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正在发生三大财富转移

网易财经:您曾经说过，中国正在发生三大财富转移，能说说这三大财富转移吗?

张曙光:中国改革到了今天，可以说商品市场已经形成，商品市场价格已经完全放开，但是资源要素价格并没有放开，资源要素的市场并没有形成。在相对价格关系的扭曲之下，就造成了一个财富的逆向转移。一个是从老百姓向政府转移，一个是从一般的生产部门向垄断部门转移，还有一个就是从国内向国外转移，即从穷国向富国转移。这个财富转移到现在还在继续。政府收入那么多，也说明这个问题。

咱们的垄断部门日子那么好过，这也是重要的原因。我们的垄断部门利润很多，这些利润哪儿来的?一个垄断利润，就是垄断部门可以利用它的垄断地位把价格定在均衡价格之上，就像咱们的电信部门，资费比国外高多了，你就可以想到它得到的这一部分利润，就是从老百姓那儿挖来的。

还有一个，垄断部门占用了大量的资源要素，而资源要素价格是低价，他把资源要素的租金变成他的利润，即垄断租金。这是中国现在最大的问题。咱们国有部门据说占5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这些地一分钱的租子都没有交，都是政府划拨的土地。要按现在土地租金看，这有多少?还有矿产资源，如吨煤只收8～24元，电信电视频道资源，是无偿使用的。

垄断部门占用的资源要素租金是全体老百姓的财产，人人有份，现在完全变成垄断部门的收入。所以人家扫地的可以拿五六千块钱的工资，对不对?

向国外转移。咱们现在出口为什么有竞争力?你的价格低。你的价格为什么低?低工资，劳动力成本压低，环境成本没有计算，对不对?我们低价出口实际上是给美国的消费者补贴。最后换回来的美元是一大堆绿纸片。你可以看到，现在我们持有的美国国债，实际上使中国成为美国人的人质。我们只能向美国人呼吁，你不能赖账，你得给我偿还债。他不还，你有什么办法制裁他?没有。当然了，美国政府现在还没赖账，他要赖账完全可以赖，你没办法要挟他。

还有，现在美元走贬，它发那么多货币，它贬多少，我们的外汇资产就损失多少。所以，财富转移的不光是出口低价导致的转移，外汇缩水也是一种转移。它减轻了美国的债务负担。

我们如果不去把这些东西理顺，我们的经济是扭曲的，这些问题都成为很大的问题。

网易财经:很多人提出让国有企业上缴利润，这个办法有助于缓解财富向国有垄断部门转移吗?

张曙光:我觉得这不是一个恰当的办法。我认为，问题在于租金和利润没有分开。

租金、税收、利润是三个不同的经济范畴，过去这三个是搅在一堆的。计划经济的时候是企业利润全部上缴、资金全部下拨，是没有分开的。改革以后通过利改税、通过分税制，把利润和税收分开了，这是很大的进步。这两个分开了，国有企业要向国家交税了，过去是不交税的。但问题在于利润和租金没有分开。在这种情况之下，租金还没有交，交一点利润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所以现在要根本解决问题，把租金和利润分开，先收租子，然后再缴利润。在租金和利润合一的情况下交利，我觉得交利不是解决问题，而是掩盖问题。

租金和利润不分开，会产生一系列的问题。把租金弄到利润里面，利润高了以后，你的市场价值高了。比如说，合资以后，外国人成为你的股东了，人家分的利也多了，实际分的不是它的利，分的是我们的租金，我们又损失一块。

现在很多上市的大公司搞股票期权激励，这些公司的老总们有了股票期权，就要行权的，而股票期权又是按公司的盈利能力来估价的。把租金变成利润就增加了股票期基础，所以实际上又让这些人切走了一块。

所以我是三句话:先收租，再分利，收租和减税同行。为什么我刚才说减税呢，收租的时候政府必然要分享一部分租金收入，也就有减税的基础了嘛。如果按这三句话去做，咱们现在改革还有事可干，中国的经济发展确实还有很多空间。

这个问题也直接牵扯到另一个问题，就是现在提出要增加老百姓的收入，你怎么增加?国民收入由三部分构成，居民收入、政府收入、企业收入。现在政府收入不能减，你要增加居民收入，只能减企业收入，企业收入怎么减?只能通过收租这一条，不能通过其他办法减少企业的真正利润，收回来的租子全国人民人人有份，共同分享，增加老百姓的收入。国内国外都有实例。

北京郑各庄(温都水城)有4000亩地，1亩地没有卖，交给村社企业经营，企业每亩地给村里一年5000块钱的租金，你想4000亩地，要多少租金?这使得全村人福利比城里人还要好，就这个道理啊。

现在政府为什么有那么多钱?除了税收，就是地租。级差地租拿走了嘛，变成了地方政府的收入，对不对?所以我觉得从这儿入手是可以解决很多问题的。

网易财经:您刚才说到人民币汇率低估使得财富向国外转移，这些年来经济学界也好，普通老百姓也好，很多人都认为出口就是好的，这样的一种出口迷信是不是也需要反思一下?

张曙光:我觉得这是一个荒唐的事情。按照理论上来讲，最好的安排是，一方面有出口额盈余，另一个资本账户应该是赤字。现在咱们的资本账户和贸易账户近十多年里面全都是盈余。这说明了什么?我们老百姓辛辛苦苦地干活，攒起来的钱，积累起来的财富，实际上让人家用了，我们自己没用，对不对?咱们两个账户中的盈余，是咱们自己积累起来的储蓄，供外国人用。现在各个地方为了政绩还在积极地引进外资，国内资金不缺呀，把国内资金用好，把国内的金融发展起来。但是，现在国内的金融控制得很死。

咱们现在的出口中，制造业产品出口是盈余的，而服务出口是赤字，这个是不平衡的。应当尽快改变。

网易财经:也就是说那个盈余不见得是好事，其实是吃亏。所以政府不应该人为地去刺激出口?

张曙光: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