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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心岂独西政人

时间:2022-08-04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半年前,江湖便有传言,说西南政法大学老校区将被政府征用。暮春的雷声,令多少西政人肝胆欲碎,义愤填膺。短短三日,西政老校区的命运萍飘蓬转,一变再变,以至演化为一大举国瞩目的公共事件。现任西政领导人概莫能外。以西政学子薪尽火传的理性与逻辑感,他们理所当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亦能谅解校方的种种苦衷。西政留给时人的印象,犹如一个没落的贵族。

2010年4月18日

万里江山知何处?回首对床夜语。雁不到、书成谁与?

——张元干

半年前,江湖便有传言,说西南政法大学老校区将被政府征用。直到今年(2010年)三四月,真相才水落石出。肇因乃是“红岩干部培训基地”的建设,原拟三处选址,西政老校区位居最末,后来却成第一选择。另有说法称,老校区将被三分天下,主体区域用来打造将与中央党校、井冈山干部学院、上海浦东干部学院并称的“红岩干部培训基地”;剩余的地皮则为房地产开发商和西政的美丽邻居——四川外语学院所瓜分。此方案由重庆市规划局论证,并得到薄熙来书记的肯定。只是这些选址、论证工作润物细无声,待新闻发出,则是于无声处听惊雷。暮春的雷声,令多少西政人肝胆欲碎,义愤填膺。

我很悲观,原以为西政老校区被改造的命运无可挽回。不曾想,因大学与网络的反对声如潮涌至,导致原方案被迫搁浅,那块万人觊觎的风水宝地暂时得以保全。短短三日,西政老校区的命运萍飘蓬转,一变再变,以至演化为一大举国瞩目的公共事件。(见《南方都市报》2010年4月16日相关报道)

自然,此事并未终了,变数随时横生,反对者当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的名言自励。现在盖棺论定似嫌为时过早,却不妨碍我们抛却激情,散尽意气,理性、冷静审视这场卖地风波的诞生与终结。

这是2011年的西南政法大学2舍,已经改造为干部培训中心。我住过四年,当时并无空调,炙热的夏夜,无法入眠,只好开台灯读书

没有人愿意作不肖子孙,发掘、变卖自家的祖坟。现任西政领导人概莫能外。不管他们是西政自产土著,还是外来品种,他们对这所大学的感情未必就比那些声嘶力竭的反对者薄弱,也许还要诚挚几分呢。基于此,忍痛作出变卖老校区的决策,除了上峰的压力,另一重要因素,在于这次舍弃,是为了更大、更长远的索求,譬如全部搬迁到渝北新校区,结束两地办学的奔波之苦;8亿补偿款项,可以用来缓解此前负债办学的重担,投资未来等。

尽管坐落在歌乐山脚下的西政老校区是一块风水宝地,因地下常驻烈士精魂,于是生出了三分仙气、七分浩然之气——这样的地气,最适宜修习法政之学,仙气使人超然,正气使人坚挺,但是,一所大学的精神与灵魂,不必生生世世都绑定在某一处所。当年国立北京大学、国立清华大学和私立南开大学为远避战火而迁入云南,反倒成就了西南联合大学的一段惊世辉煌,可为例证。不妨说,西政老校区的消逝与西政之魂魄的维系,并无必然关系。

以西政学子薪尽火传的理性与逻辑感,他们理所当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亦能谅解校方的种种苦衷。那么,为什么大多数人依然反对变卖老校区?仅仅基于对故园的乡愁,仅仅是怒火烧身,激情焚脑?或者如校方某一份文件所言,是所谓“爱校”的“西政人”别有用心?恐怕没那么简单、狭隘。

我以为,许多西政学子反对变卖老校区,只是表象,只是寻找一个发泄在心中郁积良久的愤恨与怨望的出气筒;更深层次上,反对者所针对的是西政这些年来一直在走向衰败,是西政之魂的烟消云散。

