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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又到_关于米芾的故事

时间:2022-04-28 名人故事 版权反馈
【摘要】:长安又到_关于米芾的故事说徽宗救了米芾,一点也不是假话。米芾上献的书画古帖只能是在六月里。可是,对于米芾这样半痴半癫的人,蔡京了解得非常透彻,还是放心的。因为米芾的升迁不会对蔡京造成威胁,他太熟知这位布衣朋友了。他认为,米芾的书名虽然已经名震当时,但他在政治上却是个无脑儿,仕途上的低能者。就这一把,把米芾扶上了皇家书画院院长的位置。

长安又到_关于米芾的故事

说徽宗救了米芾,一点也不是假话。这是因为中央的文艺政策在这一年变了。

无论中外,历史上都会出现“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的现象,皇帝的爱好,就会膨胀为全国的爱好,在皇权的放大下,一切都会走了样,一切都会奉迎着皇帝的喜好而进行,他的这些喜好都会被变成政策而施行,这已经被无数的事实所证明。

徽宗尽管登上了九五之尊,但他一刻也没有忘掉自己是个书画家,他更想让全国出现更多的书画家,让更多的书画家得到尊严,享受到更多的实惠,当然同时也为他的皇权提供文化资源。如果说这就是中古时期的文化产业,那就是头一份。如果说这时有最优惠的文化政策,那也是第一招。

当然,为了皇帝那个人的爱好,全国人民也付出了相当惨重的代价。

徽宗认为如今四方承平,但在书画成就上却还远不及古时,都说书画同文,事涉教化,然而习文尚有科举制度来选士,而书画却一直没有个专门的教习机构来从事这种教化的工作,也缺少一个能够激励和奖赏图画的制度。如果能够效法先王,设置教学书画的机构,通过考试的方法来选取图画和书法之士,就如同科举一般,进入书院和画院,给他们一个深造的机会,提供俸禄,岂不是最佳的打算?(www.guayunfan.com)于是,徽宗下诏:

今四方承平,百揆时序,小大之政毕举。增光继志,旷古绝无。独书画之学,未有高世绝人之风,殆劝励之不至也。其议投试简拔之法,著为律令,建官养徒,庶几异时,彬彬者有纪焉。

皇帝有了想法,宰相又是个书法家,哪有通不过的?于是就在国子监内设书、画、算学。同时向天下征集民间的书画名迹,先在全国做一个普遍的书画普查,摸摸底。

徽宗此诏一出,响应踊跃,从者甚众,各方竞以前代法书名画奉进。当时米芾刚刚下野,正在润州闲居,听闻之后立刻也响应,特意以他擅长的黄庭坚小楷写了《千字文》来上献,同时还奉上了自己家藏的若干法书和名画——好在他多的是。

米芾自书的《千字文》似乎没有起到作用,但他奉献上的那一批前代法帖的质量就有点可观,这其中包括他最心爱的王羲之的《王略帖》《快雪时晴帖》和张旭的《秋深帖》等。

米芾奉献上的书画目录不是他自己开的,而是蔡京的小儿子蔡绦在他所著的《铁围山丛谈》里提及的,他在宣和年间曾在宫中见到这一批目录,他记得上述的那些书帖原是米芾的庋藏。徽宗下诏求书画是崇宁五年(1106)六月的事,这时米芾正闲居在润州,七月到无为军赴职,就已经把他家庋藏的晋帖带到无为州刻碑在墙上,挂上了“宝晋斋”的牌匾。米芾上献的书画古帖只能是在六月里。

但是蔡肇在他的《南宫舍人米公墓志》里却又写着,米芾进献书画时“适官太常”,这就是崇宁二年(1103)三月至五月的事,那时他刚刚得到《王略帖》,就立刻送给皇帝了,他会那么急迫?那么慷慨?

如果他上献了,那批带到无为去刻碑的晋唐古帖又从何而来?那就必定不是真迹,或者是拓片,或者是他父子三人复制的赝品了。

反过来说,如果米芾奉献上的是赝品,而把真迹留下,那他就犯了欺君之罪,要杀头的,他不敢。

这里存在着一个千古之谜。姑且存疑。

看来,为了皇帝的一己之喜爱,也为了自己的日后前程,米芾花了大血本。徽宗见了大为高兴,下旨赏赐。

等到一切筹备完毕,徽宗心中一直想着的皇家书画院正式成立,下旨设书、画两学,成立御前书画所,给编制、给房子、拨经费、设官员,下诏归国子监管理。每学置博士一员,生员各三十人。都参照国家公务员待遇,吃皇粮。

正处在低谷的米芾正害怕有司来弹劾他,这时传来了这个好消息,又癫狂不已了!真是个意想不到的好差事!这才算是量才录用了!

