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政治家

——名将录之五

陈诚在本书中不能不大书一笔。

后来成为国民党副总裁、被赶到孤岛台湾的中华民国副总统陈诚将军，是活跃于现代中国政治、军事舞台上的一个重要人物。陈诚，字辞修，乳名德馨，别号石叟，系浙江省青田县人。

陈诚一生的命运，与蒋介石休戚相关。

1917年，19岁的陈诚从浙江省立第11师范学校毕业后，职业无着的时间持续了一年多，正当他为前途苦恼的时候，他父亲的老朋友、同乡杜志远将军当选为国会议员，北上就职，途经杭州，他即上门拜访，请求父执提携。

杜志远看到这个朋友的后辈找不到出路，又念陈诚年轻，便带往北京。

这是陈诚一生命运的转折。然而，当他借了一张别人的毕业文凭，冒名顶替去考保定军官学校，却因考试成绩差、身材矮小而未能录取。直到经过杜志远的疏通，陈诚才得以于1919年以备取生的名义进入保定军校第八期炮科学习。

1922年陈诚毕业后分到浙江绍兴的浙军第2旅当少尉排长，干了两年没有晋升，他深觉在浙军中没有后台，很难有所作为，于是决计别找出路。

再次的命运转机出现在1924年。

这一年，邓演达奉孙中山之命，到上海罗致军官，在广州大本营建立新军。

在保定军校学习时，陈诚与邓演达有过一段师生之谊，当时作为学生的陈诚给老师邓演达留下了良好的印象。陈诚听到这个消息，自然异常高兴，他请假未得批准，便不顾军纪的约束，径自跑到上海投奔邓演达，随同去了广州。

在广州，陈诚到邓演达担任团长的粤军第1师第3团任上尉连长，不到半年，在与桂军的作战中胸部中弹，进医院治疗。

时任粤军参谋长的蒋介石适来医院慰问伤员，对陈诚抚慰有加。

此为陈诚第一次认识蒋介石。

一年之后，陈诚与蒋介石在黄埔军校再次相遇，加深了他在蒋介石脑中的记忆。

那是陈诚经邓演达和黄埔军校学生队副总队长严重的援引，成为军校炮科教官兼炮兵区队长。

那天，他随邓演达访友归营，见天将黎明，不能再睡，便读起《三民主义》。校长蒋介石巡视路过，发现他正襟危坐，聚精会神恭读，便停下步来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陈诚。”陈诚抬头见是校长，忙立正回答。

随后，蒋介石又接连问：“孙总理倡导的三民主义是什么？”“你记得本校开学时总理对本校师生的训词吗？”

陈诚挺起胸脯，一一对答如流。

蒋介石听了，连连点头，临走时拍拍陈诚的肩：“好的，好的，诗日风雨如晦，鸡鸣不已，你努力吧！”

第二年元旦，陈诚被蒋介石任命为黄埔军校刚刚成立的炮兵营第1连连长。

2月，讨伐陈炯明的第一次东征开始。

攻打淡水城对东征至关重要，战斗打响后，蒋介石在炮兵阵地上亲自督战。

陈诚指挥炮兵猛烈轰击，命中目标，摧毁城墙多处，打开了破城的缺口。

初战告捷，陈诚的炮连受到蒋介石的赞许。

但不久，陈炯明乘东征军久战疲惫，大举反攻。教导第1团以千余之兵力，独挡2万多敌人，情况十分险恶时，蒋介石焦急地与苏联顾问鲍罗廷驱车赶到炮兵阵地，冲陈诚吼道：

“娘希匹，你的几门山炮都哑了吗？你这个炮兵连长也不想想办法，把炮架起来打打看！”

右臂挂了彩的陈诚一咬牙上了炮台，亲自将炮瞄准了陈炯明的城垛指挥所，连开三炮，发发炮弹都在陈炯明的大本营中开花。

全连炮兵看到连长打得如此好，个个精神抖擞，向敌军开炮，阻止敌人的进攻。

战场形势立即大变。

在指挥所里的蒋介石从观察镜里看到敌军被炮火轰散，四处败逃，高兴地对鲍罗廷说：“这个连长不错，打得准！”

刚刚步入军界的陈诚，由此获得“三炮起家”的美称。

正当陈诚为日后有奔头而洋洋得意之际，突然接到母亲的电报：

“辞修吾儿，你父病逝，迅速回乡治丧。”

这时他的内心很矛盾，既担心回乡治丧会影响前程，又怕不回去会落个不孝之子的罪名，最后还是回去了。

料理完丧事，因伤未痊愈，陈诚未与20多岁时娶的妻子吴舜莲同房，引起妻子猜疑，后来吴舜莲愤而刺喉自杀，经抢救未死，但家中接连出事，使这位后来中国军政界举足轻重的人物灰心丧气。他不想回广东了，而是跑到杭州请求省长夏超在警界找一个位置，可是没被录用。

