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话语之难

正常话语之难

本来，这一篇的标题是《赵启正VS李肇星》。盖因今年全国“两会”，从开幕到闭幕，分别出任政协、人大新闻发言人的这两位69岁的大家，在我个人的榜单上，始终是当仁不让的头条。

自前年3月在全国“两会”初次采访，后来为“文化人生”专栏及同名书，又为“新文史”版，我已三写赵启正。这次政协大会开幕前夕，看他的新闻发布会，清新如春风拂面，我没凑热闹再采访，而是把去年最后一篇“蓝色评论”《年轻是一种品质》E—mail给他，以示敬意。像以往每一次的通邮，他迅速回复。

与赵启正一样具备年轻品质的，是被网友昵称为“星爷”的李肇星。这两位，有内通国情、外知世界的底气，有坦诚、幽默的话风。中国的新闻发言人，重新用正常的话语方式讲话了；一个人性化的中国，由此展示在世人面前。

用正常的话语方式讲话，也值得拿来说事？当然。国人在公共场合的话语方式之被扭曲，只要看看国内电视新闻中的随机采访——从八岁到八十岁，都不乏熟练套用“社论腔”的。

政协的联组讨论，因有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出席、交流，受到高度重视。某天，准备在联组发言的名委员葛剑雄被要求交一份发言稿。“交发言稿？”葛委员颇感不快，“我讲话从来没有稿子的。”可是，有关部门一定得收发言稿。无奈之下，葛委员只好凑了五句讲话提纲交差。

在我采访全国“两会”的教训里，很要紧的一条就是不听联组讨论，正是因为那里充斥了念稿子的。有些委员，小组讨论时还常有真知灼见的火花闪现，到了联组会上一念被磨得四平八稳的稿子，竟了无生趣。

论起会议经，一起采访的朋友发明了新名词“讲稿派”和“脱稿派”。有理想的记者都爱“脱稿派”，明摆着“脱稿派”讲的是正常话语，可以写成鲜活的稿子；而惯于登统发稿的报纸，最好个个是被过滤掉敏感内容的“讲稿派”。

相当一级的领导呢？你以为他们喜欢“讲稿派”？错了。那天在饭桌上，提及葛委员没有发言稿，就有领导笑曰：“下面想讲大白话，其实上面也想听大白话，问题出在中间层。中间层是绝缘体，要安全，怕你在领导面前讲不该讲的话，所以要事先审一审稿子，保证不出偏差。”

然而，开会不是为了解决问题吗？不让讲问题，怎么解决问题呢？

说到正常话语，内地媒体向来都备受港台同行的轻视。因为，在新闻发布会、记者会上，内地媒体的问题常常不痛不痒，问了等于没问。后来，他们知道了，那些提问是会议组织者事先指定的。

由于这一信息的长期误导，赵启正开发布会时，港台记者都不举手，会后才知这次并没按惯例，只要“举手举快点，往前坐一点，占一个好座位”（新闻发言人语），就能争取到提问机会，个个后悔不迭。

私下里问过组织者，为啥要指定提问。答案是，怕坐在台上的答不上来、难堪。那就让答得上来的坐台上嘛！

有“中国第一发言人”之誉的赵启正怎么说来着？“你是中国的发言人，当然是中国的立场……以中国的立场回答问题，不实事求是是站不住的，实事求是才能取得大家的信任。”“回答好了，是为国争光；但如果回答错了，就可能要承受很大的压力。就算是压力再大，你要想到这是‘为国捐躯’啊！”

正常话语虽难，听了这话，我还是觉得中国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