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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氏孤儿中程婴是真正的主角却没有主唱

时间:2022-06-27 历史故事 版权反馈
【摘要】:韩厥放孤第一折首先上场的依然是屠岸贾。屠岸贾好恼,当即命令下将军韩厥先把府门把守好,待婴儿满月后杀死,有盗出孤儿者,“全家处斩,九族不留”。这时,奉命把守府门的下将军韩厥上场,表示场景已经从驸马府内转换到驸马府门口。接着写程婴与韩厥狭路相逢,十分有戏。当韩厥表态可以放行时,却又疑神疑鬼,直至韩厥自刎身亡。韩厥虽有放走孤儿的思想基础,但这样做毕竟要承担极大风险、付出高昂代价。

韩厥放孤

第一折首先上场的依然是屠岸贾。

屠岸贾听说公主怀孕的消息,唯恐她生下男孩,将来为赵家复仇。可是怕啥来啥,手下卒子来报,公主果然生下一个男孩,而且取名叫作“赵氏孤儿”。屠岸贾好恼,当即命令下将军韩厥先把府门把守好,待婴儿满月后杀死,有盗出孤儿者,“全家处斩,九族不留”。

问题是,屠岸贾为什么决定要待“婴儿满月后”才杀死他?按照民间风俗,妇女在坐月子的时候不允许任何人进入房间。有的地方把产妇的房间叫作“血房”,认为每间“血房”都有“血房鬼”,闯进房者,重则丧命,轻则倒运。这一风俗,想必在当时人人皆知,故不必在剧本中特意提示。所以,作品让屠岸贾做这样的决定,主要不是给救孤者创造时间和机会,更不是为了表现屠岸贾优柔寡断、心慈手软的一面。

接着是公主上场:“旦儿抱徕儿上,诗云”。注意,元杂剧中的“徕儿”一般指未成年的小童,极少指襁褓中的初生婴儿。例如《西厢记》中莺莺的弟弟欢郎,《窦娥冤》中窦天章年仅七岁的女儿端云,《鲁斋郎》中张圭的儿子金郎、女儿玉姐都是“徕儿”。而刚出生的婴儿一般用道具表示,这种婴儿道具叫“砌末”。本剧中公主怀抱的也应该只是道具,但却称“徕儿”,值得研究。(www.guayunfan.com)公主用一段独白叙述她已经准备让赵家的“门下程婴”营救孤儿,因为赵家“家属上没有他的名字”。接着由“外”扮演的程婴便身背药箱登场。请注意,这是一个大关目:真正的主人公出场了。

前面说过,元杂剧采取“一脚主唱”制,“外”是与主唱的“正旦”或“正末”的“正”相对而言的,这个脚色不能主唱。这就是说,元杂剧中主唱的“正旦”或“正末”不一定是主角,而不主唱的“外”也不一定是次要角色。在《赵氏孤儿》中,程婴是真正的主角却没有唱,他的全部戏剧活动都是由动作、念白或者在别人的唱词中来表现的。

程婴上场自报家门:“自家程婴是也,元(原)是个草泽医人,向在驸马府门下,蒙他十分优待,与常人不同。”所谓“草泽医人”,就是游走江湖的民间医生,居无定所,风餐露宿,地位低下。赵驸马将他收在门下,而且十分优待,超出了一般门下家人。在“屠岸贾贼臣将赵家满门良贱,诛尽杀绝”的关头,程婴的救孤就有了基础:正义感加知恩图报的义气。同时,既然是医生,他身背药箱进府就显得合乎情理,也只有身背药箱才能救走孤儿。作品安排得合乎情理。当然程婴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公主召他进府的用意,也没打算救孤,他只知道公主生下一个男孩,恐难逃脱屠岸贾的搜捕,替公主担心而已。到公主向他“托孤”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

屠岸贾贼臣闻知你产下赵氏孤儿,四城门张挂榜文,但有掩藏孤儿的,全家处斩,九族不留。我怎么掩藏的他出去?

