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邓廷桢《双砚斋词话》
【作者小传】
邓廷桢(1775—1846)，字维周，号轥筠。江苏江宁(南京)人。嘉庆六年(1801)进士，嘉道间名臣。为官之余，论学不辍，尤精于音韵之学，诗词笔记均有名于时。与林则徐诗词酬唱，后人编有《林邓倡和词》。其词气势寥阔，情韵高健，“既多忧生念乱的情思，也有力不从心的悲哀，真切地表现了这位方面大臣的忧愤情怀”[147]。亦即谭献《复堂日记》所云“将军白发之章，门掩黄昏之句”[148]。著有《双砚斋诗钞》、《双砚斋词钞》、《双砚斋笔记》、《双砚斋随笔》等。生平见《清史稿》卷三六九、《续修江宁府志》卷十四等。
【内容述略】
《双砚斋词话》一卷15则，以品评词人词作为主。首则品评梅花词。昔人品评梅诗，咸以苏轼“竹外一枝斜更好”、林逋“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为千古绝调，邓氏则谓:
余谓词亦有之。朱希真之“引魂枝消瘦一如无，但空里疏花数点”，姜石帚之“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一状梅之少，一状梅之多，皆神情超越，不可思议，写生独步也。
又词话第5则、第8则均提及宋南渡词人邓肃及其《縀榈集》，并云其词“不涉绮语”、“正如蓝水远来，玉山高并”。盖肃为其先祖，特拈出以表之也。
是书品评两宋词家计有北宋苏轼、秦观、李清照、邓肃，南宋辛弃疾、姜夔、史达祖、王沂孙、张炎、周密等十家。其编排体例亦依传统，以闺媛李清照置于文末。邓廷桢品评词家，能折中前人之说，类皆平允精审。如云柳永词虽率多冶游轻浮之作，然“《雨霖铃》之‘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雪梅香》之‘渔市孤烟袅寒碧’，差近风雅。《八声甘州》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乃不减唐人语。‘远岸收残雨’一阕，亦通体清旷，涤尽铅华”。意其词自有高处，未可一概抹杀。又如前人于词之豪迈者，动曰苏、辛，邓氏则云稼轩词亦有两派，当分别观之，“如《金缕曲》之‘听我三章约’、‘甚矣吾衰矣’二首，及《沁园春》、《水调歌头》诸作，诚不免一意迅驰，专用骄兵。若《祝英台近》之‘是他春带愁来，春归何处。却不解带将愁去’，《摸鱼儿》发端之‘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结语之‘休去倚危阑，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百字令》之‘旧恨春江流不尽，新恨云山千叠’，《水龙吟》之‘楚江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满江红》之‘怕流莺乳燕，得知消息’，《汉宫春》之‘年时燕子，料今宵梦到西园’，皆独茧初抽，柔毛欲腐，平欺秦、柳，下轹张、王”。未可尽以豪迈视之。
邓氏论词之旨，一以常州词派寄托说为依归。如云史达祖词“大抵写怨铜驼，寄怀毳幕，非止流连光景，浪作艳歌”，云王沂孙词“工于体物而不滞色相”、“皆态浓意远”而“别有怀抱”，云苏轼词“高华沈痛，遂为石帚导师”，皆不离常州词派寄托说轨范。然与张、周不同之处在于，邓氏论词不废姜、张，如其推许姜夔词云:“词家之有白石，犹书家之有逸少、诗家之有浣花，盖缘识趣既高，兴象自别。”赞张炎词云:“西泠词客，石帚而外，首数玉田，论者以为堪与白石老仙相鼓吹，要其登堂拔帜，又自壁垒一新。盖白石硬语盘空，时露锋芒，玉田则反虚入浑，不啻嚼蕊吹香。”其推许可谓高矣，与浙派论词有相通之处。
【版本考略】
是书有《双砚斋丛书》本(收于1921年邓邦述辑刊《双砚斋丛书》之一《双砚斋随笔》中)、《词话丛编》本(据《双砚斋丛书》本排印)。
【其他词论】
邓廷桢《双砚斋笔记》[149]卷六载邓氏17则词话，其中15则即《双砚斋词话》，余2则可补入《双砚斋词话》。今补录如下:
姜尧章为萧千岩高第弟子，以慢词弁冕南宋，诗亦清拔不俗。杨诚斋诗云:“萧(千岩)尤(延之)陆(务观)范(致能)四诗翁，海内谁当弟一工。新拜南湖(张功甫)为上将，更推白石作先锋。”亦足见其倾倒矣。
《江南春词》一册，倪云林首倡，有明诸老属而和之，自沈石田、文徵仲以次凡三十有九人，为词都若干首，最后朱兰手录成帙。初藏扬州马氏小玲珑山馆，后归武林赵诚夫。予在粤时，诚夫之孙出以见示，诸作流连光景，如春在萼。兰书学元常，亦极精妙，当明孝庙盛时，李西涯主盟坛坫，一时朝士，率能詀华脄藻，润色清时，循览兹编，诸公文采风流，犹可想见。赵君即拟持赠，予不欲夺其先德所藏，乃影钞付椠，而归原璧于赵焉。[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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