犹记得2003年,西政五十年校庆(据说今年要举行六十年校庆,西政学子是何其荣幸,两度校庆,人家用十年,我们只用七年),一篇《西南政法大学:风雨五十年》,写尽了西政的沧桑变故和内外交困,令多少学子黯然神伤,壮怀激烈。尤其是其中一节名曰“那些离开的人”。其实西政的衰败,不是源于未入“211工程”(当时中国政法大学不也同样未入吗,它为什么一直欣欣向荣呢),而是程燎原、王人博等著名学者的出走。正如梅贻琦先生所言:“所谓大学者,非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当大师以及有望成为大师的教授都走了,即使大学的行政楼光鲜炫目,高耸入云,终归是徒有其表,是精神的豆腐渣工程。

我所理解的西政之荣光,不是它生产了多少个大法官和省部级高官,而是生产了多少个贺卫方、梁治平和蒋庆;我所理解的西政之精神,不是写于牌匾上的“博学笃行,厚德重法”,而是在龙宗智教授出任校长后的第一场讲座之上,卢云豹老师敢于直言批评龙的观点庸俗不堪,以及龙宗智心平气和甚至有些低声下气的回应;我所理解的西政之魂魄,不是表现在教学楼前董必武的雕像身上,而是表现在拥有“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王人博、卢云豹等老师身上。

随程燎原、王人博、张绍彦、赵明等备受学生爱戴的教授的出走,以及至今还贵为讲师的卢云豹的退隐,西政之精神进入了画饼充饥的饥荒期,西政之灵魂就像在十里繁华的解放碑迷了路的孩子。渝北校区的建造与本科新生的入主,研究生留在老校区,固然是迫不得已,却不免造成自由传统的断裂。此间,学校并非无所作为,所引进的林氏三兄弟等洵为英才,然在精神上,无法与王人博等所代表的自由主义谱系接榫,出走者所创下的历史伤口终究难以弥补。西政留给时人的印象,犹如一个没落的贵族。眉宇之间还残存风华绝代的气韵,举手投足则与引车卖浆者无异。

不知有多少西政学子如我这样,对于母校之感情是爱恨交织,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同时,却无法割舍那一份发自肺腑的爱与乡愁?若然,正可以诠释他们为什么激烈反对变卖老校区。往大了说,老校区头上承载了永不消逝的历史荣光:中国法律界的“黄埔军校”,“法学江山,西政一半”……待老校区改造为“红岩干部培训基地”,我们连阿Q式的怀旧——“我家祖上也阔过”——都托足无门。往小了说,我们在那里寄存了青春的美艳与哀愁,毓秀湖的雾气,情人岛的呢喃,四号门的美味,图书馆的安宁……岂有豪情似旧时,花开花落两由之,我们还做不到对岁月之花的凋零、陨灭无动于衷。假如毓秀湖被填为平地,四号门被夷为废墟,宿舍楼被改建为宾馆,教学楼坐满了官僚,我们到哪里安放我们的青春,安放我们一生最美好的时光,四年、七年,乃至更长?

也许你只看到反对者眼中的怒火,在他们心底,却是刺骨的伤心。这些夜晚,伤心最是西政人。

一百年前,中国法律人纷纷奔赴的地方,大多名之“法政学堂”,“法”在“政”前;今日,“政法大学”与“政法学院”鳞次栉比,“政”在“法”前。很可能,再过一百年,你来到歌乐山脚下,但见红妆素裹的“红岩干部培训基地”,某一暗角,还有一块标牌,上书“西南政法大学旧址”——“政”完全遮蔽了“法”。这种剧烈的变迁是否隐喻了中国政法史的进化之路?我只知道,从“西南政法大学”到“红岩干部培训基地”,十分契合近年来重庆政法生活的发展逻辑。

从这个意义上讲,伤心岂独西政人?

伤心只是一种情绪,法律人的理性则要求我们必须直面残酷的现实。不管赞成还是反对变卖老校区,我们愿以最大的善意认为,其出发点,皆是对西政的爱之深。因此,不论老校区最终能否保住,对西政而言,无疑构成了一次重生的契机。是继续堕落,还是从此中兴?“第二次起航”,端在今日西政人的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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