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如何吞噬了我们的养老金

如果你好奇退休金储蓄的未来是什么样子，就看看保拉·德洛米的故事吧。她是一位76岁的社会工作者，住在洛杉矶市中心一座三居室住宅。她有两个已经成年的儿子，其中一个在失业了一段时间后为了省钱搬回家与她一起住，替她支付大部分生活费用。她的社会保险再加上兼职做独立治疗师挣的钱比她每月欠的房屋保险、财产税和按揭贷款多不了多少，交完就所剩无几。她和做记者的丈夫（在2000年去世）两人都为退休准备了储蓄，但在为丈夫脑部疾病药物共同付费了几年后，他的个人退休金账户（IRA）和两人的积蓄都被掏空了。德洛米只剩下了自己的个人退休金账户—由于她频繁更换工作，她的退休金比一般要低，并且她也像许多其他女人一样，花费时间供养孩子和她的房子。房子价值44.2万美元。她总能卖掉房子，但如果她这样做了，她就要搬出洛杉矶，远离自己的工作和所有熟识的人，因为附近没有便宜的住所。相反，她拼凑出了几代同堂的家庭，做起了自由职业，希望能这样一直干下去。“假如我干得动的话，我还要再干20年。”德洛米说。

从某种角度来说，德洛米是幸运的。她拥有一个能跟别人合住的房子，身体健康可以工作。至少目前还是这样。但一位受过教育的专业人员，在尽可能攒钱后依然沦落到了退休后为了生活锱铢必较的地步，这件事凸显了美国退休制度已经脆弱成什么样子。在退休后挣扎着维持一个过得去的生活水准上，德洛米绝不是一个人。统计数据显示，超过半数美国人尚未攒够足够的钱能让他们在退休后维持现有生活水准。实际上，年龄介于55-64岁之间的典型美国家庭总退休储蓄金平均只有10.4万美元，根本不够再安详地生活几十年。[1] 危机正在逼近，退休改革倡导者、前参议院汤姆·哈金等政治领袖管这个危机叫作“海啸”。

就像其他规模很大但发展缓慢的危机（气候变化、医疗保健、教育质量）一样，人们很难产生对退休保障的紧张感。但在过去的几年中，金融崩溃及其后续凸显了这一问题，因为许多群体—特别是女性和少数族裔—失去了大块资产基础，被迫像德洛米一样要想办法凑合着过下去，生活在为未来的焦虑感中。她说，“我的衣服是从二手商店买的。我做好几份工作，什么都干。我非常小心，非常谨慎。”“我一直在攒钱，但我对未来感觉挺悲观的。”

德洛米这类人没有更多钱的一个大原因就是，我们的退休制度被金融劫持了。退休金私人化是一次失败的实验，不仅如此，本章还会解释，我们投资组合的大部分收益都被金融家吞噬了。他们几乎什么也不干，却不断收取费用。这个问题发酵一段时间了，但修复退休制度这个问题正变得越来越紧急，因为每个人都不想面对的场景将会在2030年到来。届时，社会保障信托基金会几乎会被美国历史上最大的人口群体婴儿潮耗尽，年龄稍大的X一代开始退休。但那个时候就不会是现在这一代人熟知的休闲退休时光了。

设想一个典型的2030年退休人员。就像德洛米一样，她会是一个受过教育的女性。作为X代的一员，她大约65岁，终生在中小企业工作，脱离劳动力身份时没有退休计划。（虽然小型公司在过去50年中创造了经济中大部分新就业，但至今只有14%的公司支持正式退休计划。）[2] 我们这位退休人员在各个地方留下了一些积蓄，但作为中产阶级，她在2008年的金融危机中经受了最大的财富损失。假设未来三十年平均实际工资水平将基本持平，但生活成本持续攀升，再加上这些，结果就意味着她的储蓄数额很小，甚至比今天的退休人员离职时的人均4.2万美元还要低。

她收入的一多半都将来自社会保险。如果考虑上医疗保健支出的因素，一旦她不再获得薪资，她赖以为生的就只有约41%的国家平均薪资。[3] 有很大可能她将不会真正退休。就像许多同辈一样，我们这位X代人很可能需要兼职来维持最基本的生活水准。她可能在当地超市担任杂货打包员，或者担任保洁，或者是保姆—或者是任何愿意雇佣65岁退休人员而不是活力四射的二十几岁小年轻的地方。

或者，她会像德洛米一样，将自己的房子和许多生活成本与自己的孩子们分摊，也就是干得不怎么样的千禧一代。根据皮尤研究中心的说法，这一代与父母住在一起的人比20世纪60年代以来任何时代的人都要多。其部分原因是他们在金融危机后才成年，那时工资水平停滞不前，失业率很高。如果你在这个周期中开始工作，你的收入就永远都赶不上来。千禧一代要努力偿还助学贷款，还要省钱准备从家里搬出去，工资就不剩什么了。这意味着他们的退休保障比他们的父母还要不如。

婴儿潮一代艰难地凭最低收入求生。X一代无法承担退休的代价。千禧一代眼前的财务状况一片黯淡。这就是退休的大灾难，我们才刚刚开始应对。[4]

我们怎么会沦落至此？人们普遍认为罪魁祸首是抛弃了美国传统清教徒注重节约储蓄价值观的文化，或者是个人原因。的确，美国人中，储蓄占自己可支配收入的百分比比20世纪50年代的时候要低。但造成这个结果有两个原因。其一，在过去几十年中，中产阶级基本生活的成本，如教育、医疗和住房等呈指数增长。其二，金融业制造了泡沫经济来补充实体经济增长的无力，消费者债务激增。这是个鸡生蛋，蛋生鸡的循环，本书中许多章节都有描述。无论什么时候，只要经济增长放缓，中产阶级无力维持自己的生活水准，金融业就从天而降，提供债务作为止痛药。这种功能失调的权宜之计往往能得到政客的推动：这些人不想告诉自己的选民他们无法维持自己从前的生活水准（部分原因是，政客本身没有胆量促成真正能够促进经济增长的纲领）。

但是，退休危机不仅仅是这些大趋势的原因。退休危机是因为金融本身，尤其是运营着我们退休储蓄的资产管理行业，以管理费的形式拿走了我们退休金的一大块，提供给我们的回报率却比我们随便将资金投入到市场指数基金中还要低。退休危机是失败了的401(k) 实验导致的，这个意外建立的体系适用于社会顶层人物，但并不适合大多数美国人。退休危机还因为私营企业养老金和华尔街开发的低劣国家养老金制度，两者共同伤害了城市整体和金融区。退休危机使得政府和帮助美国人为退休存款的公司遇到越来越多的阻碍。我们必须独自思考如何在这场将要到来的“海啸”中游走。出问题的不是不负责任的消费者，而是我们的制度安排。我们的退休体系远非一张安全网，而成了一个高风险领域，它直接关系到所有美国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