如果仅靠他进献古人的法帖或是自己书法的话,恐怕皇帝未必会注意到这个微官小吏,何况吏部对他一向不看好,微言不断,又正有言官在弹劾他,要把他削职靠边站之际。突然从九重天上落下这等好事,显然是朝中有人。

虽然书学博士和画学博士只是个官衔很低的官员,但由于此事涉及皇帝,所以这项任命肯定是要得到皇帝的首肯,也须是他知道并认可的人。

这里面,蔡京起了重大的作用,是他推荐了米芾。

蔡京是个奸诈小人,常怀阴险之心,猜忌人才,排斥异己,凡遇有能超越己者皆排斥之,一生之中被他打压和排挤的人不在少数。他也算是当时有名的书法家,自诩书法为当朝第一,如何能够推荐书法名声极高的米芾到君前来任职?倘若米芾的才能被徽宗所识,加以褒奖,那样不就会危及到蔡京自己的声誉了吗?

可是,对于米芾这样半痴半癫的人,蔡京了解得非常透彻,还是放心的。他深知此人艺术上的成就很高,尽管时时现狡狯,但毕竟还不会翻脸害人,也没有那般城府,属于给点好处就舔屁股的人,米芾不会碍他,他也无心防米芾。加之彼此自小就有着深谊,何妨一助?

因为米芾的升迁不会对蔡京造成威胁,他太熟知这位布衣朋友了。他认为,米芾的书名虽然已经名震当时,但他在政治上却是个无脑儿,仕途上的低能者。至少他是个首鼠两端、左右逢迎的人,既和旧党人关系密切,也和新党人密切关系,现在旧党人士已经被尽数驱逐出朝,已经是新党一家之天下了,他不会恋着和旧党的旧情来反对新党。更何况蔡京知道他不是个廊庙之才,为官而无术,不可能把一个重要的官位去交给他做,给他做也做不好,他的心思只是在他醉心的书画和古玩上,不可能全心去进入仕途。书学博士和画学博士的名称好听,等于是皇家书法院和皇家画院的院长,但并不是国家公务员系列,官阶并不大,又未执掌着什么实权,只有米芾担任适合。所以他推荐了米芾。

就这一把,把米芾扶上了皇家书画院院长的位置。

崇宁五年(1106),五十六岁的米芾从家乡远赴京师就职。

米芾一生已经无数次地赴京,也已经无数次地经由汴河入京,但无论哪一次也没有这一次这样兴高采烈、这样踌躇满志,甚至这样趾高气扬。

他得意洋洋地整装就道,上船赴任。他要先回润州交代家事,然后出发过长江,沿着运河向西而行。这是他最为熟悉的故道,一生中不知走了多少回,有时是志得意满地御风而行,有时是满怀惆怅地逆风撑篙,也有时是倚着船舱悠然看风景,然而从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充满了憧憬和希冀。船还是先前的船,然而里面装载着的却是无限的前程,无限的希望。当年隋炀帝开凿这条运河时,是就着古时的鸿沟开挖的,为了他乘龙舟南巡,下令在运河的沿岸遍植榆柳,树大成荫后,又在沿岸以绵缎做障壁。他龙兴大发,下诏赐柳树为国姓,从此这一段的岸树就称为杨柳了。为了维护沿河两岸的植被,宋朝时还专门设有榆柳局,专管种树和绿化的事。

沿运河北上不久,就到了虹县,此地属于泗州。泗州位于淮河与汴河交汇之处,是重要的漕粮转驳仓廪之地,隶属江淮荆浙发运司管辖,米芾不止一次地路过此地,或因公或因私来会贺铸而在此停留过,他曾在此题留过一首诗:

快霁一天清淑气,健帆千里碧榆风。

满船书画同明月,十日隋花窈窕中。

这首是在虹县的旧题,只是单纯写他乘船过此的景色,只是一个知识分子的状景抒情,并未怀有更高的抱负。然而此番再过泗州,情景就大不相同了。这时他的身份已变,即将赴京师任皇家书法院院长和皇家画院院长两职,他不免踌躇满志,又题了第二首诗:

碧榆绿柳旧游中,华发苍颜未退翁。

天使残年司笔砚,圣知小学是家风。

长安又到人徒老,吾道何时定复东?

