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读续范亭的诗

四十七、常读续范亭的诗

续范亭是国民党中将，早年加入同盟会，与毛泽东同庚，擅长旧诗。抗战爆发后，于1941年春从晋西北来到延安，从此与毛泽东有了诗交，毛泽东也常读他的诗作。

如续范亭初到延安养病，毛泽东知道后，便专程来看望他，与他亲切交谈，致以问候。事后，续范亭曾作诗一首：

延安如故里，诊疗施百般。
衣食愧饱暖，同志复时看。

不久，根据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检查结果，证实续范亭的一叶肺已经大部分被浸蚀，加上很严重的肠胃病，医生决定续范亭必须长时期休养。

毛泽东等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心里很着急。因为当时延安的医药用品十分困难，于是毛泽东等人都四处为他设法找药品；即使是毛泽东自己因病必须服用的药品，他也尽量让出一部分，派人送给续范亭。这一切，都使续范亭极为感动。

1942年，他写了一首诗赠送给毛泽东，题为《赠毛主席》。全诗如下：

领袖群伦不自高，静如处子动英豪。
先生品质难为喻，万古云霄一羽毛。

诗下并有自注：“结语，是杜工部赞诸葛亮的一句旧诗，借来一用，并为之释意。万古，是空前。云霄，是甚高。一羽毛，是羽上的一毛，品清质虚而体极小，惟其清虚而不自大。所以空前而又甚高。”

此诗写毕，续范亭便寄给了毛泽东。因他在当年三月间曾与毛泽东漫谈过一阵，他便把漫谈整理出来，作为修省录，另附了一封信，一并寄给了毛泽东。

毛泽东读了他寄来的诗、信和漫谈记录，在5月14日给他写了封回信。信云：

范亭同志：

你三月间的漫谈，到今日才覆你，可见我的不对。我把你的漫谈当作修省录，但不同意你的夸赞，因为夸得过高过实了。因此我也不把这漫谈退还你，目的是使你不能发表。我觉得发表不好，如你尚有副本，也务请不要发表。就你的地位说，发表也有妨碍的。不自高，努力以赴，时病未能，你的诗做了座右铭。

即致

敬礼！

毛泽东

五月十四日⁽¹⁾

也就在这一年的5月以后，续范亭又写了《羽毛颂》一诗，其中对毛泽东作了尽情的歌颂。诗云：

头脑包宇宙，思想贯本质，工作为人类，责任在建国，事业继中山，学术通马列，容容有大度，同情充八极。武力原自卫，岂欲多杀戮，五一纲领布，此点更明确。何以待俘虏，问他服不服，愿留共抗日，愿去遣回籍，十擒可十纵，何只一孟获，南人不复反，此案方了结。我闻先生志，廿年如一日，苦心复孤诣，政见屡提出，十年当事人，偏左又偏右，因此久迁延，政策未贯彻。长征齐醒悟，遵义大改革……何期王者道，实现在今日，历史集大成，中国真气魄，先生如太空，坐井愧蠡测，管窥见点斑，羽毛写万一。

续范亭住的窑洞前，有一株古槐树，屈干如鞠，宽大的树荫覆盖着一块修整的小土坪。他常喜在此放一小木凳，坐在树下看书，作诗，或写文章。一次，他送走医生，忽听得山下传来一片热烈的掌声，便把秘书找来，问道：“下面干什么？”

秘书回答说：“毛主席到医大作报告来了。”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他一听，便埋怨起秘书，随后又关照：“以后有首长来作报告，一定要通知我。”

秘书见他要下山，知他病未痊愈，急忙赶上去扶着他。

当续范亭在秘书搀扶下走到山下的会场时，毛泽东正在演讲。他见续范亭走进礼堂，立刻中止演讲，走下讲台，与他握手，一边望着他的脸色，一边关切地问：“续先生，近来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续范亭一边与毛泽东握手，一边连连道谢。

“你就坐在这儿吧。”

毛泽东安排续范亭入座以后，这才重新走上台，继续进行演讲。

1943年6月，邓宝珊应蒋介石电召，从榆林赴重庆，路过延安。毛泽东特在杨家岭新建的大礼堂设宴欢迎他，续范亭与邓宝珊是旧知，所以毛泽东也邀请他作陪。大家在宴席上又笑谈了一番。

同年冬，续范亭给毛泽东寄去一信，信中说明自己身体已有好转，随信并附有诗作和洋粉。因为他病重期间，毛泽东曾给了他不少药物，所以该洋粉是给江青用的，以表示对毛泽东的感谢。

