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形将军”韩练成

“隐形将军”韩练成

以前从一些报章里看到韩练成这个名字就感兴趣，因为他除了有一个上将军衔外，还有一个被国共两军公认的“神秘人物”头衔。国民党历史称他为“导致神州陆沉的军事共谍”，蒋纬国说他是“埋伏在老总统身边时间最长、最危险的共谍”。而毛泽东称赞他“蒋委员长身边有你们这些人，我也调动得了国民党的百万大军”，周恩来说他是“没有办理入党手续的共产党员”。这位在国共两军宁夏籍将领中军衔最高的军人，他在中国的军事史、政治史上是怎样的一个传奇？正当心里揣着这些谜团无处解疑时，日前拜读了韩兢先生替他父亲写的传记《隐形将军》后，在韩老鲜为人知的故事浮出水面的同时，还出乎人意料的是，他竟然是从家乡马家大山脚下走出来的将军。

韩练成原名继周，曾用名圭璋，字宗琦，是清朝宣统元年二月二十七日（公元1909年3月18日）生于甘肃省平远县（今宁夏同心县）豫旺堡谷地台（今同心县马高庄乡）的一个贫农家中。1920年海原大地震，家园被毁，所幸一家三口都还活着，他12岁那年随父母逃难到固原县城，在第五道城墙下的一个古弃窑洞里开始了城市贫民的生活。父母用换工方式顶束，让他进私塾一边念书，一边帮工。1925年1月，母亲借来族人韩圭璋的一张“甘肃省立第二中学”的毕业文凭，他以韩圭璋的名义考取了西北陆军第七师军官教导队，开始了他的戎马生涯。

1926年9月，韩练成所在的陆军第七师被编为国民联军第四军，军长马鸿逵，政治处长是共产党人刘志丹。国民联军是实行孙中山“联俄、联共”政策的军队，以冯玉祥为总司令，总政治部部长是共产党人刘伯坚。当时担任排长的韩练成曾多次见到刘志丹，在解围西安一役后，韩练成升任连长，刘志丹曾单独找他谈过话，并为他指定了加入共产党的联系人。1927年“四一二政变”，冯玉祥采取调和态度，继续东进。在5月的一场小规模夜袭中，韩练成及时解救了冯玉祥的总司令部，给冯玉祥留下深刻印象。冯玉祥在《我所认识的蒋介石》一书中写道：“韩练成在北伐的时候，曾同我在一起共过患难的。”他解救冯玉祥不到一个月，冯玉祥就开始联蒋清共，刘志丹等共产党人被“礼送出境”。韩练成还没有来得及加入共产党就和党的组织断了联系。他由此被扣上了“红帽子”，被指为“共产党潜伏分子”，多亏冯玉祥的保护，韩练成在“清党”阶段很快被解脱，并在豫东、鲁西战役中屡建战功，升任五十九团团长。冯玉祥部北渡黄河，韩练成任骑兵团团长，拨归东路军前敌总指挥白崇禧指挥，白崇禧将本部一团骑兵与韩练成部合编为骑兵集团，由韩练成指挥。韩练成驾驭本部、协调友军的能力，给白崇禧留下了很好的印象。10月，国民党政府军各集团军编遣时，冯玉祥向白崇禧要求韩练成带骑兵团归还建制，第四军缩编为陆军暂十七师，马鸿逵由军长改任师长，韩练成改任中校参谋。

1929年1月国民政府军队编遣会议中，冯玉祥、阎锡山、桂系不满削减本系实力的编遣方案与蒋介石失和。5月冯玉祥通电讨伐蒋介石，自任“护党救国军西北路总司令”。但不到一个星期其部下韩复榘、石友三、杨虎城、马鸿逵等部先后投蒋倒冯。马鸿逵部投蒋后改编为讨逆军第十一军，马鸿逵任军长兼六十四师师长，韩练成任六十四师独立团团长。1930年初，蒋冯阎中原大战爆发。5月，蒋介石与冯玉祥的主力鏖战豫东，蒋介石停靠在归德（今商丘）火车站的“总司令列车行营”里亲自指挥。韩练成率独立团守备归德。5月31日，冯军郑大章骑兵军一支部队夜袭归德，攻击的重点是飞机场。蒋介石的“总司令列车行营”没挂火车头，停在站内，也被冯军骑兵围住猛打。在无法突围的“行营”车厢里，参谋长杨杰摸黑摇着电话大喊离火车站最近的部队，只说到“敌军包围总司令行营……”线路便中断了。韩练成知道总司令行营没挂火车头，亲率主力驰援，解围后他第一次见到了蒋介石。蒋介石十分高兴，当即下了一道手令：“64师独立团团长韩圭璋，见危受命，忠勇可嘉，特许军校三期毕业，列入学籍，内部通令知晓。”

