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瞎子摸象”到“蒙着双眼射击”

人们一定听说过“瞎子摸象”的故事。这些盲人不仅难以认清大象的真相，而且让他们去调教大象，或把大象当成一堵墙，或看成一把扇，或认为是条鞭子。据此作为，一定会不断碰壁，弄得头破血流。

今天，人们对付癌症，情况就如同“瞎子摸象”。

关于癌症机制的说法层出不穷，理论解释几十种，甚至上百种，突破性的新疗法层出不穷，天天大进步。但总体疗效几十年来变化不大，每次新疗法铺天盖地介绍激起一阵涟漪后，很快复归平静，一切依旧。

也许一般人的说法不足为凭。我们不妨听听西医学从事肿瘤前沿研究专家的意见。中国工程院院士樊代明教授早先从事胃癌的防治及基因研究，因获得成就而成为院士并荣任中国工程院副院长，根据他在《医学研究》杂志《再议肿瘤本质》一文中的总结，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呈现在医生面前，那就是癌症治疗难度逐年增加，越治越困难。他认为百年来人们对癌症的研究如火如荼，从宏观到微观，且不断深化——从开始的整体理解，到器官层次分析，到组织结构认识，再到细胞水平研究，一直到分子微观探索、基因片段揭示，每一个阶段都有堪称里程碑式的发现。每到一个里程碑，似乎离肿瘤本质更近了。人们总以为很快就可以发现肿瘤真谛了，为此20世纪60年代美国肿瘤权威曾欢呼：“最后攻克癌症，就在明天。”（参见悉达多《众病之王·癌症传》）虽然在少数罕见肿瘤的治疗上人们确有明显进展，但在耗资数以千万亿美元的研究、发现了上万个基因片段、召开了数十万次国际会议、发表了数百万篇论文后，他不无伤感地说：“事实似乎是，我们关注度越高，肿瘤领域做的工作越多，离真相和真理却越来越远，离真正的临床应用也越来越远。”樊代明院士承认癌症的发生的确和分子（基因）有关，但是分子层面的变化不足以完全说明癌症的变化。基因层面的问题又非常复杂，常涉及多个基因，也涉及基因组学之间相互持续的稳定，呈现出一个多基因调控、多分子表达的表象，是多分子协同作用的结果。故在癌症发生过程中，整体调控非常关键。这一整体调控因素以前被我们忽略了，它很复杂，包括了全身的神经—体液—免疫系统，以及代谢、慢性炎症、胃肠道微生物分布等。故樊代明院士有一句调侃性的名言：“（癌症领域）基因复基因，基因何其多，有用没有用，临床不好说。”

樊代明院士甚至说：“一位肿瘤患者，吃药（指昂贵的靶向药）能多活2个月。拿来给我治，什么药都不让吃，保证多活4个月。诊断出来如果不告诉患者，保证多活8个月。为什么？手术、化疗2个月患者就过世了。”

需注意的是，樊代明院士是终生研究癌症基因的专家，且这不只是他一个人的观点。例如，英国皇家科学院院士、著名血癌专家格里夫斯（M.Greaves）在《癌症：进化的遗产》中曾诙谐地说：癌症攻击人类是悄悄地鬼子进村，人们应对癌症却是一听说有癌，就“蒙着双眼射击”，乱打一通，结果会好吗？

我们不禁要问：为什么会这样？

其中，涉及的因素很多。我认为关键因素之一在于人类的认知“模型”有偏差。癌症的发生机制很复杂，但人们却仍试图套用简单而传统的构造主义模式来理解它，结果必定是“圆凿方枘”，龃龉而难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