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磻溪”垂钓

李白诗云：“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说的是姜太公遇周文王前，曾一度垂钓于磻溪。伊尹在受商汤聘请前，则梦见自己乘船经过日月之旁。两位饱学之士都曾辅佐帝王建立不朽功业，李白在落魄之际借此句表明对自己的政治前途仍存希冀。垂钓的妙处因此被描述得淋漓尽致。带着对两个故事的遐想，星期天的下午，我携全套渔具，独自来到了两市镇宋家塘一组，在一古宅深院对面清澈见底的河畔垂钓，“憧憬”着渔上一位文王、商汤之类的“大人物”。

此宅是典型的南方四合院，土砖、青砖、青石、木头结构，没有钢筋水泥，没有雕梁画柱，如我百岁外婆一样朴素、古老、长寿。都市风吹到了面前也毫发未损，宅前无数车辆从距它20米的国道上呼啸而过，宅后50米处便是一条长长的铁路，左侧的高楼大厦居然在它四百米开外奇迹般地戛然止步。宅名题在进大门的正上方，曰“小磻溪”。宅内一位八十余岁的老先生热情地告诉我：宅子已经有两百多岁了，“小磻溪”是一位有学问的姜姓先祖建院隐居时，从李白《行路难》的寄喻诗中借用而来。

我垂钓的地方现名落水河，就在离“小磻溪”200米开外的田垄中，今秋雨水好，田垄依然绿油油，飘飘的柳叶下，依稀见得河中无数的小鱼自由地游荡，河底的湿草一节节、一根根、一簇簇，像花、像丝带、像染绿了的女人的发。河小，若放在山里的小沟内应该就叫溪。碧水之中很特别地耸立着两根不大的犹如箭镞的石头，较光滑，水下部分湿草缭绕，水上部分小鸟婷立。我知道箭镞若是石头磨制的，即称为“磻”。这样，落水河实实在在就是一条小磻溪。可见，给“小磻溪”取名的姜姓户主，确是一位水平高超、情趣高雅的读书人。

如诗的意境让我的垂钓变得不敢放肆，我怕惊动翠鸟惊跑小鱼，照资深钓友姜子牙的例，悄悄地展开钓鱼竿，并特意取下鱼钩，依“清水钓素饵，深水钓荤饵，静水钓素饵，流水钓荤饵”的常规，上好蚯蚓，静静地“守株待兔”，待愿者上钓。竿、轮、线、漂、饵、鱼，轮换着在我手中把玩，像驾驭曾经熟悉的专业。啊！无钩的鱼饵也可以上鱼，一条，二条，三条……无数条，鱼儿虽小，却活泼可爱。我挽上一桶清清的河水将鱼儿尽取其中，让她们在桶里依然游荡。一个下午，我将鱼钓了放生，放生了又钓，细细品会并在脑海里描绘着李白笔下姜太公钓鱼的崇高意境。

商末周初的那个秋风瑟瑟的傍晚，渭水之滨，神态悠然的老者，双目微睁，双眉微蹙，端坐在水边的磻溪石上，手握钓竿，透过至清的溪水可以看到，鱼钩是直的。他是在钓鱼？还是在自娱自乐？抑或是在思索问题？为什么眼睛盯住水面，目光却又似乎在很远的地方，是渭水对面那片红红的枫叶吗？还是遥远处山峦上的那片绿绿的松林？抑或是商末的政治百态？没有人知道。他似乎又在哼着什么不知名的曲调，是在做商末的别歌？抑或是在编排未来大周“风、雅、颂”的曲乐雏形？周围荒凉的落叶似乎没有影响到他，影响到他的是那位马氏妻子的嚷嚷：“老头子，还在这里偷懒，儿子没娶媳妇呢，你竟痴等着鱼儿上钩！”老者站起来，收起鱼竿，笑着嘟哝道：“爱上不上，我才不管呢，我要钓的可不是这些鱼儿……”

是的！钓鱼带来的是快乐，是期待。快乐夹杂着遗憾；期待与懊恼并存，鱼儿上钩的快感刺激与寂寞难耐的等待相互交织；久久的期待之后，平淡无奇的鱼儿竟然会带来一份纯真的无与伦比的快乐，钓鱼的过程让人留恋，让人向往，让人情不自禁地去亲近碧水蓝天。所以，不但有唐代文学家柳宗元《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中透露出的不甘屈服、力图有所作为；又悲观愤懑，寻求精神上的解脱的矛盾心理，也有唐代诗人张志和《渔歌子》“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中表露的在自然景色中因垂钓而流连忘返的清雅情趣。更有唐代诗人白居易《渭上偶钓》“昔日白头人，亦钓此渭阳。钓人不钓鱼，七十得文王”中描述的姜太公磻溪垂钓，待机遇明君，弃钓辅文王的潇洒身影。

“小磻溪”垂钓，闲情偶得，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