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与纪律

我认识一位女教师，她那时还没有教学经验，但她对儿童教育的事业情有独钟。她也坚信儿童的天性之中不缺乏纪律的基因，但是在实际教学中却遇到了不少的难题。她也比较接受我的观点，在日常教学中给予孩子们足够的自由空间，孩子们在自发活动中她绝对不干扰。任何工作都不是强迫的——没有威胁、没有奖励、没有惩罚。她同意教师发展空间，尽量压抑自己的个性，怕给孩子们带来任何的影响，同时她还为孩子们准备了很多教具，几乎所有的教具都从教室里搬出去了，但到了现在，孩子们的服从意识没有增加，反而有减少的趋势。

她的教学原则是错误的吗？不是。在她的理论和理论产生的结果之间还差一样东西，那就是我们的实践经验。在这一点上，刚刚走上教学岗位的我们还得需要别人的帮助和建议。这与年轻的医生或者与已经掌握了一定的理论和原则以后，面对那些对他来说似乎远远比数学方程中的未知数还要神秘得多的事实而又孤立无助的人所遇到的情况并没有什么两样。

让我们时刻记住，内在的纪律是将要产生，而不是已经存在的东西。我们的任务就是探明纪律的道路。当儿童将其注意集中于他感兴趣的、不仅为他提供有益的练习而且提供错误的警示的某种物体时，纪律也就产生了。这些练习使幼儿的心灵产生奇妙的整合，结果，儿童变得安静、愉快、幸福、忙碌，忘却了自己，从而对奖励或物质报酬漠然视之。这些征服自身及其周围世界的小征服者确实是超人，他们给我们展示了人的灵魂的价值。我们的光荣任务就在于给他们指出通往完美的道路，给他们提供手段和消除障碍。而一旦孩子们具有了这种纪律性，我们便能够很好地运用他们的意志力，这样工作也就好做多了，因为儿童的本能倾向可以帮助其克服困难。

在这方面我深有体会，很多3岁左右才送到我们学校的孩子，他们已经面临很严重的状况了。这些孩子的防御意识极强，在他们身上看不到正常儿童应该有的那种安静和智慧，他们个性十分浅薄，有的桀骜不驯，表达能力也很差。因此在儿童内部，智慧和纪律正等待着被唤醒。儿童为压抑所阻碍，但还没有完全被击败，或者说他的偏差并不是到了我们无法挽救的地步。学校必须给儿童提供精神活动场所和发展的机会。同时，我们必须记住，儿童惯常的防御反应和其天性所获得的普遍降低了的特征是发展其精神的障碍，儿童必须摆脱它们。这是教育的前提，如果我们不能认识纯粹的冲动与产生于平静的精神生命的自发力量之间的差别，那么一切也就徒劳无功。教师水平的真正基础在于能够区分具有自发性的两种活动，因为儿童在两种活动中都按其自由意志行动，但实际上这两种活动是直接对立的。只有当我们学会辨别时，他才能成为观察者和指导者。我们的必要准备同医生并没有什么不同。医生必须着重学习怎样把生理的正常状态和病态区别开来。如果他不能区分健康和疾病，如果他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区分死人和活人，那他永远也不可能分辨出不同疾病之间的更加细微的差别，因而也就不能正确地诊断疾病。区分好坏的这种能力是驱散走向完美纪律之路上的阴影的光芒。详细说明症状或症候群，从理论上清楚而准确地描述幼儿的心灵在通往纪律的阶梯上不得不经历的阶段，这可能吗？是的，这是可能的，而且还可以建立界标，作为对我们的指导。

下面对3～4岁的儿童进行讨论，他们还没有接触过任何可以在内心产生纪律性的因素。我们将通过简单的描述对三种类型的失常及其特征进行讨论：

1.主动行为的失常

这里只限于讨论行为本身，而不讨论行为的动机。这种行为能够把这种极不和谐和缺少协作的情况表现出来。医生可能会在一个严重患病者的主动行为中发现一些微小的缺陷。他们知道这些缺陷是非常重要的。因此，他将不只以心理失常和行为紊乱为基础对病人进行诊断。我们通过教育可以使儿童的早期运动变得和谐，主动行为失常的情况也会减少。我们不必对儿童正常发展过程中的各种失常现象一一进行纠正，只需为儿童协调运动的正常发展提供一种有趣的形式和方式就可以了。

