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点设置和笑料制造

笑是喜剧的效果内核，笑点的设置和笑料的制造极大程度上决定了影片喜剧性的营造和发挥。笑点的密集度、大小、延宕和笑料的类别、手法都能对喜剧的节奏和情势产生影响。考虑到类型片结构规律，开头往往能对电影的人物、人物关系、人物处境、人物需求、具体任务及事件有清楚的交待，并且确立影片风格的基调。在对喜剧的实际拉片观察中，笔者也总结出国产喜剧多数以开头20分钟作为叙事的开端和风格的奠基。故笔者对后现代喜剧电影典型文本进行开头20分钟的笑点统计，试探其喜剧手法的特征和规律。

典型文本的笑点数目和笑料种类列表统计如下（开头20分钟取样）：

表7.5　后现代喜剧典型文本的笑点数目与笑料种类

典型文本的笑料所使用修辞技法列表统计如下（开头20分钟取样）：

表7.6　后现代喜剧电影典型文本中笑料的修辞技法

《疯狂的赛车》开头20分钟内共有16个笑点，在后现代喜剧尤其是宁氏喜剧中，数目仅算中等。这一方面与影片故事的残酷取向有关，另一方面是因为《疯狂的赛车》中人物的“悲性”异于《心花路放》的情场失意，也不同于《无人区》的道德焦虑，而是一种处于尊严边缘与生死绝境中的悲，更为彻底和冷冽，插科打诨的笑料如果太多必然会影响这一情势。从笑点的类别来说，造型笑点6个、语言笑点9个、动作笑点3个、情节笑点4个。通过前文对喜剧进化过程的梳理我们不难想象，造型和动作、语言、情节这三类笑料的智性和复杂度是依次加深的。《疯狂的赛车》中的语言、情节这两类充满智趣、节奏适中、延宕性好的笑点居多，与影片的复杂的叙事线索与紧张的情势相得益彰。再从笑点所采用的技法来分析，此片开头20分钟中戏谑笑点4个、戏仿笑点3个、拼贴笑点8个、重复笑点1个、巧合笑点4个、夸张笑点4个、对比笑点1个（技法混合使用的笑点会重复计算）。作为后现代风格的标识之一，拼贴技法在影片中使用得最多，再次印证了宁氏喜剧电影的后现代化程度之高。陈林侠认为，拼贴“爆发出艺术革命的意义，（它的含义就是）不同文本在跳出各自特定的语境后拼贴组装起来，互相碰撞冲突，产生后现代艺术特有的喜剧效果” ^[11]，不同文化符号或文化现象的并置在宁氏喜剧中极其常见，而这种组合型拼贴在上段已进行详析，在此不再赘述。笔者想就《疯狂的赛车》喜剧技法着重强调的是宁式喜剧对意外和巧合的善用，它们往往出现在情节笑点之中，迅猛犀利又不失幽默诙谐，奠定了影片宿命无常的价值基调。如赛场上对手摔倒让主人公在最后关头喜获金牌，录像回放却显示那一摔正好让对手的手臂率先越过了终点线，主人公倒霉落败，一瞬间待遇悬殊。随后休息室中又遭遇法拉找广告演员，因为产品名作“肾白银”竟专找银牌得主拍摄，低落的主人公一时间受宠若惊。怎知恰是广告中一口“肾白银”，赛后的尿检不合格迫使主人公终身禁赛。这一系列的巧合紧密排列，是主人公全片所有倒霉体验的源头。

《心花路放》开头20分钟中共有笑点29个，其中造型笑点5个、语言笑点12个、动作笑点4个、情节笑点4个。修辞技法方面，戏谑9次、戏仿1次、重复1次、拼贴2次、夸张6次、巧合2次、对比2次。首先，该片搞笑方式最大的特点在于语言的调侃与戏谑。这些语言上的笑料往往连续地在一个段落中集中出现，由此这种段落的情节容量不高，几乎不涉及主线的叙事；其次，笔者发现通过语言进行搞笑的段落时长基本上控制在1分钟左右^[12]，如此规避了叙事的空洞和拖沓，与严肃情节交错并行也让笑有了间隔和停歇。最后，人物语言上不失诙谐的对弈造成了一种类似游戏回合的喜剧效果，耿浩眼中全是悲观晦暗，郝义内心却常葆乐观愉悦，强烈反差的两人互泼冷水、冷嘲热讽，观众却不觉恶意，很难不令人捧腹。

