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式”强权

“儒式”强权

汉武帝刘彻表面上的为政纲领是“独尊儒术”，但实际上的统治策略却是崇尚法治。

西汉初年，在秦朝暴政和长期动乱的蹂躏下，为求休养生息，缓解协调阶级矛盾，汉初的统治者便以“黄老学说”的无为而治来统领国家。然而，从本质上来说，黄老学说是非常消极的，在大动乱的时期，这种消极统治能够起到一种缓冲作用，但若是将其作为长期的为政方针，必然可能导致国家无法前进，甚至呈现后退趋势。刘彻刚刚继位的时候，正是西汉王朝走向巅峰的重要时期，有着强大抱负的刘彻毅然决然摒弃黄老，尊奉儒术。

儒家学说强调的是温、文、稳的为政方针，以仁义治国，以教化统一，倡导民众统一思想，忠于封建王朝，恪守纲纪伦常。这样的学说是比较容易被大多数人所接受的，但完全的儒术治国却又与刘彻开疆拓土、加强中央集权的政治理想存在矛盾，因此，在尊奉儒术的同时，刘彻在内实际上一直崇尚法家学说。但在当时，秦朝的暴政统治扭曲了法家学说，使得人们提“法”色变，所以，任何一个统治者即便骨子里根本不可能摒弃法家的政治学说，也绝不会将自己的旗帜打上法家的标记。故而，刘彻的为政，实际上所展开的，正是以儒饰法、外儒内法的统治策略，换句话说，刘彻“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背后，真正提倡的是“德治”与“法治”的统一。(www.guayunfan.com)

“德治”用于规范人们的思想和行为，提高自己的名声和说服力，同时从思想上对民众进行教化，使其从根本上效忠皇权；“法治”则用来约束被统治者，对违法者进行严厉制裁，以权术和严刑来驾驭臣下，以强硬手段维持社会安定。刘彻的这一统治思想实际上奠定了中国封建社会统治思想的基础格局，对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历史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

对于刘彻的这一真正统治策略，朝廷之中有三位非常重要的大臣都看出来了，一位是丞相公孙弘，一位是直臣汲黯，还有一位则是酷吏张汤。

公孙弘和张汤都非常精明，他们看出刘彻的心思，却从不说穿。公孙弘公羊派《春秋》创造性地与律法相结合，以此获得了刘彻的欢心，得以平步青云，官居高位。而张汤呢，则根据刘彻的需要发明出了以儒学来断案的新方法，得到刘彻极力赞赏。唯有汲黯，非但没有想法迎合刘彻，反而处处与之作对，毫不客气地指出刘彻的真意。

刘彻爱才，天下皆知，常常下令让全国举荐人才，但凡是不能按时举荐的，还要被治罪，唯恐人才不够任用。但同时，刘彻对臣下又非常刻薄冷酷，即便是平时非常宠幸的大臣，哪怕犯了点小错，也必定会严惩，若是发现有欺瞒行为，更是立即处死，毫不留情。以刘彻一朝丞相的任命情况为例来说，刘彻一朝共任命过13个丞相，除了第一任丞相卫绾是由景帝任命直接过渡到武帝时期以外，剩下的12人都是刘彻登基之后任命的。

按理说，西汉时期，丞相的地位是非常高的，为外朝官之首，不应轻易有所更替，但武帝一朝却偏偏频繁更迭丞相人选。我们想要弄清楚这一缘由，或许从“丞相们”的结局可以找出一些端倪。

武帝朝的第一任丞相卫绾是景帝所任命的，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到了武帝时期被罢免也属寻常；第二任丞相窦婴因为得罪窦太后而被罢免，此后又与田蚡有了争端，刘彻为顾全母亲王太后，便将窦婴处死了；第三任丞相许昌为窦太后所任命，窦太后死后，遭到罢免倒也正常；第四任丞相田蚡因姐姐王太后的荣光得以保全，却在害死窦婴之后不久病死了；第五任丞相薛泽因无作为被刘彻罢免；第六任丞相公孙弘应是武帝一朝所有丞相之中官运最好的，晚成大器，在相位之上安然平稳，一直做到80岁寿终正寝；第七任丞相李蔡因盗取三顷景帝陵园冢地获罪下狱，被迫自杀；第八任丞相庄青翟受张汤事所累，获罪下狱，同样被迫自杀；第九任丞相赵周因没有将列侯上献的黄金成色不好或重量不足等事上报而获罪下狱，被迫自杀；第十任丞相石庆病死；第十一任丞相公孙贺因其子与公主私通，且陷于巫蛊被判死罪；第十二任丞相刘屈氂因巫蛊被腰斩；第十三任丞相田千秋病死。