应当说这个反应十分正常。接着是公主的再次苦苦哀告:“遇急思亲戚,临危托故人。”“俺赵家三百口,都在这孩儿身上哩!”程婴再次推托,理由是:

假若是我掩藏出小舍人去,屠岸贾得知,问你要赵氏孤儿,你说道:“我与了程婴也。”俺一家儿便死了也罢,这小舍人休想是活的。

这句话,把个活生生的公主直激得自尽而死。作品写公主听了程婴这句话后表白:“罢,罢,罢!程婴,我教你去的放心。”随后“做拿裙带缢死科”。

我认为这是一处败笔。姑且不说程婴是否有意激公主自杀,仅就公主的自杀方式是用“裙带”上吊这一点看,在舞台上就很难表现。上吊自杀需要时间,程婴眼睁睁地看着公主自杀,这也太冷血了吧!

这公主究竟是晋灵公的什么人呢?是他的女儿还是妹妹呢?作品里没有说,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没有交代。但无论如何,她都是金枝玉叶。一代公主就这样惨死在亲哥哥或父亲做国君的王朝中,可见政治斗争多么残酷,也使作品的悲剧气氛更浓。后来的一些改编本,大概觉得元杂剧中程婴激公主自尽不合理,或者是要为场上“保留”一个旦脚,于是改为公主没有死。但这样一来,“孤儿”其实就不孤了。究竟怎样改才好,还可以再讨论。

目睹公主自尽以后,程婴把孤儿放进药箱,下场。这时,奉命把守府门的下将军韩厥上场,表示场景已经从驸马府内转换到驸马府门口。

韩厥由主唱的“正末”扮演,在自报家门和简短的独白后唱【仙吕·点绛唇】套曲。这套曲子由十支曲牌组成,可分为前后两组。第一组由前四支曲牌组成,是韩厥尚未遇见程婴时的独唱,是自述,是心迹表白,表明他虽是屠岸贾的手下,却十分痛恨“贼臣”屠岸贾的做法,同情忠孝的赵氏一门。【油葫芦】一曲直接点出屠岸贾布置给他的任务和他执行任务时的矛盾心情:

【油葫芦】他待要剪草防芽绝祸根,使着俺把府门。俺也是于家为国旧时臣。那一个藏孤儿的便不合将他隐,这一个杀孤儿的你可也心何忍。(带云)屠岸贾,你好狠也!(唱)有一日怒了上苍,恼了下民,怎不怕沸腾腾万口争谈论,天也显着个青脸儿不饶人。

前四支曲子唱过,“程婴做慌走上”,与韩厥撞个满怀。接着写程婴与韩厥狭路相逢,十分有戏。程婴先是心怀鬼胎又不无侥幸心理,到孤儿被搜出后惊恐万状,跪地哀求。当韩厥表态可以放行时,却又疑神疑鬼,直至韩厥自刎身亡。韩厥虽有放走孤儿的思想基础,但这样做毕竟要承担极大风险、付出高昂代价。究竟是忠于职守,将搜出的婴儿献出去,还是舍命放走孤儿?从内心的犹豫不决、摇摆不定,到彻底转变立场,决心放孤救孤,这一心理过程外化为看得见、摸得着的戏剧语言和戏剧动作,也构成了他与程婴二人斗心计、斗智慧的戏剧性场面:

〔正末云〕小校,拿回那抱药箱儿的人来。你是什么人?

〔程婴云〕我是个草泽医人,姓程,是程婴。

〔正末云〕你在那里去来?

〔程婴云〕我在公主府内煎汤下药来。

〔正末云〕你下什么药?

〔程婴云〕下了个益母汤。

〔正末云〕你这箱儿里面什么物件?

〔程婴云〕都是生药。

〔正末云〕是什么生药?

〔程婴云〕都是桔梗、甘草、薄荷。

〔正末云〕可有什么夹带?

〔程婴云〕并无夹带。

〔正末云〕这等你去。

〔程婴做走,正末叫科,云〕程婴回来。这箱儿里面是什么物件?

〔程婴云〕都是生药。

〔正末云〕可有什么夹带?

