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沈与老田

上午我在田河村给五山镇盖房的农民集中讲了一次课，内容就是:

我们为什么要盖房子?

我们要住多少平米的房子?

我们有多少钱盖房子?

我们要建50年不落后的房子?

为什么要坐北朝南?

生态建筑与节约开支有关?

什么样的房子坚固?

什么样的房子省钱?

贴瓷砖好不好?

去田河之前先去了堰河，五山有两件事一直没有做，我很遗憾,就是龚益老师提出的“天蓬别墅” 和“中水景观广场”。

天蓬别墅，指的是建一个漂亮的猪圈，“天蓬”是猪的代名词(天蓬大将军就是《西游记》里的猪八戒)。堰河村三组是全村建房最漂亮的地方，坐西朝东，出门对着青山，门前20米就是河，低于房子30米，雨过后，云雾缭绕，山水与人相融。

只是猪圈挡住了门前的视线。打开门看到的是猪圈，距离只有10米，终年与臭味相伴。2003年考察堰河村时就提出把猪圈下降1．5米(因为住宅与河沟有30米的距离)猪圈就利用下降向前推2米，关键是家里的生活用水可以集中流向第三组村口低20米的小广场，广场上有一个大坑，长10米，宽2米，深2．5米，我正好利用它作“地埋式中水回用”系统。

余书记每次出差开会，都会从酒店带洗漱用具回来。他说:“你看看，这些东西好啊。每次住宾馆我都会带回来给来五山的朋友用。唉!我们住宿条件差，希望朋友在心里会说，招待所条件不好，洗漱档次不低。”“哈哈,”我笑着说，“什么啊!那洗漱用品上印着人家酒店的名字呢。”余赶紧拿过来看看:“是吗?”我们都笑了。

可能是我知道每一分钱对饿肚子的人来说就是“共产主义的最高理想”。每次我看到餐桌上大量的饭菜浪费时，我心里就有一句话，要是省下这些钱，又能让绿十字多生存几天啊，可能是我天天看到穷人的生活状况，也可能是绿十字的生存压力太大，我就是看不得浪费!

正因为如此，我请客吃饭时，都会对来的朋友说，我们还是少点一点儿，吃完了再点好吗?客人都说好，我心里还挺高兴。可事后朋友还是会告诉我:“孙君啊!你太小气，太抠门了，我们怎么会有孙君这样的朋友?”我对朋友说:“你说我小气吗?”朋友说:“不小气，你把所有大方给了你的信念。”“你说我做的不对吗?”朋友说:“对是对，就是这需要一个过程。”我笑着说:“你的朋友是政府官员，吃的花的是政府的钱,当然比我大方。我的钱又不是抢来的，再说请客吃饭又不是请客比赛，我不会假客气,这一点上海人就做得很好，实实在在不虚伪。”朋友不讲话，翻着死鱼肚的眼睛看着我,挺吓人的。

夜里我带着王姝和李有栋，坐上余宝军的破车，开往堰河村，给村里妇女上剪纸课。因为天黑，车在过一个坑时，底盘忽然碰到块大石头，发出“轰”的一声。余书记嘴一噘，连声说啊哟啊哟，心痛得不行。我笑着低声对助手刘波说，自己的车心痛嘴痛，要是公家的车那就嘴痛心不痛。刘波脸朝着窗外笑。

3月4日上午正式开始建“天蓬别墅”，计划7天完工。这样我心里就踏实了，对外也可以开始宣传了，不然又成了地球村之后的又一件憾事。每次进堰河村都看到躺在那儿的“天蓬别墅”，还想这个项目可能要“黄”。新农村建设不仅让农民受益，也让绿十字受益了，就连堰河村的猪也受益了，猪能住“别墅”，用上沼气，用上中水，哈哈!猪八戒知道后一定会手舞足蹈!