2.耽于空想

失常的另一个特征是儿童无法将注意力集中于某一物体上。他的大脑更倾向于进行空想。他总是喜欢玩一些石块、树叶之类的东西，并且总是对这些东西说话。这种孩子长大之后，他的想象力就会更加天马行空。他的大脑越是偏离正常的功能就越会感到疲惫，最后成了想象的俘虏。不幸的是，很多人认为这种影响个性发展的空想会促进心理的发展，认为这是一种具有创造性的想象力。其实不然，这种想象力对于儿童来说除了石头、树叶之外什么也不是。

人的精神世界是以能够与外界和谐相处的完整的人格为基础建立起来的。空想远离现实世界，并非一种正常的发展状态。空想会产生错误的想法，也无法使我们的思想变得和谐。人应当更关注现实事物，空想则会影响人类对现实事物的关注。

帮助孩子协调运动和将注意力集中于现实世界是消除空想症状的最好办法。我们也没有必要对儿童的各种不良症状一一进行纠正，一旦儿童能够将注意力集中于实际事物上，他就会逐渐恢复健康，各种功能也将发挥正常。

3.随意模仿

第三种现象就是模仿的倾向，它与以上两种现象密切相关。这是人类弱点的一种表现，是2岁儿童个性的基本表现。由于相应的能力还没有形成，儿童只能在行为中对他人进行模仿。这种行为不属于儿童正常发展的范围之内，这时的儿童就像一艘没了帆的船一样随波逐流。对2岁的儿童进行观察就可以发现，他们的所有知识都是通过模仿得来的，这是一种心理的退化形式。它无助于儿童的提高，只能使儿童走下坡路。一个孩子可能做错了某件事或大吵大闹，其他孩子就会学着他的样子，甚至会更进一步。这种行为会在儿童群体中传染开来，甚至可能传到班级之外。这种“群体本能”可能会使大量儿童表现反常，做出违反社会常规的行为。这种模仿行为会使个体的缺陷传播给其他人，最终导致整体退化。这种退化越严重，我们就越难以把儿童拉回到正轨上来。

当教师被派去管理一个班级时，如果只知道帮助儿童发展的方法，只知道让儿童自由地表达自己，那么他就会发现他面临着许多非常头痛的问题。这些小家伙开始变得散漫，随意拿身边的东西，如果教师们坐视不管，局面就会变得更加混乱，吵闹声也随之四起。面临这种局面，不管是由于缺乏经验还是由于思路不对，教师们都必须对儿童那简单而又丰富的心理进行研究。教师必须向这些跑来跑去的小家伙提供帮助并以某种方式让这些孩子有所警醒。一种略带威严而又不失和蔼的口气可能会起到一些作用。不要害怕阻止这些孩子的错误行为。

教师必须拿走孩子们身边所有的小物件，抛弃固有的各种教育条例，通过自己的判断来解决问题。教师可以提高自己说话的声音，也可以对几个孩子低声说话，以吸引其他孩子的注意力，恢复班级的平静。这些都要由教师自己来选择。

一个有经验的教师管理的班级永远也不会出现混乱的局面，因为在他离开班级之前会对儿童进行一段时间的指导，防止儿童在没有管束之后变得混乱。因此，教师应该做一系列的准备工作，让儿童感觉到老师可以给他很大的帮助。

对儿童进行夸奖和教导时的语调应该是平静、坚定而有耐心的。一些方法可能是非常有用的，比如，让孩子们把桌子、椅子悄悄地放回适当的位置，或者把椅子摆成一排然后坐到椅子上，或者轻手轻脚地从屋子一头跑到另一头。如果老师感觉时机成熟了，他就可以说：“好，孩子们，让我们安静下来吧”，安静的局面就会神奇般地出现。