1930年9月，张学良通电拥蒋，10月上旬，东北军入关占领了平津地区，阎锡山、冯玉祥联袂下野，晋军、西北军分别由张学良和蒋介石改编。中原大战结束，马鸿逵部移驻泰安。马部投蒋之后，官多位少，韩练成又曾有“红帽子”之嫌，再次调离实职，改任上校参谋。1932年秋，蒋介石在汉口召见马部上校以上军官时，指着韩练成对马鸿逵说：“这是一个很好的青年将领。应以旅长提升。”但韩练成随马鸿逵回到许昌驻地后，马即令韩到南京就读“中央陆军军官校政训研究班”。在军校，研究班主任刘健群不仅视韩为“共产党潜伏分子”，还软禁了他。1933年春节前，蒋介石视察军校，韩练成在禁闭室大喊“校长”才得以解脱。不久，蒋介石手谕江苏省主席陈果夫：“学生韩练成，着以行政督察专员兼保安司令尽先任用。”从此，韩练成历任江苏省保安干部训练团主任、省保安处副处长、镇江警备司令等职。1935年春，韩练成晋升少将。1935年秋，由蒋介石特批，进入陆军大学特别班第三期，系统学习现代战争理论。韩练成完全脱离了西北军，进入了黄埔系。

1937年7月“卢沟桥事变”。7月中旬，韩练成参加庐山军官训练团集训后，立即被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副总参谋长白崇禧邀去作彻夜长谈，韩练成表示愿意去抗战前线。第二天，白崇禧推荐韩练成作为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的高级参谋，并指派为李宗仁、白崇禧与各方联络的军事代表。8月中旬，韩练成陪同白崇禧会晤了到南京参加国民政府最高国防会议的周恩来、叶剑英等人。韩练成第一次见到周恩来时，白崇禧向周恩来介绍韩：“他在北伐时是我们东路军的骑兵集团司令，跟我一直打到了山海关。”韩练成对周恩来敬礼尊称：“周老师”。周恩来、叶剑英当然认韩练成是在桂系的黄埔生。

1939年3月底，韩练成到广西，任第十六集团军第一七〇师副师长兼五〇八旅旅长，因在桂南战役中指挥得当，升任一七〇师师长。1940年春，蒋介石到柳州召开军事会议，发现韩练成已在桂系担任了师长，非常高兴，给了他一笔5万元的特支费，要他与各方人士联络感情，站稳脚跟。1942年5月，韩练成由第十六集团军参谋长职上调入国防研究院第一期做研究员，逐步形成了多军兵种合成作战、军训、军制等国防战略层面上的思维体系，撰写过《动员学》《论国防教育》等论文。

韩练成一边潜心研修，一边梳理他的人生轨迹。他从军17年，以当时的军衔、职务，在军中也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但是他仍然有一种苦闷、压抑、孤独的感觉，总觉得报国投错了门。早在1933年3月，韩练成得知好友关麟徵率部在古北口长城勇抗日军时曾兴奋不已，他求见蒋介石，要求去关部参战，受到了蒋的冷遇。蒋介石对他“不懂政治”的求战举动很不满意。这让他体会到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政策的荒谬。他在重庆、在桂林、在国民党各派系的军队中，很难看到革命的气息。国难深重，国民政府的中央和地方却仍在明争暗斗。

1942年6月，经过缜密的考虑，韩练成通过无党派人士周士观结识了中共地下党员于伶，并通过于伶的安排与周恩来第一次单独会面。由于与周恩来已不是初次见面，又有“黄埔师生”关系，谈话直入主题。韩练成向周恩来简要介绍了自己的经历，谈了自己对当前军事、政治形势的看法，明确表示要投身革命，要求加入共产党。周恩来则谨慎地表示，目前国共合作，共产党不在国民党内部、国军上层发展党员，希望韩练成在国统区、在蒋介石、桂高层好好工作，为国家、为抗日统一战线作贡献。从那时起，韩练成确定了与党的同志关系，开始了在周恩来直接领导下的秘密工作。