中午在村口遇到南漳县委书记和人大主任、办公室主任。余书记带队，拿着一个黄色的喇叭，就像个导游。在村口，他要我介绍中水回用和“天蓬别墅”。这时县委书记的随从扔了个烟头，我很生气地说:“你们都是领导干部，是来学习堰河村的文明，可是你们人到哪儿，垃圾就扔到哪儿，村民对领导乱扔垃圾很是反感。建议在茶坛和堰河村山庄设一个木牌:请领导不要乱扔垃圾!”这位领导马上对随行人员说:“说得好，从我做起，从每个人做起，这就是新农村建设的第一步工作。”

下午，我去茶坛帮助摆放石狮子，看到很多烟头，就问田河村的杨主任。“不是我们扔的，是昨天某些市的领导带着一批参观的人扔的，真不像话，还是领导呢!”杨主任愤愤不平地说。

中国城市规划研究院沈迟带着3名工作人员，下午3:00赶到堰河。看到他们到来，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新农村建设，规划要先行。近30年来，农村建设没有规划,房子乱建，样子难看，这一切将成为旧农村的代名词。

与沈迟的交流是因为他来过五山，看到堰河村农民的朴实、充满自信、自力更生的精神。中规院决定免费为堰河村做规划，这是中国最高水平的设计院，为一个小得不能再小、偏僻得不能再偏僻的村庄做规划，还真没想到。我和余宝军、沈迟在“绿十字未来之家”进行了两个小时的交流。沈迟说:“做农村规划是第一次，我之所以愿意来,是因为广大的农村太缺少规划，太需要规划。”他推了推眼镜继续说:“如果我们不愿意来，那还有谁愿意来呢?我看到绿十字，看到孙君为理想和信仰的付出，看到余宝军这样智慧型的书记，有建设部村镇建设办公室李兵弟主任的力荐，被感动了。再说新农村建设刚刚启动，希望能在这个领域做一些农民希望、政府接受、有地域文明和文化的规划，做一点属于自己精神层面的规划。”

每次与沈迟通电话，他都非常忙，忙到常常说晕倒。阿弥陀佛!千万不能倒，他一倒，我就彻底玩完了，哈哈!

晚上沈迟、茅海荣、王纯洁、王姝、李有栋一行再次来到堰河村给农民上剪纸课。来了60多名妇女，穿得红红绿绿，还有些男人和娃子，像过年一样。我对沈迟说:“农村就像黑夜中茫茫的太空，你只要挂起一盏灯，农民就会像无数萤火虫一样飞向黑夜中的光明。”

晚上10点就结束了。我说时间还早，大鬼小鬼就回家帮我打字吧(小鬼王姝是中央民族大学生态学和人类学的学生，大鬼王纯洁是北大建筑系研究生)。她们说那可是有代价的，要我帮她们每人剪一幅作品。哦，天啊!我们回到住处，可只有两台电脑,还剩4个人没事儿干，不行!就让他们帮我修改农民住房规划，沈迟和其他人帮我修改28套农民房子。11:23，我完成了6张剪纸，他们完成了28张农民房校对，双方正式交换任务。

教村民剪纸

田承忠是中国第一个环保书记，1995—2002年任平顶山市委书记，传闻他因为关闭小煤窑，当地老板扬言要花100万买他的人头。中央考虑他的安全，将他调到湖北襄樊任市委书记。

早晨10点多我赶到堰河村，安排中水回用。10:20来了不少车，是市委田书记和李德炳市长等人来堰河，参观中水回用。周霁书记让我给他们介绍。田书记说:“我昨天在电视上看到你，谢谢你两年来无数次来到五山。”并握住我的手，虽是一刹那间,但我想“五山模式”的理念有可能会在襄樊推广了。

当我把农村自然景观中水池介绍完后，田书记说“太好了，太适合农村了，我代表市委向你做的贡献深表谢意。”我连连摆手说:“书记您言重了，而是我要向你们表示感谢，是你们给了绿十字展示理念和思想的机会。”李德炳市长接着说:“孙教授，有你才有今天的五山。今天的五山是一个极有代表性的新农村，自然文明和谐的新农村，是吧?”说完问周霁书记。周说:“那时我刚来谷城，马黎说她有一个朋友叫孙君，你应该认识，我们应该感谢小马啊!”

11:05，我们来到天艺茶庄，大家围成一个小圈，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听周霁书记交代省委新农村现场会筹备情况。当说到来宾的礼品时，田书记说不要浪费，这个会就是要突出农村，突出新文明、新观念。比如名片能否使用再生纸。余宝军书记马上向田书记说道，孙老师那儿专门制作再生纸名片和学生作业本。李市长拿出我的名片说，那我们会议就可以用啊!周霁书记说:“好!我们从政府开始推动环保产业。”好!好!好!大家一片赞成。

我更是开心，这个举动对全县推动资源循环再利用，是一个好的开端。

田书记一边吃着大枣，一边说:“堰河村模式极有推广价值，特别是垃圾分类、中水回用、农家乐、沼气池等对全省都有借鉴意义。不能像很多地方只是‘穿衣戴帽’,大资金地投入，把一个好好的村庄做成四不像。周霁啊!你可要守住堰河，这叫保山保水保人民啊!”