单从武帝一朝身居高位的丞相们不同的下场便能看出，在驾驭臣下方面，刘彻绝对是十足的“酷帝”，执法严酷无情。

汲黯曾劝说过刘彻：“陛下您渴求贤能的人才，但却又常常还不等他发挥才干，就因一些小事而将他处死。贤能的人才是有限的，怎能抵住陛下您无限的诛杀呢？恐怕这样下去，天底下的贤才都被陛下杀尽，那将来谁还能辅佐陛下您治理国家啊？”

刘彻却是笑着回应汲黯说：“这天底下从不会缺少人才，只是没有人发现罢了。只要善于发现，又怎么会怕没有人才呢？所谓人才，其实就如同器物一样，再怎么漂亮却不能施展其用途，那就相当于没有一样，不杀他，还留着做什么呢？”

汲黯无奈，只得对刘彻说道：“臣无法说服陛下，但心中依然不同意陛下所言。臣殷切地希望陛下从今往后能够有所改正，而不是认为臣愚蠢而不明白事理啊！”

刘彻对周围的大臣们说道：“这汲黯若是说自己善于阿谀奉承，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但他说自己愚昧，那就真是说对了！”

可见，刘彻这人确实刚愎自用，一意孤行，对待臣下也都极其冷酷严厉。但从刘彻对汲黯一次次顶撞的宽容也能看出，刘彻并非是个不能包容臣下异议的君主。他所看重的，是臣子的忠诚而非服从，当然，即便对忠诚的臣子有无限的宽容，刘彻也绝不会因任何的意见而影响自己的判断。

汲黯的刚直使得他得罪人无数，因此没过多久，他便因为一点违法的小事被人咬住不放，最终免官回家。但刘彻一直没有忘记汲黯的存在，几年以后，因荆楚一带奸民私铸钱币的情况非常猖獗，严重破坏了社会经济，于是刘彻便任命作风严厉的汲黯为淮阳太守，专职整顿此事。汲黯收到传召面见刘彻的时候，涕泪横流，对刘彻说道：“臣原本以为从此再也见不到陛下了，却没想到陛下如今还愿意再起用老臣。臣虽然期盼能够以犬马之心报效陛下，但多年疾病缠身，实在难以担当重任。太守一职臣实在不敢接受，唯愿能留在陛下身边，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啊！”

刘彻应声道：“你莫非是小看淮阳太守一职，所以不愿就任吗？淮阳百姓如今处境艰难，朕是想要以你的威望去威慑奸邪之徒，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啊！你只需和任东海太守时一样，卧而治之就可以啦！朕很快就会召你回来的。”

汲黯这才勉强答应担任淮阳太守之职，离开的时候，汲黯专门拜访了大行李息，并对李息说道：“我如今被皇上弃逐到地方上去了，再也不能参与朝政议事。御史大夫张汤是个狡诈之人，对陛下曲意逢迎，常常制造事端，玩弄律法。你身居九卿高位，要尽早揭露张汤的真面目啊，否则日后可能会因此受到陛下的惩处。”汲黯这一忠告是非常有先见之明的，但可惜的是，李息却因惧怕张汤而始终未敢与他作对。到张汤倒台之际，正如汲黯所预见的一样，李息也因此遭到了刘彻的制裁。

汲黯担任淮阳太守之后，果然不负刘彻所望，刘彻给予了汲黯和诸侯国相相当优厚的待遇，汲黯在任7年之后病死淮阳。汲黯死后，刘彻提拔他的弟弟汲仁官至九卿，任命他的儿子汲偃为诸侯国相。汲黯的兄弟有10余人因为沾了他的光而官至二千石之职位，可见，刘彻对于汲黯的感情是非常深厚的。

作为一代“酷帝”，刘彻必然需要酷吏来为他实现严峻刑法统治臣下的策略。因而，西汉时期的酷吏非常出名。《史记》中专门有“酷吏列传”，描述了西汉时期十分有名的11个酷吏，其中，除了郅都以外，其余十大酷吏都是武帝一朝所任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