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结构与国际贸易

在企业经营过程中，市场结构通常被视为一个外生变量，这也是邓宁在其著名的“生产折中理论”中所指出的企业为什么要通过对外直接投资将外部市场内部化的重要原因。然而，当我们换一个视角来看这一问题时就会发现，国际直接投资在将外部市场内部化的同时，实际上也在对原有市场结构产生着影响。譬如，国际直接投资势必会强化该企业在特定产品市场的市场势力(market power)，而这种市场势力指数又是我们通常用以衡量市场结构特征的一个重要指标。因此，尽管对外直接投资是企业在特定条件下作出的战略选择，但这一行为本身对市场结构也存在着反向作用。

一、市场结构与对外贸易理论

传统的贸易理论以完全竞争的市场结构、技术规模报酬不变为出发点，论述国际贸易产生的原因和分工的原则，而如今的世界贸易近一半是在要素禀赋相似的工业国家之间进行的，实际的贸易模式包括大量同类商品的产业内贸易，传统贸易理论对此无法作出解释，需要新的贸易理论来解释这些新的现象。学者们经过研究发现，当把规模经济和不完全竞争引入国际贸易基本理论时，这些问题就可以很好地得到解决。具体而言，关于这方面的研究成果如下:

(1)外在规模经济的完全竞争市场结构与对外贸易。假定规模经济对公司来说是外在的，关于贸易问题的研究便可以和传统的贸易理论一样回避市场结构问题，在完全竞争的市场结构下进行分析。但又和传统贸易理论不同的是，外在规模经济的完全竞争市场结构理论融入了规模经济，分析由于外部效应的存在，世界贸易会如何影响贸易商品的生产率，以及可能影响到一个不进行贸易国家的劳动生产率。

(2)内在规模经济的可竞争市场结构与对外贸易。当规模经济对公司来说是内在的时候，关于贸易问题的分析便要涉及一种特定不完全竞争市场结构情况下的贸易，这样的市场结构被称为可竞争市场。在可竞争市场中，由于内在规模经济的存在，市场往往是不完全竞争的，通常应该没有理由相信依据平均成本来定价。但Baumol、Panzar和Willig通过最近的研究发现，在某些情况下，即使规模经济导致市场上只有少数几家甚至一家公司，平均成本仍然是定价的标准。他们对此的解释是，在市场是可竞争的情况下，其他公司进入威胁的存在迫使公司无法利用其垄断力量，而只能采用平均成本定价。但垄断的公司具有成本上的优势，当以平均成本定价，每个具有内在规模报酬的商品只会由这一个成本最低的公司生产。所以，产品生产通常在成本最低的国家进行，并由该国出口到其他国家^[11]。

(3)寡占市场结构与对外贸易。上面两种市场结构分别说明完全竞争和有限定价垄断情况，而寡占市场结构有可能与前两种市场结构一样被竞争推向平均成本点，但绝不会被推向边际成本点。寡占通常指少数几个公司可能会进行直接的心照不宣的勾结，而外人却不知道这样的勾结是否发生过。这样的市场结构介于完全竞争和有限定价垄断的市场结构之间，因此，寡占对贸易影响的一般分析比较困难。寡占市场结构理论用古诺方法来考察该市场结构对贸易的影响，包括:第一，分析卖者集中对贸易的影响以及贸易对卖者集中的影响;第二，分析不完全竞争能影响贸易的途径是通过市场分割^[12]。

以上理论基本上总结了各种与技术规模报酬相联系的市场结构与对外贸易的关系，而更加合理和贴近现实贸易情况的要属后两种市场结构理论。它们更好地解释了当今贸易中存在的普遍问题，说明与技术规模报酬相关的非完全竞争市场结构这一重要因素对贸易的影响。以下将重点从与技术规模报酬相关的市场结构角度出发，微观分析当今贸易中与之相关的现象。