田书记说:“很多地方把好端端的‘新农村’建得城不像城，村不像村，活生生地把真山真水建成假的，真可惜啊!”闵书记说:“我就不信城里人能把假的变成真的!”

我笑着说:“假的弄成真的，那是本事，要是把真的变成假的那就是傻子了。”

田书记说:“就是因为我们官员水平不行，瞎指挥，不尊重知识，不尊重自然，不尊重基层干部意见，把好事办成坏事。堰河村就搞得不错，他们新农村的做法很农民化，语言也很贴近农民:不砍树、不劈山、不占田、不填河、不占道，规划与农民商议，这就是新农村最实用的价值。”

“李市长你说是不是啊?”田一笑起来和我一样，眼睛很小，小得照不进阳光，可是很和善可爱。在这一瞬间，我怎么也不能把他和那个在平顶山强行关闭小煤窑，黑社会要花100万买他的人头的人联系在一起。中午的阳光很灿烂，在强烈的阳光下，田书记身后的影子厚厚的。我似乎明白，在这黑黑的影子中，显示着七尺男儿的英雄本色。

我做了9年的生态与环保工作，也没有获得国家环保总局颁发的地球奖。当我看到刚柔相济、爱憎分明的田承忠，心里暗暗有了一种安慰，地球奖应该属于他。中国如果多几个田承忠，我们祖国就到处是人与自然的和谐社会!

中午吃饭，田书记让我坐上座，桌上菜不多，敬酒时李德炳市长深情地说:“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五山，我敬你!”我赶忙站起看着田书记和周霁说:“那是这方水土上有一群良民，有一群好领导，我才能做到今天，是我的幸运，谢谢田书记，谢谢五山人。”

可能是我与田书记都与环保有关，坐在一起，有很多话说。当我说到绿十字和农村丛书《五山模式》时，田书记一拍桌子说:“好啊!太好了!”周霁简单介绍了这几本书，他说，昨夜我还和余宝军一起商议关于这本书的发行问题。我觉得这套书给谷城会带来很高的知名度。说完又对我说:“出书的刊号费可与李县长商议，这几天直接汇给你。”李市长一听马上表态:“那好啊!我们政府出钱，给县、镇、村主要领导每人发一套，以后襄樊不要总送客人大头菜，送《五山模式》多有面子。”别看田书记很豪爽,有时也是很有“心计”的。他身子向前移了一点说:“最后要加上‘襄樊’二字啊!”我一下笑了，笑得很爽，说:“当然了，我来五山就是襄樊马黎部长给拉来的。”

田书记说几年前有湖北监利县李昌平提出了“三农”问题，今天又有湖北五山人提出了解决“三农”的“五山模式”，太有意义了。

余宝军的眼睛此时已发出光了，开心极了，说:“孙老师啊，田书记和李市长对你的工作给予了极大的肯定和支持，你可要把‘五山模式’忽悠大啊!快敬一杯酒给二位领导。”田还没有等我说完，就举起杯子说:“我们政府先买，人手一册，我们一定支持绿十字……”

饭也吃了，话也说了，领导也要走了，田书记在上车前又对我和余宝军说:“下次来襄樊一定安排一次讲课，给市领导讲讲课。”“好好好。”今天余书记说的最多的就是好好好、对对对。一阵车鸣声，汽车远去。我看着蓝天，自言自语说:“喝酒时说的话能算数吗?”余一推我说:“哎，放心!田书记和李市长说话从不食言。你现在还看得到襄城与樊城过江的收费站吗?”我说:“对了，现在怎么不收费了?”余拍拍我的肩膀说:“田书记和李市长他们叫撤的。”“是吗?真不容易，那要花多少钱啊?”我想起襄樊环保局的同志对我说，田书记一来襄樊三下五除二，把污染企业，制黄姜的厂全部关闭，多少年的环境问题，一下解决了。又想起谷城县去年一下停了13家污染企业，原来源头还有田承忠同志啊!

我在回京的车上收到叶榄的诗:

几多汗水洒五山，堰河已然是春天。

天公赐君七彩笔，再为村姑画笑颜。

五山适逢春风来，茶坛问鼎愈开怀。

愚穷弱私已远去，朗朗天地无纤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