题柱扁舟真老矣,竟无事业奏肤公。

与上一首诗相比,这首七律中有了若干的感赋和喟叹,船行河上,碧榆绿柳的景色依旧,然而船中的人已是华发苍颜,徒然老矣。幸福就在眼前,然而这幸福未免来得晚了一点,在我残年时才姗姗来迟,有点让我来不及享受了。我颠沛一生,能够倚仗的,只有手中的笔砚,这是天命所赋,眼看长安又到,使命在身,何时才能达到我理想的事业顶点呢?如此的抱负抒发,使这首诗有了一点怆然的酸楚,也具有了感情的色彩,是米芾自己的心语。

米芾把这前后两首诗一起抄书成大字,书在一卷帖上,这就是著名的《虹县诗》帖,与《研山铭》帖和《多景楼诗》帖一起,是米芾留存至今的三幅大字书帖。全帖书写得淋漓酣畅,一气呵成,老成烂熟,字的枯涩粗细、转折变化都相当丰富,具有一种摄人之气。

泗州不仅有他的挚友贺铸曾任过职,还有他的朋友张大亨。这位大亨是湖州人,字嘉父,在元丰年间(1078—1085)中进士,官做到直秘阁。他是个学者,著有《春秋五礼例宗》和《春秋通训》等书,与苏轼和张耒等人的关系密切。他曾流寓到盱眙,和米芾的关系不错,米芾过泗州时曾住过他家的别墅,在崇宁五年(1106)时和他同游南山,并在秀岩上留下了两人的题名。由米芾执笔大书,现只存“张大亨米芾丙戌岁”八个大字。米芾还用大亨为他提供的鸡林纸抄录了自己撰的《海岳名言》,一共二十六则送他,可谓交情极深了。

泗州因泗水从此入淮而得名,汴水也自东京流向东南,到此汇入淮河,一向称为是“东南之户枢,中原之要会”,乘船转南入隋代的运河,可达东南各州,这里是东京沟通东南要地的水运枢纽,也是南北各种物资的转运要津,江淮荆浙转运司在此设有许多漕运的仓廪,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无论是官宦还是士商,也无论是他们从东南进京还是出京,都要经过这条水道,并在此转运。因此,这里繁忙的运输也带动了繁荣的商业,平时这里千帆云集,商贾齐聚,一片忙碌景象。

米芾多次往来路过泗州,并在此停留,因而对此处的地理状况是熟悉的。他曾题了一首诗,诗中有“且是东南第一山”的诗句,又先后在泗州留下了“都梁十咏”的诗,这些诗除了一二首之外,都未见诸于他的各种文集,只存于盱眙的地方史志之中,应该算是佚诗。这“都梁十咏”分别是:

第一山怀古

龟山寺晚钟

五塔寺归云

瑞岩庵清眺

清风山闻笛

八仙台招仙

玻璃泉浸月

宝积山落照

杏花园春昼

会景亭陈迹

此外,米芾还留有几处题刻和诗句,足见他对此处的喜爱。

离开了泗州,就是汴水了。尽管是逆水,然而却是顺风,两岸榆柳碧,风正一帆悬。米芾坐在他那书画船上,悠然自得地过了七天航程,终于到了他久久心仪的长安——汴梁。

在船上,他还兴致勃勃地写了一首《拜书学博士作》的诗:

昔梦浮生定是非,家山且喜隔年归。

扁舟又出栏潮闸,出处初心老更违。

一般的书上提及米芾这一职务,都说他是书画学博士,这是不准确的。当时徽宗所立的机构,是书学、画学、算学这三个,相当于是皇家书法院、皇家画院和皇家数学院,它们是并列的,各设一名博士任主管,招收三十名生员,当研究生。由于米芾在书法和绘画上的双重成就,他担任的是书学博士和画学博士两职,而不能归为一个书画学博士。一人而担任了两个皇家院长,这是非常难得的,也是非常荣耀的。即使在现在,一个人能拿双学士的文凭就已不易了,能够拿到双博士的文凭,再同时担任国家书法院院长和国家画院院长的人,那是不可能的,但在九百多年前,米芾却办到了。

按理说,书画学博士这种微官,只有正八品,是没有资格陛见皇帝的。然而,这个职务是皇家的,皇帝又是喜欢书画的,不可能不过问此事。于是,他就和徽宗有了历史性的会见。

元代的脱脱在编撰《宋史》提及宋徽宗时,不禁为之叹息道:“宋徽宗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耳!”