这些简单的方法可以使孩子散漫的心回到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上来。班级恢复平静之后，孩子们的各种行为都有了一个特定的目的，比如，擦桌子、扫地、从橱柜中拿出小物件，并对这些小物件正确地进行使用等等。很显然，儿童自由选择的能力在实践中得到了加强。

4.心理转型期

但有一个问题显示出了以上做法的脆弱性，并对全局构成威胁：孩子们不停地摆弄完一种物件又去摆弄另一种。每种物件他们只摆弄一次，然后又去摆弄其他物件。孩子们总是不停地往装物件的橱窗跑。没有一种物件能够满足孩子们的兴趣，因此孩子们的能力也得不到开发。一旦这种不稳定的局面出现，教师就会感到他的工作非常难做。他只能在孩子们之间穿梭，又把自己的焦虑扩散到了孩子们身上。许多感到厌烦了的孩子在他转过身之后，又开始胡乱地摆弄起了那些物件。教师在这个孩子身边时那个孩子可能又出了问题。道德和智力的发展至今也没有出现，仍在等待着我们去开发。

这是儿童心理的一个转型期。我们必须对儿童的这一情况有所了解。在这一阶段，我们要做的，就是监督儿童和逐个对他们进行教育。教师应记住，在他单独指导某个学生时不要背对着其他孩子。在这些迷茫的孩子面前，他必须保证自己的存在。教师应当逐个地对学生进行准确的指导，这种指导应该以一种非常亲密的方式进行，这样才能打动儿童的心灵。终会有一天，这些孩子的心灵会有所觉醒，他们的注意力也随之集中起来。

成人的这项工作是一种准确的、经常性的工作。起初，我们可能觉得自己毫无用处，因为儿童的进步与他所发挥的作用不成比例。不久，就可以发现儿童变得越来越独立，表达能力也越来越强，其发展也迅速起来。

这时我们又觉得自己所有的幕后工作有了价值。这一时期的儿童非常需要一个权威的指导。当儿童运用自己的智力和行为完成某件事之后，他会主动来征求意见。儿童不需要别人告诉他事情该如何做。一个自由的心灵需要自由地选择和从事自己的工作。但在完成工作之后，儿童也需要得到成人的肯定。

儿童是完备的，他们的发展遵从内心的需求，这种本能使我们的工作屈从于外部的权威，以保证他们沿着正确的道路前进。这使我们想起了婴儿最初摇摇晃晃的脚步，虽然他可能已经具备了开始行走和学习行走自如的能力，但他还是需要看成年人伸出的等待抓住他的手。这时，我们必须作出赞同的反应，以微笑鼓励他，就像母亲对其婴儿一样，因为完美和信心必须是儿童内部根源发展的结果，我们与其内部根源无关。

事实上，儿童一旦感到自信，他每走出一步以后就不再需要我们的赞同了。他将继续默默地完成他的工作，而不在乎是否会赢得别人的关注，只是顺从产生和完善其辛勤劳动成果的需要。使他感兴趣的是完成其工作，而不是让其工作受到别人的羡慕，也不是将其工作珍藏起来作为自己的财富。驱使他的崇高本能与自满或贪婪几乎无缘。参观我们学校的人都惊讶于，我们介绍儿童却从不说这孩子的名字。因为我们知道，名字并不是孩子们所关心的，他们只关心工作成果。这要是在其他学校，教师一时疏忽忘了介绍作品是谁做的，那么那个孩子肯定会大喊：“这是我做的！”，那样子分明是在炫耀！

而我们学校的情况可大不相同，那幅作品的作者，此刻说不定正在某个角落里专心致志地研究他的下一个作品呢，他不愿意人们打扰他，只想专心地工作。儿童醉心于制作就会自发形成一种纪律，这十分可贵。这个时候的儿童虽然忙碌，但是秩序井然；虽然要求独立，但是不乏纪律性；虽然渴望关爱，但会努力去爱别人。他们的前途真的不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