因为没有录用，这位后来的风云人物才得以按照原先选定的道路一直走下去。

参加第二次东征，在攻克号称天险的惠州城战役中，陈诚眼见先锋队接近城垛，受敌之侧防火力阻击，死伤枕藉，便亲率山炮1连推进到北门外距城楼约400米处，直瞄轰击，将敌侧防火力点悉数摧毁，掩护登城部队攻克惠州，此役他立下战功，获赏银500元。

他因此更受蒋介石器重，被提升为炮兵第2营营长。

第二年，邓演达任黄埔军校教育长，严重任教练部主任，陈诚被调任炮兵科长，后又升任严重为师长的师筹备处主任兼第3团团长。

到了1927年北伐开始，陈诚所在的第21师随东路军攻取淞沪，陈诚率团乘夜攻克苏州，下松江，在常熟东门外河下截击直鲁军辎重部队和军官教导团，俘获甚众，随即因功升为少将副师长。

这一年的4月12日，是蒋介石发动政变的日子，当时第21师住在南京。

这一天陈诚来到师长严重的官邸打听时局，请求应变方略。严重说：“我要解甲归田。你自己拿定主意吧。”

陈诚当时很犹豫，他想起自己到黄埔军校以来，受到蒋介石的赏识，他一直认为蒋介石登龙有术，发动政变也必有成功的可能。所以后来受到蒋介石的召见时，他立即表示：

“要与钧座共进退，坚决拥护总司令的英明决策！”

这几句话为蒋介石对他毕生的信任奠定了基础。

但是严重不愿随蒋介石前行，保荐陈诚升代师长，在为严重送行时，他又握住严重的手：“现在凡是积极肯干的就被视为共产党，这样谁还敢干！”停了很久，他的眼中含着泪说：“师长，你走了，我是没法子干的。”

这一年的7月，陈诚率师北上，在徐州云龙山一线阻击东下讨蒋的唐生智部队，受到蒋介石的嘉许，年仅30岁的陈诚成为第21师少将师长。

但2个月后，第21师奉何应钦令迎击孙传芳部队，陈诚胃病发作，只好坐上轿子上前线督战。副师长孙常钩拉拢一部分军官向何应钦报告，说陈诚坐轿上阵不成体统。何应钦因此免了陈诚的师长职务。

陈诚当然不服，认为自己抱病上阵，打了胜仗，不但无功反而受过，深怪何应钦排斥异己，从此与何应钦结下芥蒂，直至他后来形成足以与何应钦相抗衡的军队派系。

陈诚在蒋介石下野时受到排挤，反而使他因祸得福。

第二年初，复职不久的蒋介石，任命陈诚为总司令部中将警卫司令兼炮兵指挥官，兵员实力比一个军还雄厚。

从1924年进入黄埔军校的上尉陈诚，仅仅4年的时间一跃而成中将警卫司令。这是他的辉煌。

与此同时，他与黄埔军校同学间的紧密关系也已建立——第二期炮兵大队学生在他的炮兵连见习，第四期炮兵大队与他有师生关系。这就为他在黄埔系中形成一个军事集团创造了有利条件。

在国民党军队众多杰出将领中，如陈诚这样军政兼备之才并不多见。

第一次军队整编之后，陈诚担任第11师副师长，这时，师参谋长罗卓英联合黄埔学生挤走了非黄埔出身的曹万顺师长，陈诚取而代之。

陈诚把第11师看作自己的基本部队和日后发展的实力。他从一上任就对第11师进行整顿，公开提出选拔使用干部的条件是不贪财，不怕死，会带兵，能打仗，没有不良嗜好；忠于蒋介石，服从命令。他大量罗致黄埔学生，用为中、下级军官，对部队加强整训，提高作战能力。

依靠这支有战斗力的基本部队，陈诚在跟随蒋介石的中原混战中，不断取得胜利，并收编杂牌部队。

到了1930年津浦线战事告一段落，陈诚晋升为第18军军长，仍兼第11师师长，这时，陈诚34岁，人们都称以第11师为基干的第18军为童子军。

这一年的8月，蒋介石与冯玉祥、阎锡山在郑州展开决战，陈诚率部担任前锋，穿插向郑州挺进，他运用锥形战术，大胆实施钻袋，督师兼程猛进，第一个攻进郑州，蒋介石得报大喜，说：“子牧集开战胜之端，曲阜挽垂危之局，郑州结胜利之果。”当即发给奖金20万元。

陈诚立即回报：“职师得以首先占领郑州，上赖钧座指挥有方，下靠官兵用命和友军协助之力，赏金不敢独受，拟分半数给第46师。”他将所得10万元，发给每个官兵2元，用去4万元，其余收作公积金，后来创办了“第18军南通残废军人工厂”和“吉安农场”，以收容残废军人和老弱士兵。

