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老鞋匠

我在城东的房子很小，靠马路边，但是那条街上非常热闹，因为邻着火车站，附近还是好几道公交车路的枢纽区。而且我住的那条街因为临近清河坊，所以往来人群也很多，人流量相当的大。

清河坊又是杭城自南宋以来最繁华的一条街，所以好多老杭州都把家安在这里。城市的迁移相当的缓慢，故而城东那片以老年人居多。

我住的那片地区，有个老鞋匠每天挑着一个担子，推着一辆修鞋的车子，一大清早就出现在路口。有的时候，我闲来无事，就会拿一双家里穿旧的鞋子给他补。他会唠唠叨叨地把周围几户人家的情况都讲给你听，谁家做什么的，谁家有几个小孩啊，谁家的车子很高级之类的。末了，他会说，你家情况我很熟悉，你爸爸是记者，你妈妈是老师，你老公在城北上班，就不知道你是干啥的，我估摸着你是老板娘，自己做生意的吧？其实我很想笑，我是做了N年的记者，至于家里其他成员，都是教书匠。不过他这么说我倒是不烦他，只觉得他很关心我们，也有点街坊邻居的亲切劲儿。所以他所谓的东家长西家短的这些唠嗑的事情，我也不会往心里去的。

后来自从我有了小孩后，就搬去城西住了一段时间，因为家里多了一口人。那天有点事情去城东，一双新鞋子穿不久就被磨了底，刚好拿去他的摊子上去修补。他见了我，一脸愕然的样子：“很久没见你了？干嘛去了？”我没跟他详说，倒是他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说，他老家住在三墩，为什么不去三墩摆鞋摊，那是因为三墩那边是新城区。他儿子现在在厂里做钳工，周末了还有收入，他周末要是不出来补鞋子就没有收入了。

我就问他，城东的房租那么贵，为何不去城西摆摊补鞋子？他笑笑说，城西都是年轻人，现在的年轻人都大手大脚的，很少有人来补鞋子。然后我问他，你这么一把年纪了，既然儿子有了稳定工作，家里三墩又有房子出租，为何还天天赶来这里帮人家修鞋子，这么辛苦？修鞋匠说，修鞋的收入补贴家用，自己用，这样日子才过得舒畅。城市的迁徙是很慢的，这里是市中心，他在这里补了快三十年的鞋子了，还是这里的人流量大，补鞋的人多。这天边上坐着一位老人，鞋匠跟我说：“他是原来附近医院的副院长，住在这幢房子临街那层。八十多平方米的房子呢，那会说法，这房子是大套。”我以为他又在那里瞎扯，没想到，这回这位坐在边上的老人点点头说，是的，他以前是附近医院的副院长。“我们这一代人节约过日子过惯了，现在的年轻人都出手阔绰，你知道吗？我隔壁一位离休干部一万块钱一个月还在那里吃烂掉的水果，工资还要给儿孙们用，连我都想不通。我自己嘛日子过得还好，孙子读的是技校，很实在，一毕业就有分配，还拿工资，我都七八十岁了，也就这里帮衬着，偶尔也帮老鞋匠打点零工，消磨消磨日子。”老人这么说着，一双昏黄的眼睛看着远方两只打架的狗。“你看，狗打架看着也是很有趣的。”

鞋匠这次修鞋速度有点慢，但是很仔细，他说：“很久没有看见你了，你穿的鞋子都那么考究，修起来要很仔细。”然后，他跟我讲了很多修鞋的技术行话。最后我付钱时，零钱居然还差一块钱。他居然挥挥手很大方的说不要了。

我极其尴尬地站起来，鞋子补好后很舒服，回家后我看着我的鞋柜，鞋子多得快要占满整个墙壁，但是舒服的就这么几双，所以穿久了要拿去修。又想起城西隔壁那户人家，虽然一点都不熟悉，但是老拿出半新不旧的鞋子一角钱一斤卖给边上的郊区农民。其实郊区农民的房屋一个月的出租收入都可能超过他一个月的工资。

想起这些，还有那欠老鞋匠的一块钱，我渐走渐远，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