1943年5月，韩练成从国防研究院毕业，被蒋介石调入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侍从室任高级参谋，韩练成同时也担任参谋总长办公室参谋组长。1944年7月，韩练成调回广西，任第十六集团军副总司令兼参谋长，在多次军事会议上，与第十八集团军参谋长叶剑英座位相连，互通情况更为方便。8月底，日军以打通桂越（南）公路为目标，向桂林、柳州进攻。第四战区以分区防御抗击日军。尽管国军奋力抵抗，由于没有新的增援部队投入，桂林、柳州11月陷落。1945年2月，蒋介石乘“桂柳会战”失利追究责任之机，下令撤销了第四战区第三十一军（桂系）、第三十七军番号，撤换了包括夏威（桂系）在内的11名将级军官职务，而在蒋桂两方面都深受信任的韩练成被任命为第四十六军军长。1945年3月第四十六军编入第二方面军。5月下旬，韩练成率第四十六军反攻；月底，攻克宾阳；6月初，攻克迁江；6月底，与第二十九军配合攻克柳州；7月以后，第四十六军攻克镇南关、雷州半岛，打下廉江。

抗战胜利，蒋介石又策划爆发国共内战。1947年1月28日，韩练成到徐州参加了由蒋介石、陈诚召开的作战会议。这个长达两个小时的会议，主要是宣布国防部拟订的鲁南会战计划。计划要点是陈诚坐镇徐州，亲自指挥17个师31万兵力，兵分两路，南路的8个师直取临沂，北路的七十三军、四十六军、十二军共9个师南下。两路会攻临枣三角地带与华野决战。一散会，时任四十六军军长的韩练成便迅速回到军部，将鲁南会战计划通过地下党组织送到了陈毅的手上。在北线的李仙洲集团占领莱芜后，韩练成巧与李仙洲周旋，给华野解放军布控赢得了宝贵时间。在2月23日莱芜一战，解放军歼敌1个绥靖区总部、2个军部、7个师共计6万余人。

莱芜战役后，韩练成向陈毅主动请缨再入虎穴。他回到南京过了军统的“鬼门关”，蒋介石委任他为国民党甘肃省保安司令。几天后，韩练成将家小送到上海一位亲戚家中藏匿起来，自己坐飞机到达兰州，到甘肃省主席张治中办公室报到。张治中接过介绍信，上下打量眼前这位年仅40岁的中将半晌才笑着说：“欢迎韩将军到来，算你走运碰到我，明天我就为你接风洗尘！”第二天中午，韩练成按约走进宴会厅，可是他一进门便愣住了。只见偌大的大厅里，空空荡荡的桌子边只有张治中一人坐在那里。韩练成越发糊涂却还是不便询问。饭后张治中站起身，一边递给韩练成一个信封，一边面有难色地说：“韩将军，风声很紧，暴风雨就要来临，你回宿舍再看信。”韩练成接过信一到宿舍就拆开看，从信封里滑出一张飞机票。他从地上拣起机票，只见信中写道：“南京已发现你和陈毅的关系，命我立即逮捕你，迅速押送到南京。我冒险放你去香港，那里是自由世界，你走吧，好自为之。”原来，韩练成离开南京当天，军统就破译了韩练成与我军往来的电报，得知了韩练成与共产党的关系，立即报告了蒋介石，蒋介石便发急电要张治中逮捕韩练成。有着“和平将军”之称的张治中是共产党的好朋友，他秘密地送韩练成远走高飞，很好地保护了他。韩练成到了香港，按照联络暗号找到了潘汉年。潘汉年派人将韩练成护送到河北中共中央机关，韩练成在那里见到了毛泽东、周恩来、朱德。

1950年，经中国共产党高级将领张宗逊和甘泗淇的介绍，韩练成实现了多年的愿望，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55年9月，时任兰州军区第一副司令员的韩练成被授予中将军衔、一级解放勋章。授衔前，周恩来总理曾征求过韩练成的意见，根据他的坎坷经历和贡献，如果按起义的国民党军长对待，可以考虑授予上将军衔。但如按他的入党时间和当时的职务，将被授予中将军衔。韩练成明确表态：“和平建国，我就该功成身退了，还争什么上将、中将？何况，你是最了解我的人，我是什么起义将领？再说，我干革命本来就不是为着功名利禄。”从此，“韩练成要党员不要上将”被传为佳话。

新中国成立后，韩练成对国防现代化、部队正规化建设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在西北的地方工作中作出过突出贡献。这位从大山走出来的共和国老将军，1984年2月27日走完了他传奇的人生之路。在他简单的遗体告别仪式上，放满的却是中央政治局全体常委送来的花圈，绝大多数政治局委员都在遗体前默哀。在新中国成立60周年之际，让我们这些后来人向高耸的马大山深深地鞠上三躬，行天地之礼，以告慰老人的在天之灵——黄土山塬的父老乡亲们会永远记着他韩练成这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