毛泽东接读了他的信和诗，又收到他托人送来的洋粉，很是高兴，便在12月4日给他写了封回信。全信如下：

范亭同志：

大示及诗拜读，洋粉拜领，江青当遵示照服。贵体虽有起色，但看东西仍不宜太多，请加注意。邓先生西北人望，调护国共关系，出力甚多，此次南行，讲了许多好话，我们心中感谢他。惟此次见面，似不满足，因我们未谈具体办法。其实我们毫无具体办法，例如撤销封锁，承认边区，恢复新四等，除听候国民党解决外，我们方面是毫无办法的。边区周围情况仍紧，惟国际环境日好，日寇又有进攻之势，时局或可不走向决裂。明年春夏尚有一关，过了此关，或有好转之望。我如常，一年未生大感冒，算一幸事。敬颂

起居安畅

毛泽东

十二月四日⁽²⁾

1944年4月30日，延安天气晴朗，春风和煦，毛泽东特意设了小宴，邀请续范亭和朱德等几位八路军将领一起在山洞中吃饭。大家一边吃，一边纵谈有关抗日的事情。毛泽东在席间问起了续范亭的病情和治疗情况，还介绍了一些有效的疗养方法。

吃完饭，毛泽东又请续范亭等一起在花树下喝茶。阵阵清风吹来，花瓣纷纷飘落而下，有些就飘在茶碗里，倒也别有一番佳趣。

“毛主席，你今年究竟有多大岁数了？”续范亭见花飘落，一时兴起，不禁问道。

“光绪十九年癸巳生。”

“几月几日？”

“旧历十一月十九日。”

续范亭点点头，心想：毛泽东正好比我小一个月。再掐指一算，去年旧历的十一月十九日，正是毛泽东的五十大寿，但延安各界却一点祝寿的活动都没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想到这儿，他抬头望望毛泽东，只见他正说笑着，身体健康，器宇轩昂，脚踏实地，眼光向下。续范亭不禁又想到：至于他的智慧，究竟在哪里呢？看来，他的智慧，就是群众的智慧，而群众的智慧，正是他的智慧，此其所以为大智慧，而古人说“大智慧亦寿考”，不祝寿，但也须作寿考。

想至此，他不由诗兴悄然而起，吟成了一首七绝，便对毛泽东等在座的五六个人说：“去年旧历十一月十九日，正是毛主席的五十大寿，延安各界没有任何举动，我们也都不知道。后来听贺龙师长说：‘毛主席以为国难期间，不必祝寿，打走日寇，时间正多。所以也就不声不响地过去了。’我觉得在今天这个聚会上，借以一祝毛主席的健康，却也是一个好机会，特献诗一首。”

说罢，他也没等毛泽东答话，便朗声吟道：

半百年华不知老，先生诞日人不晓。
黄龙祝捷炮千鸣，再与先生祝寿考。

毛泽东等人听了，不禁都笑了。

随后，毛泽东、朱德又谈到了粮食问题对战争之重要，并引了“大兵之后必有凶年”、“民以食为天”等古训。

“韩信在登坛拜将以前，还在汉中当过粮食部长哩。”毛泽东说。

朱德也说：“我初当军官时，就是当的司务长。”

续范亭知道，旧军中的司务长，就是管理连队的生活，并负责训练与作战等杂事。今天见毛泽东、朱德都在研究粮食问题，而八路军、新四军的许多指战员都能亲自动手，既能管理军队生活，又能直接参加生产，这真是奇迹！这些也都引起了他对粮食问题的兴趣，散席回去以后，他还写了一首粮食诗。

大约也在这一天，似乎是在观看平剧（即京剧）演出时，续范亭为毛泽东的五十大寿另写了一首诗。诗云：

同为甲午年前生，许来已为五十春。
清除国难吾侪事，革命英雄惟使君。

总之，毛泽东读过不少续范亭写的诗，两人之间的了解与友谊也与日俱增，遗憾的是，1947年9月12日，续范亭因病去世，终年55岁。毛泽东特敬献了挽联：

范亭同志千古

为民族解放，为阶级翻身，事业垂成，公胡遽死？！
有云水襟怀，有松柏气节，典型顿失，人尽含悲！

毛泽东 敬挽⁽³⁾

【注释】

(1)《续范亭纪念册》，邢同科主编，1995年12月版，第4页。

(2)《续范亭纪念册》，第5页。

(3)《续范亭纪念册》，第4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