而后人王夫之在提及米芾时也说他:“居官无官官之事,处事无事事之心。”

这两句话意味深长,鞭辟入里,就是说宋徽宗不适合当皇帝,而米芾也不是个做官的料儿。

他们都只适合做书画艺术家。

然而,偏偏命运把他们各自推上了政治的宝座,干起了不适合他们的事。这样就形成了错位。

但,对于职务和兴趣的问题,同样也是艺术家的苏轼和蔡京就处理得比他们两人得当。这两人都位列北宋四大书家之内,书画成就蜚声远扬,然而他们的官都做得很大,也很好,都有口碑。苏轼无论在哪一任内,做出的政绩都是有目共睹的,为大众所拥戴。而蔡京也是精明强干,在吏治这一方面所树甚多,能力特强,否则他就不会在位几十年了。他们在该做官时就像官,该弄艺时就弄艺,两者分得很清楚,没有以艺术家之心去从政,也没有从政治角度去从艺,他们没有错位。

然而,宋徽宗和米芾就大不一样了,他们的会面从职位上看是君臣,然而从实则上却可看成是艺术家赵佶与艺术家米芾之间的对话。这就无异是一次高峰级的艺术沙龙。

这一年,徽宗赵佶二十四岁,而米芾已经五十六岁了。这时的米芾已经名满天下,但还只做着一个八品的小官,胡须满腮的他还要对着比他小三十二岁的皇帝屈膝行礼、下跪叩头、三呼万岁,世道就是这样不公平!

徽宗召见米芾的地方,是在宣和殿。这座殿的名称在艺术界大有名气,它本是北宋皇宫里的一座殿,是在大中祥符年间建造的,因为位于大内的东部,所以赐名为宣和殿,意思是迎接着朝阳,暄暖而和煦,正对着殿的东门就称为宣和门,以后又改为迎曜门、宁阳门,俗称为苑东门,都是同一个意思。皇上召见近臣入苑时,都经由此门而进,徽宗喜欢在此活动,把内宫的书画珍品也收藏于此,他在此召见辅臣,观赏图画。他以后以此殿名为年号,称宣和,又以此殿名来编撰了著名的《宣和书谱》和《宣和画谱》。这座宫殿的名字也因此而流传千年,亘古不衰。它等于是一座皇家的“宝晋斋”。

徽宗在镇江的端王府中出藩时,以及以后在京师中与皇亲赵令穰和王诜交往时,可能听过米芾的书名,也肯定见过他的作品。他召见米芾,从容问了他几句话,提及听闻过他的书法,也素知他的书名,上次还见了他呈献上的黄庭坚小楷《千字文》。徽宗问,听说卿也善于作画,是吗?

朝见皇帝,要呈送贡品。按理说米芾呈送上的,应该是自己的书画作品,但这时他从怀袖里掏出了一卷画轴,向上呈献,徽宗令内侍打开一看,竟然是米友仁所画的《楚山清晓图》。

后人评说,米芾一向有“誉儿癖”,这次他在潜意识里把这种癖发挥到了极致。或许他以为,自己目前已经名满天下,再无所求了,唯一不放心的是儿子的前途,要拉他一把,便竟然以他的画作来呈献。徽宗看了,知道这是米友仁学乃父的风格,倒也清新可爱,加以赞赏。令赐给米友仁御书和御画的扇子各两把,以示褒奖。

徽宗说,人皆知太祖以武而定天下,却不知他的书法也好,以后列祖列宗皆好书法,书法乃朕之家风,大则事关国风,不可不习。昔日朕在藩府,自幼年起所好唯有笔砚丹青,至今虽日理万机,然无一刻不心在翰墨之间,无一刻而不能相忘笔砚也。这也是朕先御前书画所的缘由。

徽宗说,朕自爱好翰墨以来,也曾遍习历朝名书。然观圣朝之初,于书坛上实为寂寥,有名之书家不过一二人而已,细细观之,虽徒有名,然则去古人不远,岂能独造于世?只是到了当今,书坛方才茂盛,卿试为当今名家一一做评价。

米芾听了此话,居然在皇帝面前毫无顾虑地直言道:“以臣观之,当今之书家,蔡京不得笔,蔡卞得笔而乏逸韵。蔡襄勒字,沈辽排字,黄庭坚描字,苏轼画字。”

米芾的这一番话,对于徽宗来说,无异是醍醐灌顶,石破天惊,他此前从来也没有听别人对这些书家有过如此的评价。他又追问道:“卿书如何?”

米芾大声地回答说:“臣书刷字!”

