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于大地的歌者

冯剑华

第一次见到冯雄，是1990年秋天在银川召开的一次“宁夏一日”散文大赛的颁奖会上，白白净净、略显瘦削的一个文学青年。他来自宁夏的南部山区，是一位教师。当时他的一篇写给女儿生日的散文因其感情真挚、文笔流畅而获得评委的一致好评。自那以后，我比较关注他的作品，才了解到他在当时已经是一位在区内小有名气的青年诗人了。

和冯雄交谈，你会发现他很内敛，很谦虚，不善言谈，他会非常专注于你的谈话，留给你很多说话和思考的空间。这样的修养为他在宁夏的这些写作者中间赚了不少的人缘。随和谦恭的性格造就了他作为一位诗人的沉稳与练达，宁静与悠远。

冯雄敬畏自然,钟爱大地。他对于自己生活的那片贫瘠的土地始终不离不弃。在他的诗歌作品中,田野、河流、山峰、沟壑、雁阵、羊群以及白雪、秋色、阳光、露水，甚至小小的蚂蚁都是他热情歌颂的对象，仿佛大地上每一个角落的每一次细微的律动，都会给他带来无限的诗意。“青草青草/你是我过冬的衣裳”(《青草谣》)，“我听见一截鹰骨在大地上飘荡而大地上所有生灵的掌声/把你抬高到九万里的云霄”(《听鹰笛演奏》)，“是我把黎明交到你的手中/如何鼓掌/才能把隔夜的露珠叫醒”(《早祷》)，“隐藏起粮仓和暮园/掘地而眠/日益消瘦的/我的诗歌/是否像搬运魔鬼一样/永远疲惫？”(《怀念蚂蚁》)，这些充满灵动的诗句，让人过目难忘。他的心性和大地血脉相连，他的灵感和自然息息相通，是一种高度自觉的随意心境，也是与生俱来的刻意所为。他是钟情于大地的歌者。

冯雄的大地情怀在他的这本诗集《诗意大地》中，为我们展示的淋漓尽致。几个小辑被冠以“天堂回音”“鸡鸣乡土”“西海固：悲怆八行”“秋意渐浓”“短歌散章”足可见其对大地、生命、自然的深深眷恋。无论是短短的八行诗如《三朵雪花》《一个人》《泥埙》还是百行长诗《月亮山》《谁的苍凉是大地的苍凉》《胡杨胡杨》，都表达了诗人对于人生的深层思考和对于当下的牵挂和焦虑。值得注意的是，他的诗中往往流露出现在一些诗人中或诗歌作品中很难找寻到的忧患意识。如写干旱：

一首辛酸的民谣

将在我关注多年的土地上启程

那些粮食们

已保持不了多少向上的激情

而我依旧

把手中的风暴袒露给原野

酝酿墒情

——《预感》

我手攥两把干土的乡亲啊

能否握住打开天空的钥匙

让来自天堂的雨露

滋润遍地的沧桑

——《海原》

我们仿佛看见诗人跪在龟裂的土地上祈求上苍，他俨然就是那些农民的儿子。在这里，诗人的情感和对大地子民的挚爱如同圣人之心，旷然悲悯而又真实可信。

关于冯雄的诗艺，在圈内是得到公认的。著名诗评家沈奇先生在评论冯雄发表在《诗刊》上的一首诗《铁匠铺》时说：“那份诡异老到的语感，赋予《铁匠铺》这样的旧题材以浓烈的时代气息和生命感，读来如饮老窖，回肠荡气。上下两节一热烈一萧散，冰火相激，化雄奇为隽永，尤其下节4句‘大地上黄昏的谶语已挡在门外/是谁的心迹在铁匠铺前一丝不挂/就像在秋天雨后的原野上/那一株株低头不语的庄稼’，其驾轻就熟的风度……显见其有极好的修养，贯通传统与现代而冶炉自臻，路子走得很正。”（《诗刊》2002年第5期）我想这是对冯雄诗歌的最精当的评价。近几年冯雄的诗风有所改变，较之以前的作品，显然更成熟、更厚重、更有分量，无论是思想内涵和诗歌艺术都有了升华和突破。青年诗人杨梓在《宁夏青年诗歌创作简论》中说：“冯雄的诗敏感而精致，感悟双手与泥土之间的独特关系，在现实的火炉里烧制流光溢彩的陶器，当属冯雄苦心构筑的精品工程……与其说冯雄刻意追求的心灵家园是天堂，毋宁说诗歌已成为他灵魂的栖息地，或者说诗歌就是冯雄宗教式的人生境界。因为在他的诗里，充盈着虔诚、执著和救赎的力量，正是这种力量使他‘在不断的飞翔中/等待幸福的莅临’（《早祷》）。其诗的语言有一点神化的迹象，即使诗歌毫无意义，仅读语言就已让人有一种愉悦之感。”是不无道理的。

有两件和冯雄有关的事情是值得一提的。很早以前，和他同年龄段的宁夏青年作家都在自治区文联主办的《朔方》杂志上发过了小辑，一直到2010年，在杨梓的催促下，他才将自己的最新作品汇集成一个小辑，悄无声息、毫不张扬地拿了出来。其实在此之前，从20世纪90年代末期，我曾经给他在《朔方》留过刊登小辑的版面，但不知什么原因一直不见他的稿件。后来从他的文友中了解到，他在从山区来到首府城市后，忙于他的本职工作，一度搁笔数年。看来他在文学创作上，绝对不是一个随便之人。在2008年宁夏回族自治区成立50周年大庆之际，《朔方》编辑部准备编发一期歌颂改革开放的稿件，从来稿中选不出一篇有分量的稿子。这时我想到了冯雄。但当时我知道他长时间未动过笔，有点强人所难，但迫于刊期紧，我托人问他，没想到他毫不推辞，几天工夫，一首歌颂城市建设的百行长诗《一条路》非常漂亮地完成了，作为当期头条刊发以后，获得一致好评。

冯雄就是这样一位诗人，他的诗艺和人品值得尊敬。正如他自己所说“我像一个银匠，用语言精心打磨属于我的银器”“诗歌之于我，一如生命，那是我精神的天堂”。正因为这样，我们对他的作品还有更高的期待，或者可以这样说，我们对于他的真正的阅读，才刚刚开始。

2010年5月25日于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