二、市场结构与国际直接投资和贸易的作用机制

1．市场结构与国际直接投资的作用机制

传统理论在讨论外生市场结构对国际直接投资的影响时，大多忽视了对外直接投资与市场结构的相互作用机制。这些理论往往从母国角度论述由于技术等要素方面的原因企业在市场上有一定的垄断优势，为了维持并扩大这种优势，并在国际市场上获得更好的回报，企业往往选择对外直接投资。最新研究除了考虑母国的市场结构问题，还要考虑东道国的市场结构因素，或者东道国采取某些可能会引起其市场结构发生变化的政策，这通常会影响一个企业进入该国市场的战略决策，从而决定是否向这个国家进行投资。对此，Campa，Donnenfeld and Weber(1998)通过研究发现，关税和非关税壁垒、东道国的市场规模和企业的竞争程度等影响市场结构方面的因素会直接影响国外企业是否向这个国家进行直接投资。通常的观点认为，如果关税水平较高，非关税壁垒较多，国外企业会更多选择向这个国家投资。但是，这几位学者经过研究发现，结果恰好相反。他们认为，由于东道国设置了较多贸易壁垒，说明东道国的市场不开放，受到的保护较多，企业在此投资难度很大，而当关税水平高到一定程度以后，企业对该国投资又会增加。说明市场结构作为对外直接投资的影响因素，其作用机制是相对复杂和不确定的，企业在利用市场方面的条件进行对外直接投资时必须全方位综合考虑。

同时，企业进行对外直接投资以后，在国内外的各种因素的作用下，其对市场结构也会产生影响，使企业原先所面对的国内外市场结构发生变化。大量的研究表明，随着跨国公司对外直接投资活动的开展，其在母国对市场的垄断优势会逐渐延伸到东道国，东道国相关产品市场会趋于集中。这种变化在给东道国经济带来一系列影响的同时，会强化跨国公司原有的国内外市场垄断优势。当东道国是发展中国家时，这种现象表现得就更加明显。因为发展中国家的企业规模通常比较小，市场的集中程度也比较低，而跨国公司大都来源于市场集中度比较高的发达国家，具有资金规模、技术水平和品牌经营等方面的垄断优势，会对相关产品市场形成垄断。跨国公司通常都非常清楚这一点，积极进行对外直接投资，改变其所面对的市场结构，强化其市场优势，更好地经营其国内外业务。

2．市场结构与对外贸易的作用机制

(1)完全竞争市场结构与对外贸易。当技术规模报酬递增情况对公司来说是外在的时候，我们仍然可以沿用传统贸易理论完全竞争市场这一前提假定。外在规模经济的完全竞争市场结构理论把外部效应引入公司的生产函数，这一效应允许有产出引起的外部效应、投入引起的外部效应、部门特有的效应、世界范围的效应以及跨部门、跨国家的溢出效应。外部效应可正可负。公司通过参与贸易，得到的规模经济比国内规模经济更有益。而且，与世界其他国家相比，一个国家越小，它从国际规模经济中得到的益处就越多。当然，一旦遭受贸易损失，损失也会越大。该理论还说明，一国参与贸易后能够获得利益的条件，即规模经济导致整个经济的生产效率上升。即使不进行贸易的国家，由于经济全球化的影响，也能学习其他国家的生产经验，外部效应中的世界性成分仍然会对其产生影响。也正是由于规模经济的存在，资源禀赋没有差异的国家间也会积极地进行贸易。

(2)非完全竞争市场结构与对外贸易。分别考虑可竞争市场结构和寡占市场结构。

第一，可竞争市场结构与对外贸易。所谓可竞争市场结构，是指一种特定不完全竞争的市场结构。存在公司内在的规模经济，就不可能有完全竞争。但是，由于市场是可竞争的，存在能够迅速进入和撤出市场的竞争者，即使市场上只有少数几家甚至一家公司，仍然有理由期望以平均成本定价。可竞争市场结构理论认为，垄断的公司具有成本上的优势，当以平均成本定价时，每个具有内在规模报酬的商品只会由这一家成本最低的公司生产。所以，生产在成本最低的国家进行，并出口到其他国家。在贸易能导致一体化均衡重建假设的情况下，每个具有报酬递增性的生产部门集中于一个国家，但是贸易受益并没有保证，除非进行贸易的世界经济对报酬递增商品的生产要大于这个国家自给自足下的生产。一般来说，可竞争市场中贸易方都可以从贸易中受益。

第二，寡占市场结构与对外贸易。寡占主要指少数几个公司联合起来，控制某一市场。寡占市场结构理论没有一般的模型，通常利用古诺假设来分析其与贸易的关系。寡占市场结构理论认为，贸易的方向不能仅通过比较成本或贸易前的价格来确定，还要综合考虑成本、市场大小和公司数目。一般而言，公司数目较多的国家贸易前的商品价格要低于其他国家，从而会成为该商品的净出口国。随着贸易导致竞争加剧，一部分公司会退出市场，整个世界经济中公司数目减少，带来垄断市场规模的扩大，在报酬递增的情况下，贸易会带来额外的利益。同时，由于运输成本分割各国市场，寡占会产生和竞争模型完全不同的结果，即贸易双方会向对方市场实行价格歧视，或者说是“倾销”。所以，Brander和Krugman (1983)也把寡占市场结构模型称为“相互倾销”模型。

