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祗谟《远志斋词衷》

3.邹祗谟《远志斋词衷》

【作者小传】

邹祗谟(1627—1670)^[19]，字"士，号程村、丽农山人。江苏武进人。顺治十五年(1658)进士。邹祗谟与董以宁、陈维崧等为清初词坛之首开风气者，陈维崧《任植斋词序》云:“忆在庚寅(1650)、辛卯间，与常州邹、董遊也……方是时，天下填词家尚少。而两君独为之，放笔不休，狼籍旗亭、北里间。其中吾邑中相与唱和则植斋及余耳。”^[20]人多以花间侧艳词风评邹祗谟词^[21]，然其词风多样，实非“香艳”二字所能概括。王士祯《花草蒙拾》即云:“友人中，陈其年工哀艳之辞，彭孙金粟擅清华之体，董文友善写闺雦之致，邹程村独标广大之称。”^[22]现《丽农词》系孙默康熙三年(1664)刻，为祗谟早年创作，已不主一格，其后期更是反对俗艳词风。毛先舒《凤凰台上忆吹箫》(读常州邹"士新词作)即云:“谁唱新词绝妙，吹箫客、制曲初成。清豪甚，看酒和珠露，剑倚寒星。”^[23]以清豪目其词。著有《邹"士诗选》一卷、《丽农词》二卷、《远志斋词衷》一卷。生平见《武进阳湖县合志》卷二三、《国朝耆献类征初编》卷四二三、《今世说》等。

【成书时间】

《远志斋词衷》一卷64则。内有词话云:

近阮亭、金粟，与仆题余氏女子诸绣，如浣纱图，则用《浣溪纱》、《思越人》、《西施》等名。高唐神女图，则用《巫山一段云》、《高阳台》、《阳台路》等名。洛神图，则用《解佩令》、《伊川令》、《南浦》等名。柳毅传书图，则用《望湘人》、《传言玉女》、《潇湘逢故人慢》等名。

王士祯《香祖笔记》卷十一云:“余在广陵时，有余氏女子名韫珠，刺绣工绝……为余作神女、洛神、浣纱、杜兰香四图，妙入毫厘。”^[24]《渔洋山人精华录》卷二亦有《题余氏女子绣浣溪纱洛神图》诗二首，系年于顺治十八年(1661)，知王士祯、彭孙、邹祗谟题词于余韫珠诸绣图当亦在是年，则上则词话作于顺治十八年。《远志斋词衷》又云:

此言孙默于康熙三年(1664)刊行《三家词》之事。邹祗谟于顺治十七年(1660)秋到扬州与王士祯唱和，综合以上词话可知《远志斋词衷》当作于顺治十七年至康熙三年间。

【内容述略】

《远志斋词衷》于辨调别体尤力。邹祗谟云张#《诗余图谱》、程明善《啸余谱》舛误甚多，不足奉为金科玉律。《花草粹编》一书，异体怪目，渺不可极，殊厌披览。认为题与词不必合，词名原起说颇失附会，盖“古人由词而制调，故命名多属本意。后人因调而填词，故赋寄率离原辞”，并批评杨慎调名源起之说多属穿凿附会，胡应麟辨杨之处亦未谙词理。

是书多论及词法，如云:

小调换韵，长调多不换韵。间如《小梅花》、《江南春》诸调，凡换韵者，多非正体，不足取法。

又如:

咏物固不可不似，尤忌刻意太似。取形不如取神，用事不若用意。

类此者皆能示人以作词法门。

清人中，邹氏甚早以“比兴寄托”论词:

词至咏古，非惟著不得宋诗腐论，并著不得晚唐人翻案法。反复流连，别有寄托，如杨文公读义山“珠箔轻明”一绝句，能得其措辞寓意处，便令人感慨不已。

其《倚声初集序》亦言词“错综变秩，缘情假物，或因欢冶而起凄愁，或缘感恻而归澹宕，绪引于此而思寄于彼，辞见乎离而意趋于合，兴比什六，赋言什四，则谓始于六义焉，可也”。邹祗谟“比兴寄托”之说后为同邑张惠言光大之。

至其品评词人之处率多新意，如云:

稼轩雄深雅健，自是本色，俱从南华冲虚得来。然作词之多，亦无如稼轩者。中调短令亦间作妩媚语，观其得意处，真有压倒古人之意。

寥寥数语，道尽稼轩词无数妙处，近今治词史者多申说之而敷衍成篇。又如其评当代词人云:

文友之儇艳，其年之矫丽，云孙之雅逸，初子之清扬，无不尽东南之瑰宝。今则陈、董愈加绵渺，二黄益属深妍。更如庸庵之醇洁，风山之超爽，卓人之精腴，介眉之隽炼，公阮之幽峭，紫曜之鲜圆，陶云之雅润，赓明之秀濯，含英咀华，彬彬可诵。词虽小道，读之亦觉风气日上。

清初词坛，名家尽显，对风格的体认也简练精到，足为治清词者取资。

邹氏持论多折中之言，如在辨正《诗余图谱》讹误时，又谓是书“于词学失传之日，创为谱系，有荜路蓝缕之功”。在批评词家好用新名时，又谓间有古名无谓，而偶易佳名者，亦尝许之曰:“但就本词称之，亦不妨小作狡狯。”故名其书为《远志斋词衷》。

【版本考略】

有《倚声初集》本、《赐砚堂丛书》新编本(乙集)、《词话丛钞本》、《词话丛编》本(据赐砚堂本排印)。王又华《古今词论》选录邹氏词论5则，与《远志斋词衷》在字句上略有差异，当亦抄录是书而成。

《词话丛编》本有64则，前63则系据《赐砚堂丛书》本排印，另据王奕清等编《历代诗余》补遗1则。《历代诗余》卷一百二十有“俞少卿论明词”一条，末注《词衷》，《词话丛编》本据此补录。此《词衷》是否即邹祗谟《远志斋词衷》尚有疑问，因《倚声初集》卷一、卷二录他人词话时均注明是选录，如俞彦《爰园词话》，注明“选十四则”，刘体仁《七颂堂词绎》，注明“选三十四则”，卷三收录《倚声初集》编者邹祗谟、王士祯的词话时则不云选录，而是云“共五十四则”、“共五十六则”，可知《倚声初集》本《远志斋词衷》、《花草蒙拾》皆应为全帙，杨复吉《花草蒙拾跋》即云:“集(按指《倚声初集》)附载词话凡十种，皆%削不全，惟此(按指《花草蒙拾》)及邹程村《词衷》尚属完帙，良可宝贵已。”^[27]认为《倚声初集》本《远志斋词衷》乃完帙。而《倚声初集》本《远志斋词衷》54则中并无“俞少卿论明词”一条，故此则词话是否归属《远志斋词衷》尚须存疑。

《倚声初集》本《远志斋词衷》应为最得原貌之本。

【其他词论】

《远志斋词衷》外，邹祗谟论词之语另有《梅村词序》、《衍波词序》(又作《阮亭诗余题词》)、《与沈去矜论填词书》、《倚声初集序》及为《倚声初集》所作数百条评语。邹祗谟《梅村词序》云:“休宁孙无言遍徵当代名家词，将以梅村编首。无何而梅村殁矣。孙子手卷不释，仍寓余评次刻之，可谓笃好深思。”可知邹氏曾评次吴伟业《梅村诗余》，今未知存世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