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蓝莓之夜》:王家卫的又一曲蓝调

《蓝莓之夜》:王家卫的又一曲蓝调

男女情爱/爱情,始终是王家卫注目的焦点。《阿飞正传》中的“跛脚鸟”旭仔,《重庆森林》中鬼灵精怪的女招待阿菲,《堕落天使》中冷酷到底的男女杀手,《春光乍泄》中陷入爱情冷战的阿辉和阿荣……这一个个都市中孤独的生命需要爱情滋养却又生怕被拒绝而四处逃避。熟悉的情感,繁复的叙事,迷离的影像,带着淡淡忧伤的爵士乐,王家卫电影的独特元素组合在一起时有着奇异的魔力,对都市的青年男女充满诱惑。

2007年,从《花样年华》、《2046》中那上海旧梦中抽身的王家卫却随着《重庆森林》中的阿菲飞向阳光灿烂的美国西部,带来一部精致华丽的《蓝莓之夜》。

这是一部令人既熟悉又陌生的影片。说熟悉,是因为影片中的影像风格保留了所有王家卫美学带给我们的常见符号:开篇男女主人公对话时红绿相间的玻璃窗,在表达感情升华方面与慢镜头配合得相得益彰,交替出现的抽格影像,再加上前半部分频频抢镜的城市血脉(高架桥上呼啸而过的地铁),每到主人公酝酿情绪时必然想起的多元化音乐,以及被赋予情感的物象:“有了钥匙也未必能打得开门,即使打开了,门里的人也不一定在了”;“我把蓝莓当成我的清醒药方”;“希望这些账单能让人们不至于那么快地遗忘他(警察)”;“这辆车是我老爸留给我的,我要把它开到散架或是我散架”……这些台词表明钥匙、蓝莓、清醒药方、账单、汽车这些看似冰冷生硬的东西,其实全都寄托着片中每个人物的心情故事,它们瞬间转化为柔和而富有人情味的、充满灵性的有生之物。影片中男主角杰·洛米(裘德·洛饰)在咖啡吧里装了一台监控摄像机,他和伊丽莎白说,与其说是为了威慑罪犯,他更愿意用这台摄像机为自己的小店留下一份日常的影像日志——这个细节显然有向王颖导演、纽约作家保罗·奥斯特编剧的影片《烟》致敬的意思。丰富的物象,迷离积聚的情绪,呈现出王家卫影片所独有的韵致。诺拉·琼斯和裘德·洛等人也确实相当于梁朝伟、张曼玉或王菲带上面具,王家卫的角色总是害怕被拒绝,采取远离的方式尝试解决问题。影片开头,裘德·洛饰演的男主角翻开电话号码本然后打电话给伊丽莎白,聊了半天才知道原来不是他找的那个伊丽莎白,这个细节在《重庆森林》中金城武早有精彩演绎;娜塔丽·波特曼饰演的赌徒和《2046》中巩俐饰演的苏丽珍一样不愿被爱束缚而选择了逃离……这一切都无比熟悉。

但影片又像王家卫的每一部影片一样显得很新鲜,至少影片中的故事并不像之前的任何王家卫式影片那般讳莫如深。自从王家卫的电影开始在大银幕上出现,除却《旺角卡门》的黑帮故事,就从未有过如此简单清晰的表达出现,故事甚至没有支线,以人物的地点为坐标,以其遭遇为时间轴,在纽约的繁华到内华达的炎热直至赌城的奢靡之间辗转,一部美国式的公路电影。从纽约向西,向西,在路上,先遇到孟菲斯的警察夫妇(蕾切尔·薇姿和大卫·史特莱恩饰),潦倒的警察,似乎就是《重庆森林》里两位警察的回应,只是大卫·史特莱恩远比20岁的金城武、30岁的梁朝伟更加沧桑,他的故事我们只能从人生阅历中补足。然后是内华达的赌博女郎、叛逆女儿(娜塔丽·波特曼饰),伊丽莎白(诺拉·琼斯饰)随之见证了专横的丈夫和父亲的死亡所造成的“绝对的失去”,对自我的心灵进行了剖析,明白了失去后所唯一能拥有的东西。王家卫形容他的这部电影是关于“一个女子舍弃捷径而选择绕了一圈、长途跋涉之后才终于寻到真爱的故事”,影片的情节概述中也多次提及伊丽莎白的这次旅程是一番“灵魂探索”,路过别人生命里的伤感与迷惘并终于有所感悟。