《武林外传》前20分钟共有笑点22个，其中造型笑点1个、语言笑点10个、动作笑点6个、情节笑点5个。修辞技巧角度，22个笑点中，运用了夸张8次、戏仿6次、戏谑4次、拼贴3次、重复1次。从数据中可见，《武林外传》出现最多的是戏谑式的语言笑料，运用了夸张手法的造型或动作笑料。夸张和戏谑都是传统的喜剧手法，它们的本质不在于笑料的形式，而在于笑料所承载的叙述内容和情节。《武林外传》的喜剧手法最值得一提的特点在于戏仿手法的运用，短短20分钟就用了6次之多。该片中的戏仿多为以古仿今，一种是对于现代文化符号的模仿，这种戏仿往往和拼贴共用，既是古人对现代生活的模仿，又是将现代符号错置进古代时空的拼贴。如对“你可以聘请律师”“职业和私生活不能搅在一起”“杯具”“高位截瘫”“just do it”等网络流行语言的运用，对《狮子座》的戏仿，对手术台、电脑重启、电视剧回放等对现代生活元素的戏仿等。另一种是对于现代社会现象的模仿，这种戏仿往往有着相当的讽刺意味，是影片着重表现的部分。如贯穿全片的炒房现象、售楼时过度宣传现象、炒股现象、“小三”现象等。后者是《武林外传》最大的亮点之一，将现时的民生热点带入古代的故事中进行游戏性地模仿，既能将社会问题进行诙谐化处理，让观众获得笑的体验，又能让剧情叙述与现实生活息息相关，提升观众对影片价值观的接受度，让影片具有现世价值，符合喜剧的大众取向与通俗文化本源^[13]。

《饭局也疯狂》开头20分钟共有笑点25个，其中造型笑点2个、语言笑点9个、动作笑点3个、情节笑点1个。修辞技法方面，使用夸张手法6次、戏谑手法10次、戏仿手法3次、拼贴手法6次。戏仿手法使用的减少大概缘于其难度的加大和喜剧效用的降低，该片异于《武林外传》，现实时空的定位让导演不能使用以古仿今的方法，因此只能以实仿虚，如对切水果游戏和侦探片中的破案过程的戏仿等。诚然这般将虚拟世界当中的体验带入影片实际情节中的呈现效果也具有极为强烈的游戏意味，但其智性也大大降低，观众不能在观影过程中进行自身的映射，更无法获得启示和教化。综观全片，戏谑为主的语言笑料集中在影片的前半段，用于群像人物在嬉笑怒骂中完成人物特征的诠释；夸张为主的动作笑料则充斥于影片的后半段，影片仿佛摇身一变成动作片，情节也不得不紧密压缩起来呈现给观众。无论是从结构、节奏还是观影接受的角度，这样前后迥异的处理方式都极不合理，让影片逻辑混乱、风格断裂，使观众感到疲惫不堪。

总的来说，后现代喜剧电影中笑点的密集度普遍较高，给观众带来狂欢式的游戏体验；其中以语言上的戏谑和调侃，造型和动作上的夸张与重复这些传统喜剧手法为主，后现代式的拼贴、戏仿、巧合为辅，不论是语言上的字句锤炼、还是各种文化符号与现象的精妙重构，都体现了影片的智性品质。这些影片还注重将笑点融入情节并在情节中挖掘笑点，搞笑同时不干扰主线叙事。可以说，后现代喜剧电影创作对传统喜剧手法已经能够熟练掌控，对后现代式的喜剧手法也在不断尝试与挑战，建构出成熟又鲜活的喜剧模式指日可待。后现代文化中的喜剧修辞基因已经在中国后现代电影中得到有效移植和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