个样子来。”

“唉!”铁砣揣度着林大哥的话,不断练习这个叫作‘铁板桥’的动作,有几次肚子瘪了,他的整个后背跌到地面上。

“向后翻的时候眼睛也要跟着朝后看,这样你的腰才能到位。”林大哥大声喊道。

铁砣把林大哥的话记在心上,反复练习,动作越来越熟练了。

几天过后,铁砣可以轻松地做好“铁板桥”了。有几次他翻得起劲儿,居然随着后翻的惯性,双脚立在身后的墙上打起了倒立,他兴奋地用双手抵着地面走了几步,险些摔倒在地上。他只好让双脚靠在墙面上,双手撑住了默默数数。

小店前的胡同在铁砣的铁扫帚梳理下,变得干干净净。铁砣看见胡同里没有什么可扫的了,就跑到大街上扫。

天还没亮,街上的灯一闪一闪地晃着,铁砣从鼓楼前扫过去,一直顺着大路走到了一个石拱桥。洒水车鸣响着电子音乐缓缓地开过这里,司机是个半大小伙子,他探出头来,朝铁砣喊起来:“哥们儿,早啊!这片你扫的吧?真干净。可别抢我们饭碗啊,你扫这么干净,我们干吗去啊?”

铁砣呆呆地站在那里,不好意思地露出门牙笑着。

那司机见铁砣当真了,和身边的同伴大笑起来:“没关系,你使劲儿扫吧,反正没人给你发工钱。哈哈,再见啦您哪!”

附近胡同里,走来走去的人们都用惊异的目光打量铁砣。好多大爷大妈感叹:这年月像这孩子一样的“活雷锋”可真是越来越少啦!大家都挺高兴,他们这儿的街面始终干干净净。

铁砣整天忙碌,但是店里每天下午的两个小时空闲以及休息天,他几乎雷打不动都到体校那儿消磨,平时从体校旁经过,他也总要停下脚步。体校外面是一条虽然不宽却很热闹的马路,站在人行道上,透过铁栅栏就能清楚地看到运动员们训练。铁砣站在那儿聚精会神地观望生龙活虎的训练场面。那些队员很多看上去年龄跟铁砣差不多,他们个个都显得壮实、自信。站在院外,铁砣看过足球比赛,也看过篮球和排球比赛,在远处的运动场上,每天都有一帮身材修长的运动员练习跨栏和跳远。善扑营摔跤馆在体校大院的最深处,铁砣多么渴望能够再去观看学员们训练啊!但是他又尽力小心地躲避怕遇见他们。上回他简直是出尽了洋相,想想都觉得尴尬无比。

一天,铁砣又待在体校的铁栅栏外面,后来竟稀里糊涂地跟着一些孩子进到了里面。他们在圆形跑道上站定后,一个队员跑出来一本正经地招呼大家站队。

“你,站到队伍里去。”那个队员朝铁砣说。

铁砣有些迟疑,又不想贸然说明自己的身份,他的脸腾地烧得火烫,索性加入了这支队伍。

队伍大踏步地向前走,每走一步,大家就随着那个队员的口令踢腿、冲拳。铁砣好一会儿才弄明白,这些孩子是到武术队来试训的。铁砣第一次真正参与运动员的训练。队伍沿着运动场的跑道缓缓地行进,围着跑道走了好几圈。很多孩子气喘吁吁的,赖在地上不肯走了,只有铁砣和另外几个人继续前进,直到喊令的队员让大家停下来,几个人都满头大汗。

“现在每个人踢两百下腿,站得要稳,踢腿要到位。”那个喊令的队员喊起来。

大家咬着牙,苦撑着一脚一脚地踢过头顶。铁砣因为每天都练,这个动作对他来说很轻松,他第一个完成了任务,站在一旁观看那些面带痛苦的同伴。

“现在我们练练劈叉。”喊令的队员说。

两人一组,一个人先缓慢地劈开腿坐下去,另外一个人在上面往下压。铁砣的柔韧性比较差,还没等开始,豆大的汗珠已经渗出额头,他咬紧牙关,使劲儿忍着不喊出声。他身边的孩子一个个早就叽里呱啦地大声哀号。几个回合之后,终于挨到了训练结束。

“今天没有掉队的学员,明天再到这里。经过几天筛选和考验,你们从明天开始可以跟我们一起集合训练,听明白没有?”

“明白。”大家有气无力地回答。

“你是哪里的?我怎么看你有点儿面生啊?”那个喊令的队员走到铁砣面前询问。

“我,我来摔跤馆应试的,可他们不要我。”铁砣不好意思地说。

“你的腿踢得不错。”喊令的队员善意地笑着,“他们为什么不收你呢?”