三、基于市场结构视角的国际直接投资中的贸易问题分析

上述分析主要说明了市场结构也是国际直接投资和贸易的一个重要因素，成为企业进行对外直接投资和贸易的诱因。当企业处于有利的市场环境时，企业可以利用对其有利的市场结构提高其竞争力，获取收益。同样，从事国际直接投资和贸易活动的企业也会因其涉外活动，使其所处的原有市场结构发生变化，进一步强化其竞争优势。但是，这些分析没有很好地指出国际直接投资的开展如何通过影响企业的市场结构因素来影响其贸易行为。接下来将基于市场结构的角度来分析国际直接投资中的贸易问题，以更好地说明国际直接投资如何通过市场结构变量来影响贸易活动的开展。

1．国际直接投资与东道国的贸易

外国直接投资对不同经济发展水平的东道国的市场结构可能会产生截然不同的影响。如果东道国是发展中国家，外国直接投资对其市场结构会产生巨大的影响，如前所述的发达国家对发展中国家所实行的技术优势利用型投资。当外国直接投资进入经济相对比较落后的发展中国家时，投资所涉及的东道国相关行业的市场集中度将显著增强(张纪康，1998)，行业的进入壁垒提高，母国的垄断市场格局开始通过直接投资向东道国传导(Caves，1979)，东道国的市场结构将会随着投资者的进入发生动态变化，由原先的相对完全竞争的市场结构转变为不完全竞争的市场结构。当然，投资者的进入方式也会影响东道国的市场结构，如果投资者是以收购兼并方式进入东道国的市场，这种动态转变就会更加明显，市场结构的垄断程度会更大。随着投资者进入，东道国的市场变得更加集中和垄断，投资企业就可以利用投资获得对市场的控制力，加强其原有的竞争优势。东道国的相关行业随着市场的集中、规模的扩大，生产能力将显著提升，平均成本下降，竞争实力会因此大大提升，进而促进该产业产品的出口。因此，就发达国家对发展中国家的技术优势利用型投资而言，随着投资活动的进行，投资者可以通过对东道国市场控制力的提升增强其产品的竞争力，促进其相关产品的出口贸易。

相比较而言，发展中国家对发达国家的技术攫取型投资对东道国市场结构的影响就不是非常明显。由于发达国家通常具有较高的技术水平和竞争力，企业的竞争实力通常都比较强，发展中国家企业对其进行直接投资一般都无法控制发达国家的同类企业，更多是和发达国家的企业合作，学习国外的先进技术和管理，对原有市场结构影响甚微。因此，这类投资正是由于无法影响东道国的原有市场结构，进而也无法通过增强市场控制力来促进其贸易地位的提升和贸易发展。

2．国际直接投资与母国的贸易

同样，国际直接投资对母国贸易的影响，也会因为母国类型的不同而表现出截然不同的差异。发展中国家进行技术攫取型投资时，其对东道国的市场结构虽然没有太大的影响，但是可以通过此类投资活动学习到发达国家的先进技术和管理经验，利用技术反向溢出效应增强投资企业在母国市场的竞争力，以便更好地占领母国相关产品的市场，推动市场垄断力量的形成;当时机成熟时，甚至可以促进该产品的出口，这也正是母市场效应的体现。因此，发展中国家的企业可以利用技术攫取型投资的反向溢出效应改变本国的市场结构，增强其市场控制力，通过母市场效应来促进母国相关产品的出口贸易发展。

作为具有先进技术和管理经验的发达国家的企业，更多进行的是技术优势利用型投资。当其进行对外直接投资时，可以很好地利用自身的相关优势，达到对东道国市场的控制，从而利用其市场地位促进其本国相关产品的出口。这类投资企业不但可以通过投资活动控制东道国的市场，而且还可以通过投资活动把国内外的资源结合起来，增强其竞争优势，加强其在母国市场的控制力，提升其利润，实现其全球经营战略的目标。因此，发达国家的企业可以利用技术优势利用型投资把国内的资源很好地结合起来，增强对母国和东道国市场的控制力，改变原有的市场结构，提升其全球竞争力，在实现其全球利润最大化的同时，推动母国相关产品出口贸易的发展。当然，这些企业也可以通过投资活动，利用在对方市场的控制力，进口国外廉价优势的资源产品，带动母国资源类产品进口贸易活动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