这样，紧随陈诚攻入郑州的第46师师长上官云相很高兴，又博得了蒋介石的信任和“不称功，不贪财”的美名。

这年11月，陈诚以观操武官身份，陪同蒋介石前往日本观看军事演习，还参观了军事学校，访问了侨界，这一切，使陈诚的政治身价大为提高。

他在此期间任用的罗卓英和后来成为空军司令的周至柔，都成为陈诚军事集团的基本骨干。

1931年底，陈诚由蒋介石、宋美龄主婚，在上海与谭祥结婚。谭祥是湖南辛亥元老谭延闿的三女儿，蒋介石的干女儿，宋美龄留美时的同学。

中原大战那一年，蒋介石和宋美龄亲自做媒，把声明“嫁必嫁将军”的谭祥介绍给陈诚。

陈诚一见满口答应：“我一切听从领袖安排。”

后来谭祥提出结婚前陈诚须与元配离婚，陈诚立即照办，并接受了吴舜莲“生不能同衾，死后必同穴”的条件。

所以陈诚在第九战区司令长官任内，屡屡向湖南父老称自己是湖南的女婿。

1932年冬，陈诚作为中路军总指挥，参加第四次对红军的围剿，他统率罗卓英、吴奇伟和赵观涛的三个军，采取齐头并进、分进合击的方针，却没想到被善于游击战的红军拖得精疲力竭，他的第11师遭到围攻，伤亡过半。

第四次围剿失败后，青云直上的陈诚遭到各方面的攻讦。何应钦大骂陈诚饭桶，逼蒋介石严处。江西省主席熊式辉电告蒋介石：

“辞修骄横，目中无人，不听劝阻，惨遭失败，其责非浅，望委座撤销他全职，改编18军。”

顾祝同等也趁机向陈诚发难。

蒋介石这时为避免国民党军内部离心倾向的进一步发展，便给陈诚降一级、记大过一次的处分。

陈诚觉得威信扫地，无颜见人，不得不打电报给蒋介石辞去本兼各职。不待回电，他即回到私寓，闭门不出，任凭同僚对他的攻击。

这是陈诚的低谷时分。

但没过多久，蒋介石又任用陈诚为总指挥，整编部队再次围剿红军。

这时，陈诚保荐薛岳担任刚恢复的第5军军长，将吴奇伟所率第4军进一步扩充，连同罗卓英的第18军，又恢复了严重受挫的陈诚军事系统的实力。

第五次围剿成功，红军被迫走上长征之路。

担任1935年成立的军委会委员长行营陆军整理处处长，综理陆军整理事宜，陈诚为抗战前的中国陆军部队整顿立下了汗马功劳。

“西安事变”时，陈诚恰好去西安向蒋介石汇报工作，同时被扣。

陈诚对张学良说：“你把老头子扣起来，把中国交给你，你有什么办法搞好？”见张学良不吭气，他又说：“如果蒋遇害，你就早一点把我枪毙。”

“八·一三”事变后，担任军政部次长的陈诚对抗战的态度是：

“我国因军事落后，且未有充分作战准备，不宜实施迅速决战之战略。但我国国土广大，人口众多，经济资源散在各地，具有长期作战之条件。故我国对倭寇作战之最高指导方针，不能不根据优劣相反之客观条件，实施持久消耗战略。在此项大方针下，国军作战之具体运用，可分为三期：第一期为持久抵抗时期；第二期为敌我对峙时期；预定之第三期，为我总反攻时期。在抗战第一时期，国军对侵寇之攻势，仅作有限度之抵抗；尔后主动转进，以消耗敌人战力，保存我军主动，借以空间挨时间，扩大战场，分散敌军兵力，以求达成提早阻止敌人前进，及建立长期抗战力量之目的。”

1938年2月，他在武昌珞珈山将校研究班，以“沪战的经过与教训”为题，总结了“政略影响战略”、“政治影响军事”、“初期攻势不能成功”、“退却时机与行动失当”等14个方面的教训。

他说：“孙子云：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就沪战经过观之，则所谓准备者、计划者，似仍有须待吾人检讨之处，但淞沪一隅已支持约三个月之久，使狂妄的日本不敢再以三个月灭亡中国的眼光来轻视中国。”

这时的陈诚，任武汉卫戍总司令，同时兼任军事委员会政治部部长、湖北省主席、航空委员会委员、中央训练委员会委员、三青团中央团部书记长、中央训练团教育长等职，国民党内部称他是“蒋介石的替身”、“第二号人物”。

他在武汉失守后，再度受到各方面的攻讦。

接踵而至的，又是宜昌失守。

宜昌失守后，张治中对陈诚说：“你太老实，这是任何人都不愿去的。”

当陈诚向蒋介石自请处分时，蒋介石说：

“因为没有办法才叫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