〔程婴云〕并无夹带。

〔正末云〕你去。

〔程婴做走,正末叫科,云〕程婴回来,你这其中必有暗昧。我着你去呵,似弩箭离弦,叫你回来呵,便似毡上拖毛。程婴,你则道我不认的你哩!

我们说元杂剧脱胎于讲唱文学,有浓厚的叙述体色彩,但并不因此而否认元杂剧在整体上属于代言体的戏剧文体。尤其是《元曲选》,科白俱全,代言体特征更为显著。上面这段程、韩二人的智斗、交锋,就是一段精彩的戏剧冲突,非代言体、对话体不能完成。

韩厥是什么人?屠岸贾手下大将,此刻正是赵氏一家和程婴的死对头。他对程婴唱道:“你本是赵盾家堂上宾,我须是屠岸贾门下人。”你看,泾渭分明,势同水火。他清醒得很,也精明得很,不是随便可以欺骗的。加上程婴掩饰不住的慌张,一番盘问,自然露出真相。在这里,两次“可有夹带”的询问,两次将程婴放走又堵截回来的描写,为演员施展演出技巧提供了极好的蓝本。特别是程婴的心理与行为:一听说放他走,便“似弩箭离弦”,一叫他回来,“便似毡上拖毛”。这种乍感松弛、复又紧张的心理与行为状况,演出来一定很精彩。

接着,韩厥从药箱中发现了婴儿,一个刚刚出生就遭“通缉”的活生生的小生命就摆在眼前,你看他:

【金盏儿】见孤儿额颅上汗津津,口角头乳食喷;骨碌碌睁一双小眼儿将咱认,悄促促箱儿里似把声吞;紧绑绑难展足,窄狭狭怎翻身?他正是: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

在这里,婴儿的可爱、天真与无辜,可以说是跃然纸上。他来到人世间还不到一个月,蜷缩在窄小的药箱中动弹不得,额头上渗着汗水。他不言不语,只是睁着一双小眼睛盯着韩厥看。他在看什么呢?人间的善恶冷暖?父辈、祖辈的争斗搏杀?自己周围的险恶处境?这一切的一切他都应该懵然不知啊。但他为什么“似把声吞”?难道他想用沉默躲过搜捕?他为什么“睁一双小眼儿将咱认”,难道他知道“咱”操着生杀大权?末二句,巧妙地运用成语表达了对孤儿命运的担忧。“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本意是人要有所成就,必须刻苦努力;自自在在、舒舒服服,成就不了事业。这里则紧跟上面两句——婴儿在药箱中“紧绑绑难展足,窄狭狭怎翻身”——顺势而下,语涉双关,暗指婴儿的前途未卜,凶多吉少。

从修辞上看,曲中连续使用“汗津津”“骨碌碌”“悄促促”“紧绑绑”“窄狭狭”这些三字格的派生词,或拟声,或拟态,既生动形象,又自然朴实,表现出元曲与唐诗、宋词完全不同的风格特点。王国维说“元曲为中国最自然之文学”,能够“于新文体中自由使用新语言”。从这支曲子中,应该能体味出一二。

回到剧情。孤儿被发现,本应使形势进一步恶化,却促成韩厥彻底转变立场,参与到救孤的行列。他不说是搜出了孤儿,却说是:“程婴,你道是桔梗、甘草、薄荷,我可搜出人……参来也。”古书不用标点符号,但我想在演出的时候演员念到“人参”,“人”和“参”之间应该有短暂的停顿,以制造气氛。

程婴见状,急忙跪地以实情相告,无非是把屠岸贾迫害赵氏一族的过程讲述一遍,以及乞求韩厥放走赵孤云云。对于读者或观众来说,这段讲述显得重复;对于韩厥来说,又显得多余,因为他已经下定放走赵孤的决心。这段讲述的价值在于形式新颖,在程婴“词云”后用一大段韵文讲述:

告大人停嗔息怒,听小人从头分诉:想赵盾晋室贤臣,屠岸贾心生嫉妒;遣神獒扑害忠良,出朝门脱身逃去;驾单轮灵辄报恩,入深山不知何处。奈灵公听信谗言,任屠贼横行独步。赐驸马伏剑身亡,灭九族都无活路。将公主囚禁冷宫,那里讨亲人照顾?遵遗嘱唤做孤儿,子共母不能完聚。才分娩一命归阴,着程婴将他掩护。久以后长立成人,与赵家看守坟墓。肯分的遇着将军,满望你拔刀相助。若再剪除了这点萌芽,可不断送他灭门绝户?