“他们嫌我笨,说我不够灵活,协调性不好。”铁砣红着脸,把自己来学摔跤的经历告诉了对方。

“嗬,你还真行!”喊令的队员拍着铁砣的肩膀,热情地鼓励他,“我叫高昂,是武术队的队员。有什么不行?我看你可以。你会什么动作?做给我看看。”

“我就会扫地,还会翻腰。”

“那你翻个让我看看。”

铁砣环视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摔跤馆的人在,就走到跑道中央,身体向后缓缓地做了一个铁板桥。

“不错,不错,你要是再练一段时间,就可以像我这样做了。”喊令的队员说着给铁砣做了个示范,他头朝后一仰,一个漂亮的后空翻,身体稳稳地站在地上。

“哇,真棒!你能教教我吗?”铁砣殷切地望着他。

“当然可以。我看你够冤的,别人练功都偷懒,你挺实在,为什么摔跤馆不要你呢?你要是好好练,这个跟头一点儿也不难。司马——”他朝对面喊了一声,一群剃着光头的孩子正从跑道边经过。

“哎,高昂,什么事?”其中一个光头男孩儿跑了过来。

“介绍一下。”高昂拉住铁砣的手,指着叫司马的男孩儿说,“我朋友司马,外号叫王子,是我们学校的体操冠军,也是全国冠军。他的后空翻比我漂亮,你看看他怎么翻。”

司马被人夸了一番,露出得意的神色。他跟铁砣客气了两句,然后腾的一下,很轻松地在原地翻了个跟头。

“我没有看清楚。”铁砣眨眨眼睛,满脸困惑地望着司马。

“那你看好喽。”司马喊了一声,接连在原地翻了十几个跟头,然后脸不变色地站在那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真是太漂亮了!”铁砣傻愣愣地说,眼睛瞪得滚圆,好像要把司马给吞下去似的。

“这个兄弟到摔跤馆应试给刷下来了。司马你抽空给他讲讲翻跟头的要领,练会了他可以再去摔跤馆试试。”高昂说。

高昂陪着铁砣,干脆守在操场边等司马训练结束,然后三个人来到操场僻静的角落,以避开摔跤馆的学员们。

“练跟头关键得有胆儿,翻的时候如果犹豫,多半要大头着地。越怕越出事。”司马说着,让铁砣向后翻了一下。

铁砣迟疑一下,身体腾空的时候,司马和高昂在他的腰上托了一把,铁砣真就翻了过去。但是因为掌握得不好,他没能双脚着地,膝盖跪在地上,疼得“哎呀”一声。高昂和司马不停地鼓励他,一次又一次地帮助他翻。不久,铁砣能够磕磕绊绊地翻过来了。

一轮夕阳挂在天边,三个人浑身汗淋淋地停了下来。

“你好好练练,下次应试的时候一定能过关。”高昂对铁砣说。

“没错,我教出来的,哪个教练敢不收?”司马挺起胸脯朝铁砣做了个鬼脸。

“什么就是你教的?明明是我派你去的嘛。”高昂虎起脸,拍了拍司马的肩膀。

“装,跟我装蒜是吧?”司马冲过来抓高昂,高昂灵巧地躲开了,司马追上去,一边跑一边喊:“小样儿,你的跟头都是我教的!”

“再来找我们玩——”高昂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

铁砣望着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心里充满羡慕和感激。

钟鼓楼坐落在北京的中轴线上,在明、清的时候,这里是重要的报时中心。

钟鼓的作用是给市民们发宵禁信号,钟鼓声一响,皇城的地安门、东安门、西安门等城门都会打开或关闭。京畿卫戍部队也按钟鼓信号盘查夜里行人,缉查犯禁者。

现代的钟鼓楼成了历史遗迹,除了除夕的时候会鸣响庆祝新年以外,平时基本上都处在一种沉寂的状态。在现代化的都市中,故宫——钟鼓楼一条中心线上的古建筑群,依然保留着古朴的旧日皇家都城风貌,这里是北京人最愿意聚集的地方。

老北京曾经有城墙,在城市改造中,很大一部分城砖都流入到民间。这些灰色的城砖个儿大、结实,有的上面还刻有官窑的印记。民国时开始,流落到民间的那些砖块就演化成善扑营传人的一种练功器具。练功人收集了保存完好的半米长的砖,找来瓦匠在宽厚的砖的两侧打磨出两个对称、工整的圆洞,再定做两个枣木把儿安在上面,就成了摔跤人都会使用的传统训练工具,俗称“大拧子”。