听了这一番直截了当、精辟准确的评价,徽宗对米芾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让米芾再细细解释这些评价的意思。

米芾说,勒字者,出于颜真卿法也,正襟危坐,中锋命笔,笔笔不苟,中规中矩,字如入石,力透纸背。臣在翰林院中得见君谟笔墨,深摩笔意,体会即是此法。排字者,出于唐人楷书之法,所书皆是大小如一,粗细相当,排列如印刊之版本,等距之算子。描字者,出于虞世南法也,笔笔中法,笔笔送到,不使逾矩。画字者,出于徐诰之法也,磨墨久长,墨稠如糊,边书边思,字形如画,大小有错也。而臣的刷字法,源出于东汉时蔡邕法。蔡邕见瓦匠用刷帚蘸石灰粉墙,所过之处,留有未及之处的痕迹,从而悟到飞白之法,此刷字之始也。后世右军继之,亦羲之法。刷字重在意,信肘而不信腕,信指而不信笔,挥霍迅疾,笔虽不到然神已至,中含枯润,带有力度,臣惯用此法。

米芾的这一番话,引得徽宗大笑,连称精到。他又让米芾来评价自己的书法。

米芾连称不敢。

徽宗让他直说无妨。

米芾于是大胆说道:臣见陛下虽然年轻,却是聪明天纵,无论是书还是画,足已卓然成一大家。臣观陛下所书之行、草、正书皆绝,尤擅瘦金体,笔势劲逸,意度天成,瘦硬劲挺,峭然峻拔,非可以形迹求也。陛下之书,据称是出于黄庭坚,以后追溯到唐代的薛稷,然则以臣观之,陛下的笔意之中出于古篆的铁钱,笔画的顿挫起合之间含有隶书之意,结屈盘曲,铜铸铁划,跨越晋唐,直追先秦,亘古以来未有此书也,当与古人比肩,于当世则无可比拟。

徽宗与米芾的这一番话,令我想起了南朝时萧道成与王僧虔的一番话。王僧虔以善书而称名,而萧道成也善书,一次两人在殿上谈起了书法,萧道成问王僧虔说:卿善书,朕亦好书,两下相比如何?王僧虔非常巧妙地回答说:陛下天下君书第一,臣书天下臣子第一。就这样解决了难题。然而这次徽宗并没有给米芾出难题。

徽宗听了大喜,点头称是。说:书法当以尚意为上品,无意则神不存,虽有笔法,然则是俗书,不取也。朕闻卿尊崇晋书,即是取其浑然天成,纵笔存意。朕设书学之意,也是为了存祖宗之法。至于绘画,本是古人教化之科,古人图画圣贤之事,丹青功臣之像,无非祭祀,因而以人物为上。然则到了晋唐五代,佛道盛行,山水兴起,皆以山水画为上品。吾朝继之,然而今世除了范宽、李成、公麟之外,似无高手辈出。此亦乃朕欲设画学之意也,意欲继三代之绝,授以生员,使图画之事与科举之业并存,烦卿为朕为之。

米芾受此重托,连忙下拜,徽宗即命他同时任书学博士和画学博士,一身而两职,何其荣耀。不知是否给他双薪?

徽宗另外还告诉米芾说,他见仁宗时编有一部《淳化阁帖》,收集了前代的法帖。然而所托非人,主事者王著学识不够,以致有许多讹误和伪帖在内,他很不满意。现在已经收得民间无数的法帖,就存在宣和殿内,他也想效仿着编一部书谱,一部画谱,让米芾着意兼主其事,给他以随时进宫,观览禁中所藏书画的特权。这一份恩宠,又让米芾经受不轻。

根据蔡肇给米芾写的墓志铭中记载,徽宗和米芾的这一场会见,竟然从上午一直进行到黄昏,可见两位艺术知己交谈的热度,也是徽宗对于米芾的一种宠幸。

米芾还是知恩图报的,他得知自己的这一任命是蔡京授意赵挺之来任命的,当然也要对赵挺之表示感谢,他特意给赵宰相上了一书,写了一首诗来表达忠心,要知道,这时候他的书法的润格可是大大上升了:

除书画学博士呈时宰

平生湖海看青山,惯佩笭箵揽辔艰。

晓起初驰朱省路,霜华惭缀紫宸班。

百僚朝处瞻丹陛,五色光中望玉颜。

浪说书名落人世,非公哪得澈天关?

对于米芾来说,他已不仅长安又到,而且已经升上丹陛,位列紫宸班,步上了天关,在五色光中得窥天子的龙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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