在实际演出中,这段叙述既不用唱,也不用一般的道白,而是使用韵白念诵。现在的昆曲、京剧演出也有韵白。戏曲界历来有“千斤念白四两唱”的说法,指的就是韵白的念诵。韵白念诵在说与唱之间,节奏适中,抑扬顿挫,听起来有独特的味道,许多戏剧场面是靠韵白的念诵出彩的。韩厥听罢程婴一番话,决心放走程婴和孤儿:“程婴,你抱的这孤儿出去。若屠岸贾问呵,我自与你回话”,表现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的气度。未料到风波又起,程婴刚走了几步,又转回来对着韩厥跪下了,说道:

将军,我若出的这府门去,你报与屠岸贾知道,别差将军赶来拿住我程婴,这个孤儿万无活理。罢,罢,罢!将军,你拿将程婴去,请功受赏。我与赵氏孤儿,情愿一处身亡便了!

这是对韩厥不放心呢还是要有意灭口呢?如果联系楔子中程婴激公主自尽的描写来看,此处程婴故技重演的可能性不是没有。这无疑有损于程婴的形象。作者为什么要这样写呢?能不能将程婴的话改成:“将军,你放走程婴与孤儿,屠岸贾那里如何交代呀?”这样写,韩厥照样可以和鉏麑一样,从容选择死亡,而且对程婴的形象没有影响。后来的一些改编本就是这样写的。

在元曲中,韩厥在程婴一激之下,慷慨自刎,他的最后一曲唱词是:

【赚煞尾】能可在我身儿上讨明白,怎肯向贼子行捱推问!猛拼着撞阶基图个自尽,便留不得香名万古闻,也好伴鉏麑共做忠魂。你、你、你要殷勤,照觑晨昏,他须是赵氏门中一命根。直等待他年长进,才说与从前话本。是必教报仇人,休忘了我这大恩人。

说到这里,我想起了当代戏曲《秦香莲》中的一场戏——《韩琦杀庙》。陈世美派家将韩琦追杀秦香莲母子,韩琦却放走了他们自刎而死。在整部戏中韩琦的戏份并不重,可仅仅《韩琦杀庙》一出,就使这个形象光彩照人。韩厥的作为和韩琦一样,但发生在先,不知道《秦香莲》有没有从元曲中受到启发。而本剧中在韩厥之前自尽的鉏麑,虽然没有在明场出现,也给人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我还想起豫剧《卷席筒》中的张仓。他的亲生母亲为了使他能够继承遗产,一再加害与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一家。善良的张仓不惜违背母命,一再关照兄嫂一家,甚至替嫂子去“死”。从儒家伦理来看,他违背了“孝”,却成就了“悌”。按说孝悌相比应当以孝为先,但我们却欣赏张仓的做法,因为在儒家的道德伦理之上还有一个最高层次的人性。张仓选择的不仅是悌,而且是善。

这样的形象之所以能够感动人,就是因为他们选择了人性中的善良,突破了某种道德规范的底线。所以,韩厥的自尽不是简单的“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可以概括的,他可能还要承受“不忠”的道德谴责。传统伦理要求对主人要“尽忠”,武将尤其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然而他却发现,差遣他的主人是邪恶的一方,而他要消灭的对手却是善良的、无辜的、无助的一方。他该怎么办?“忠诚”与“仁义”的冲突不可调和,他只有选择死。其实他选择死,也就选择了对主人的背叛。这是真正的悲壮,真正的崇高,具有浓烈的悲剧性,到今天依然具有感人的力量。

总之,韩厥自尽了,他死得大义凛然、轰轰烈烈。接着,程婴下场,第一折到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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