上好的城砖有三四十斤,一般人双手攥在手里,提溜着都费劲儿,可在摔跤手的手里,可以把它舞动得上下翻飞。这种北京独有的玩意儿曾训练出许多的高手,在北京众多的摔跤馆里,李爷有一套最完整的训练方法。

这天,体校的操场上,大梁子带领摔跤馆的学员们练大拧子。

大梁子将大拧子举过头顶,双腿蹬直,弯腰砸下去。这一招儿叫作“揣”,俗称“背口袋”,用大拧子来训练可以强化腰腿的爆发力。他的动作很规范,弯腰的时候双腿笔直,头深深扎到双腿当中。这是李爷严格要求的结果。

平时,李爷对学员们要求非常严格。拿练大拧子这个动作来说吧,别的摔跤师傅大多让人半蹲着完成,而李爷每次都会监督徒弟们,将重心完全降到最低。他总是反复对学员们唠叨:京剧里的那些丑角,练功都在桌子底下。摔跤讲究的是“站稳了,不趴下”,你要想站得稳,脚下就得生根。这基本功可不能马虎,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大拧子在学员手中传递着。轮到田丁了,他举起来,好不容易喘着粗气完成了一套动作,双手还高高举着那块御用大城砖,却站在那里呆呆地不动了。

“你这练的是哪式啊?‘霸王举鼎’?”李爷戏谑道。

“李爷,你往那边看——上次差点儿摔破脑袋的那个人又来了。”田丁向前面使劲儿努着嘴。

大家抬头望去,铁砣身穿崭新的小褂,背着背包,咧嘴笑着,正朝这边走呢。

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把他光秃秃的脑壳映得熠熠生辉,那形象活像二流武打电视剧里的主人公出场。

铁砣大踏步地走到众人面前:“李爷好,大家好!”说完规矩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你来啦!”李爷的腔调里透着那么点儿意外,“你怎么又来啦?”

“嗯,我来练摔跤。我自己回去练了些日子,想请您再给看看。”

“我跟你说,”李爷语重心长地说,“你不适合练摔跤,还是回家吧。你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摔跤可不行,弄不好会受伤的,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我行,我真的行。”铁砣涨红了脸,恳求道,“再考我一次吧。我在我们村的孩子里是第二力士,他们都没有我力气大。”说着,他跑到田丁身边,抢过田丁手中的青砖大拧子,使劲儿朝上举了十下,然后又跑到罗斌身边,抢过练功用的铁链子,把鞭子抖起来,吓得大家一股风一样地闪开了。

学员们看到这情景,兴奋得喝起彩来。像上次一样,这个农村的倔娃为枯燥的训练场带来一丝清新的空气,大家的沉闷与倦怠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驱赶得干干净净。

“好吧,好吧。”李爷苦笑着拍拍头说,“我们选队员是有标准的,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同我们的队员比比赛跑,跑过他我就重新考虑一下。田丁你来跟这个同学比比长跑吧,三千米。”

铁砣兴奋地点点头。田丁不屑地瞟了铁砣一眼。两人站到跑道的起跑线上。

“准备——”李爷高喊,“跑!”

铁砣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去,又像飞跑的箭一样猛地跌落在跑道上。他冲得太猛了,裤子磕出洞,膝盖蹭出了血。大梁子忙跑过去扶起他,关切地问:“怎么样,要紧吗?”

“没事。”铁砣揉了揉摔疼的腿,朝已经跑远的田丁追过去。

学员们高声助威,他们的喊声不是给田丁的,而是为这个有趣的农村倔小子。你看,他跑步的姿势多酷啊——双腿外八字,歪梗着脖子,扬着下巴,双手拼命地摆动着,活像周星驰的电影《功夫》里的主人公。

虽然铁砣很努力,但是跑过三圈以后,他被田丁落下了二十多米。每次他冲过人群面前,大家都报以热烈的掌声。

李爷无奈地摇摇头,示意田丁做最后的冲刺。

田丁迈开双腿,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冲向了终点。

铁砣的脚步已经重得像绑着大铁块,他低下头继续默默地向前跑,跑完最后一段路,跑进这些摔跤少年中。不用眼睛瞧,铁砣也能感受到那些聚集在他身上却不会接纳他的目光。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无法成为梦寐以求的摔跤手!

