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卦的启示

旅卦的启示——旅美十多年的人生体会

旅卦的原来含义不是指现代的外出旅游观光，而是指不得已失去了自己的住所，然后远离故国，远离家乡，到异国他乡旅居羁留。现在的人，或为学业、事业，或为经商、营生，或被放逐、流放，或为照顾子孙在海外的家庭而客居异国他乡，也与旅卦的含义相近。

旅的卦象为山上有火，卦辞曰：“旅：小亨，旅贞吉。”意谓：旅卦象征行旅：谦柔小心可致亨通，行旅能守持正固必获吉祥。《彖》曰：“旅，小亨”，柔得中乎外而顺乎刚，止而丽乎明，是以“小亨，旅贞吉”也。旅之时义大矣哉！意谓：“行旅，谦柔小心可致亨通”，譬如禀性谦柔的人，外居适中之位而顺从刚强者，恬静安止又能附丽于光明，所以说“谦柔小心可致亨通，行旅能守持正固必获吉祥”。行旅之时的意义是多么宏大啊！

旅卦告诉我们“处旅之道”，要入乡随俗，要强调和顺、谦逊、守法，避免躁动、亢进；但柔顺过而猥琐、卑贱也不行，要以坚持中正之恒常法则。范仲淹曰：“夫旅人之志，卑则自辱，高则见嫉；能执其中，可谓智矣。”（《范文正公集》）

因子女及其配偶在美国宾州大学博士毕业后到旧金山硅谷地区从事高科技工作，所以我于退休前后几次赴美往返后旅居美国，至今已十多年。我们夫妇俩旅美的主要任务是照顾儿孙。我和妻子相约分工：她主内，照顾家庭；我主外，寻求适合我的工作，自力更生，以充实老年旅居生活。

在这人地生疏的异国他乡，尤其如吾辈已过退休年龄的人，要想再找工作，真是谈何容易！我曾先后去餐馆打过工；当过“保姆”，照顾人家的小孩；到大学讲过课；也办过小学中文班；最后是较长时间从事推拿、针灸业务。说起推拿、针灸，还得归功于《易经》，因我在国内长期从事中国古典文学教学，尤其先秦文学，易与史、哲、医相通，这是学业上的一个基础。退休后不久，我又到浙江中医学院学中医，与本科青年学生一道听课、考试，学习推拿、针灸，打下了一些实际技能的基础。来美一段时间后，我考取了美国的推拿执照，我就利用女儿家的一个车库办了一个推拿诊所。因我的服务态度较好，技术也还不错，我把气功、推拿、周易八卦指针疗法与西医Chiropractic结合起来，对治疗电脑工作等职业病的效果较好，而收费有慈善性质尽可能低，所以世界各国、各行各业、各种肤色的人，互相介绍来我处推拿，我忙得不可开交，也乐在其中。这个“车库诊所”成为我的“交友之途、谋生之道，观世之窗”，我藉以交结了许多朋友，学到了许多东西，工作虽辛苦，但生活丰富，内心充实。有如浙江民营企业家总结自己艰苦创业的“两板、五千”经验体会：白天做老板，晚上睡地板，历尽千辛万苦，行经千山万水，想尽千方百计，经受千难万险，最后是有千言万语的感慨！

旅居异国他乡，要谦逊、勤劳，不亢不卑，要随俗、守法，克服各种险难。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2001年我妻子得了结肠癌，只得开刀住院，花费近五万美元，那时我妻子没有绿卡，医疗费全要自己负担。我辛苦积攒的两万五千元也只够支付一半的医疗费，另一半申请减免。所幸手术后恢复健康，仍可照顾家庭。

我原想旅美十年间，实现两个目标。一项是写两本书。一本是《我的环球之旅》，因财力经费不足，只好作罢。作为弥补，我于2008年底，做了两张slideshow（幻灯秀），一张是《旅美十二年之行踪实录》，一张是《欧洲之旅》，每张都配上西方古典音乐，各可放映约一小时。另一本书就是这本《易经与辩证法杂说》，这也是我“未济人生”一个大的阶段的反思。另一项目标是做一件慈善事，就是设奖学金，尽我可能资助国内亲戚朋友或贫困地区那些考上大学而家庭经济困难的学生上学，至今已做到第三代了，也可告一段落。

旅卦的卦象为山上有火。火寄托于山上之草木以存在，山非火常在之处，恰似旅客寄托于他乡生活，他乡终究不是自己久留之处。我身在异乡为异客，总是时时想念生我养我的故国，不能忘怀自己的家园、自己的国土。有人说，落地生根是积极的，落叶归根是消极的。我虽可在美落地生根，但我还是想待完成照顾孙辈任务后（在美国小孩12岁以前不能无人照看单独一人留在家里，否则犯法），返回祖国，落叶归根。

由旅卦之旅居，还可进一步推广到人生、万物。正如李白所说“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春夜宴桃李园序》）天地就好比一个旅馆，我们的人生好比一个匆匆的过客，万事万物，包括我们人生的过程，实际上就是在这天地之间旅行、旅居的过程。“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人的年龄越老，越是思念故乡：“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马致远《天净沙·秋思》）“憾羁旅而无友兮，吾安能留乎此？”（张衡《思玄赋》）

但我与那些有家归不得的游子相比，还是较为幸运的，我只是觉得人已到老年而对祖国的贡献和回报甚少，有一种惭愧和自责感。我虽可随时来来回回，但仍有某种莫名的空虚和悲哀！“弹指一挥间”，一生匆匆过去，我已74岁了，理想实现了多少呢？亡羊补牢，还能做些什么呢？“飞鸟倦知还”，飞回到我原来住过的“旧旅馆”，无非想多和老朋友、老同学畅谈如何健康地、快乐地、有意义地度过晚年，非仅入故土而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