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事方式是经验的核心

二、做事方式是经验的核心

对于杜威的经验自然主义来说，经验与自然之间的连续性问题构成了经验形而上学的基础，而做事（经验）方式则成为把握经验与自然连续性问题的关键所在:

一方面“自然在经验中”，做事方式决定了事物向我们呈现的样子。对于杜威来说，世界虽然就在那里，事物虽然是存在那里的事物，但“事物的内在本质乃是作为事物被直接体验到的性质，在经验中显现出来的”⁽⁶⁾。换句话说，事物的本质虽然是存在那里的东西，但事物的本质却不会自动地在人类面前显现自身，人类只有通过自身的努力——与事物打交道，才能使事物的本质在人类面前显现出来。因此，作为与事物打交道的经验，它不是把人与自然隔开的障碍，而是人类深入自然、穿透自然、揭露自然真实面目的一种而且是唯一的手段。⁽⁷⁾人与事物打交道的方式有多种，事物在不同的方式面前显现自身不同的面目，因而，经验事物的方式就变成了解释事物的方式。我们对事物的解释方式有多种，不能说哪种解释方式一定比另一种更真实，更不能说这些解释都是事物本身的零碎“表象”，因为每一种解释都来源于经验事物的真实方式，每一种经验事物的方式都是对真实事物的真实反映，每一种反映在其视域内都是完整的。⁽⁸⁾因此，我们的做事方式——我们身处（in）世界的方式，我们经验事物的方式，我们与事物打交道的方式——成了我们揭示自然的关键，事物向我们呈现的样子必定反映了我们与事物相互作用的方式。我们的做事方式构成了我们看待事物的视角，而视角就是对世界的一种呈现，就是把世界看作为（seeing-as），事物的某方面意味渐露头角（dawning）。⁽⁹⁾作为我们与事物交互作用的方式，我们的做事方式实际上就是我们生活在世界之中的方式，这构成了我们的文化，而我们的文化则构成了事物存在与意义的语境进而决定着事物的意义。这就是后来杜威用“文化与自然”替换“经验与自然”的根本原因。总之，自然只有通过经验才能被揭示出来，我们经验事物的方式决定了事物的意义——事物向我们呈现的样子，没有经验事物的方式，就不能显现事物的存在和意义。从这种意义上讲，“自然在经验中”，这要求我们必须反对将自然看作独立实体，将自然与经验割裂开来的机械唯物主义。

另一方面“经验在自然中”，做事方式来源于事物本身。在日常生活中，人们常常认为经验乃是个人主观的东西，因为在他们看来经验总是表现为“谁的经验”，就像房子归某个具体的个人所有一样。然而，这种看法却犯了主观主义的错误，因为“经验里并没有什么个人的或主观的成分，它是由许多特殊自然事件，通过人有机体实现出来的。经验并不是为某个人所有，它是属于自然的”⁽¹⁰⁾。经验虽然在形式上表现为某人的主观创造，但在其实质内容上却并非是个人的自我立法，而是来源于所经验的事物本身，从而使经验表现为事物的经验。作为打开事物的方式，我们经验事物的方式看似是经验主体的主观创造，实际上却来源于事物自身的存在方式:人们对事物的认识以事物自身的显现为前提，是事物自身的显现引发了人们对事物的认识，并为人们对事物的认识提供了可能性，人们“如何对事物进行解蔽”——如何经验事物——取决于“事物自身的显现方式”:事物自身的显现方式决定着人们对事物的解蔽方式，而不是相反。事物自身的显现方式在其根本上是由事物自身具有的“理”所决定，一种事物的“理”则是该事物成为其自身的那个东西，它构成了该事物的身份，成为该事物区别它事物的根本标志，但这并不意味着一个事物只能有一种显现方式，恰恰相反，一个事物却可以有多种显现方式，因为任何一个具体的事物都是包含着各种各样各自独立、相互排斥的杂多的“理”，没有哪一种“理”能够将其他的“理”逻辑一贯地统一起来。⁽¹¹⁾所以，人类打开事物的方式——经验事物的方式——在其根本上来源于事物自身所具有的“理”，事物自身存在的“理”决定了人类如何经验事物，决定了人类如何对事物进行还原。所谓“以道观之”就是按照事物自身存在的道理为经验方式，去经验事物，去与事物打交道，只有这样，才能使事物本身更多地显现出来。

综上说述，经验与自然的连续性表明一方面自然在人类面前的显现依赖于人类对于自然的经验，依赖于人们对自然的经验方式，另一方面人类对自然的经验依赖于自然本身，人类经验自然的方式在其本质上根源于自然。经验与自然的连续性使得我们必须将我们的做事方式——经验自然的方式——置于关注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