铁砣的汗水顺着额头流淌,滑进眼眶,咸辣地刺激着泪腺。他咬咬牙,已经够丢人的了,他不想再让人觉得自己是个输不起的人。他使劲儿揉了一下眼睛,振作精神摆出坦然的样子走到李爷身边。

“李爷,我承认输了,可我……”

李爷用手势制止了他:“孩子,做运动员需要天赋,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做运动员,运动员也不是你唯一的选择。我看,你还是……”

“师傅。”林大哥走出来,打断了李爷的话,“师傅,我看这孩子虽然毛病不少,可还是有潜力的。这孩子倔,有股子不到黄河不死心的傻实诚劲儿,您就让他试试看吧。”

铁砣的眼前一亮,他没想到林大哥会在这时候出现,更没想到林大哥是李爷的徒弟。

李爷小声说:“我怎么敢收下他呢?他的协调性出奇地差,上次差点儿出了事,这可不行。”

“师傅,我刚学摔跤的时候,没少惹您生气,后来不也一直跟着您练下去了嘛。这孩子认真得有点儿痴,我看他行。”

“铁砣,把你练的都拿出来给李爷看看。”林大哥回过头来对铁砣说,“练了这么些天,让我们瞧瞧你练得咋样。”

“唉!”铁砣高兴地应答。

“等等——他要练什么?”李爷疑惑地望着林大哥。

“翻跟头。”铁砣大声回答。

“翻跟头?”田丁夸张地喊起来。他的喊声一下子吸引了大家的目光。每个队员都清晰地记得上次的情形,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别弄出事来。”李爷赶忙摆了摆手。

“铁砣。”林大哥朝铁砣眨了眨眼睛,示意他准备好。

铁砣立即走到跑道上。

“翻多少个够数,能收下我?”他认真地问。

“十个吧。”大梁子和一些队员随口说。

“别——”田丁大声叫,“凑个吉利数,就成双成对四十四个!”

“当真?翻够了能收我学摔跤?”铁砣期待地望着林大哥。

“开始!”林大哥喊。

铁砣紧了紧裤带,双手慢慢向身后伸去。林大哥狠命托了一把,他一个跟头歪七扭八地站在地上。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大家没想到这个看似平衡能力很差的孩子,还能做出这样高难的动作。

“这个不好,我重新来。”铁砣不好意思地望望大家,又一次站好了。

“起!”林大哥又托了一把,铁砣敏捷地向后翻了过去。

蓝天挨着褐红色的地面,在铁砣的眼睛里一次又一次地闪过。手触地的柔软和脚踏地面的坚实,应着林大哥清亮的巴掌声,一次次地交替往复。一开始略带调侃的起哄声慢慢变成了整齐划一的助威声。铁砣深受鼓舞,渐入佳境。他轻松地翻着,从跑道的一头翻向另一头,在不断变换的天地交接中,他感觉离自己的愿望越来越近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觉得有点儿累了,问:“到了吗?”

“没有,还差二十多个呢。”田丁大声喊。

铁砣咬咬牙,接着翻过去,直到林大哥一把抱住他,认真地对他说:“铁砣,够了,足够了。”

“真的?”铁砣踉跄着停下来,目光惶恐地搜寻李爷。

林大哥把铁砣拉到李爷面前。

“李爷,能让我留下吗?”铁砣迫不及待地问。

“留下,你可以留下试训。嘿,瞧你棒的,要是不拉住你,说不定能翻到美国去呢。”李爷爽朗地开着玩笑。

“啊——”铁砣叫了一声,身体一软,躺倒在地上。

学员们立即围拢过来要帮他站起来。

“不用帮我,我,我能站起来。拜托,你们不要围着我转圈儿。”铁砣吃力地逞强。

几个队员哈哈笑着把铁砣架到跑道边上,果然,他哇哇大吐起来。

林大哥悄悄地问:“翻了多少个?”

“两次一共二十七个。”田丁抢着回答。

“挺不错啊,田丁,”林大哥微笑道,“没破你的四十四个的纪录。看来还真是没人能够破你的记录了。”

田丁讪笑着悄悄地走开了。

“师傅。”林大哥走到李爷身边,“我觉得他是块好料。”

“还不错。”李爷若有所思地答道,“我看你给他下了不少工夫吧?”

“哪里,是这孩子实在、刻苦。我看这孩子的脾性可有些像您哪。他一定会有出息的。”

师徒两人的目光再次落在铁砣身上。夕阳中铁砣蜷曲着身子趴在跑道上,大梁子轻捶着他的脊背,他仍在断断续续地呕吐,那样子既痛苦又快乐。

作者的话

最后成功的人不一定都是聪明人。有时候笑到最后的人往往有点儿倔,因为他们有坚定不移的理想和渴望,安心于平凡和枯燥的磨炼。每一门技艺和手艺,都需要很多年才能掌握,所以勤奋和韧性是走向成功必须具备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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