音乐又一次成为影片的灵魂。孟菲斯——蓝调之城。影片开场音乐由饰演女主角的爵士天后诺拉·琼斯那独特的忧郁嗓音带出,那是她为电影特意创作的主题曲“The Story”,一首懒洋洋的、醉人浪漫的爵士乡村歌曲,伴随的是将蓝莓制作成蓝莓派过程的大特写,镜头与音乐也是甜溜溜的。幽默的地方是,歌曲原来一开始就仿佛为导演王家卫代言:“我不知道事情怎样开始,因为故事在以前已经被说过了……(I don’tknow how it began,cause the story has been told before…)”,然后是被男友抛弃以后的伊丽莎白心碎地走进咖啡吧说了一整夜话,吃下那天卖不去的蓝莓派,画外音由清新的琴音带出,缓缓注入迷幻吉他旋律,如幻似梦,伴随着画面里两颗寂寞的心,那是来自Cat Power的具有“空虚”或极少主义特质,被归类于哥特式布鲁斯的“The Greatest”。在旅程中,影片《德州·巴黎》的配乐人库·瑞德、《断背山》的配乐人古斯塔沃创作的音乐“Ely Nevada”、“Long Ride”、“Bus Ride”、“Pajaros”还有卡珊卓·威尔森、阿莫斯·李这样的爵士乐手的曲子,伴随着人物的出场。影片结尾是梅林茂为电影《梦二》所写的“Yumeji’s The me”,看过王家卫《花样年华》的,没可能不记得这支被挪用的漂亮华尔兹音乐,不过,在《蓝莓之夜》里,乐曲被Chikara Tsuzuki改编过来,成了吉他与口琴合奏的爵士版本,音乐出现于伊丽莎白与杰·洛米在餐厅共度一夜的美丽时光,那是王家卫对片中两位痴情男女的借喻──二人擦身、碰上、分开,不同的是,他们最终再一次走在一起,成全了最完美的圆舞曲。

《蓝莓之夜》中诺拉·琼斯与娜塔丽·波特曼饰演的两位漂亮女人在美国空旷的西部释放之旅。

在演员方面,导演王家卫的艺术感觉总是能赢得明星们的倾慕,刘德华、梁朝伟、张曼玉、王菲、张国荣、刘嘉玲、木村拓哉、章子怡、金城武等都曾参与他的电影。首次登上银幕的爵士天后诺拉·琼斯将处在失恋中的青年女性演绎得清新自然,令人惊艳。影星裘德·洛饰演一位温和善良、对爱情坚定执著的咖啡店老板,那份忧伤一如其在《冷山》中的表演,情感不断累积并最终得以释放,充满感染力。蕾切尔·薇姿与娜塔丽·波特曼的表演也让人信服,前者的妖娆、后者的洒脱皆令人眼前一亮,威尼斯影帝大卫·史特莱恩在影片中令人印象深刻,他将炽烈的情感遇到冰山之后的颓唐与苦闷表演得惟妙惟肖。

虽然,《蓝莓之夜》将故事的空间安置在遥远的美国,有着空旷的风景弥漫着情欲的爵士乐,但是,从影片的人物、情感、影像风格、蓝调音乐、迷离的情感游戏以及“爱与拒绝”的主题来看,《蓝莓之夜》还是一部典型的王家卫风格的蓝调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