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修学校（三）

第二十五章　建修学校（三）

◇V经理办公室的电话铃响了，V经理答话：哦，晓得了，晓得了。我正接待两位贵客的嘛。哦，一定要参加呀？哦，好，好，好，我立马过去，立马过去

G地招商引资第28条规定，他们实行“一站式”服务，V经理和经营点的工作人员承诺，所有建修手续皆由他们集中办理。施工进入现场了，接踵而来的比如配套费，比如青居电站费，比如散装水泥费，比如建筑规划测绘税，资料费等近20种税费，怎样交，交多交少，都要李家安去跑，去谈，去一件一件落实。

至于建修中缺一不可的证件，嘁，什么现场办公？什么现场办理？别做梦了，那只是一堆肉话，一堆鬼话。

仅仅一张开工通知，李家安今天去找张三，张三未上班；李家安明天去见李四，李四开会去了；后天去找王五，王五请了假；再后天去找王六，王六不见人。李家安前前后后跑了80多次，才跑到一纸开工通知单呀。

这天下午，当他从办事员手中接过这个东西，仔仔细细看过那上面的一段文字，他不明白这些普普通通的文字，为啥这么神秘这么沉重！他甚至怀疑，这不是纸制的，这不是人间才有的，细细看过，它的质地是纸的质地，显示在上面的文字，是经常得见的文字，但这么一张普普通通的纸，它却盘旋于你的头顶上，飞舞于你的手指间，让你要付出80多次辛劳，付出80多次真诚，你才能扑住它。

只有高手，才有这样的杰作。

建修开工几个月了，但尚缺一个很重要的证件：施工许可证。

要办到这个证件，G地建设局发话，必须要经营点提供意见。

这天早上，李家安和钟秀华一同去了经营点。V经理见到他俩，V经理满脸堆笑：李校长，你们请坐，请坐！李家安说，V经理，我们找过您几次了，施工许可证，您还没有签意见，开开恩，给我们办了？V经理又摊开双手：这哪是我不想办？我不是说过，问题在于你们购买新大陆的土地款，还未付清。李家安说，土地款，我们应该交157万元，已经交了190多万元！用地红线画完后，南充市规划局实地测量，还差我们2.4亩地！你们答应过要补，我哪里见到一分地？土地未补，土地款已超交40多万，哪存在拖欠土地款呢。言谈中，V经理笑了笑：两位，不凑巧呀，我要去参加一个会议，没时间去核对土地款，待我开完会回来再说？

V经理说了声“失陪了”，夹着一个公文包，说走，就走了。

隔了几天，李家安和钟秀华又去找V经理，V经理又满脸堆笑：二位请坐，请坐，还是那件事？李家安递给V经理一支烟，李家安说，V经理，您看过账了吧，我们不欠土地款吧？今天能不能给我们办一办？V经理吐着烟圈，V经理摊开双手：你们看得见的，每天都有开发商找我，我忙得晕头转向的！土地款你们交没交清，我还没时间去核对。李家安说，这会花您多少功夫？您看，今天能不能核对一下？V经理细眯着眼睛笑了笑：今天——突然，V经理办公室的电话铃响了，V经理答话：哦，晓得了，晓得了！我正接待两位贵客的嘛！哦，一定要参加呀？哦，好，好，好，我立马过去，立马过去！V经理放下电话，V经理摊开双手：唉，两位呀，说官嘛，好大个官？说管嘛，我管得了些啥？两位听到的，我必须去参加一个会议，你们的事，以后再说如何？

V经理说一声“失陪了”，夹着一个公文包，说走，就走了。

时隔几天，城监大队又来到施工现场，他们又是来检验有关证件的，李家安照例热情地接待他们，但无论怎么热情，没有施工许可证，万一出现什么事故，尤其是重大事故，他们也不好交代呀！

李家安知道他们的难处，但这个证就是办不下来！

李家安好话说尽了，城监大队才未强迫他们停工。

又过几天，城建又来了一拨人，他们也是来检验有关证件的，李家安照例热情地接待他们，照例说尽了好话，才打发走这拨人。

这天上午，李家安独自去了经营点。

V经理见到他，打出了一个亲切的手势，V经理说，李校长，我们去茶房一边喝茶一边谈如何？

去茶房喝茶？好，好，好，看来，V经理要开恩了！

李家安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V经理和经营点七八个人一齐去了茶房。

进了茶房，众人互相让过座，然后围桌而坐。不等李家安喊上茶，老板娘已经笑眯眯地走过来了，老板娘一边招呼客人，一边麻利地摆好了茶具。

茶房里只有几张桌子和一些凳子，像开张不久，显得匆忙、简单，甚至有些寒碜。有求V经理他们，到这么一个地方招待这些同志，李家安感到很过意不去。

李家安生怕V经理脸上不好看，一瞥V经理，V经理却满脸堆笑。

V经理说，李校长哇，我们经营点也是一个机构，但它是一个空架子！李校长到G地投资，是落在G地的凤凰啊！请你到这个地方来喝杯茶，我们过意不去哇！

V经理招呼老板娘：这位是我们的贵客，要点好叶子！

老板娘笑道，V经理说了就是噻。

李家安心想：我求他们办事，喝杯茶，难道要他们破费？

李家安说，要好叶子，要好叶子！

老板娘笑道，大老板说了就是噻！

茶泡过一阵子，李家安抿了一口，哎呀，他咋了咋舌头，这是啥味道呀？

李家安又抿了一口，他摆了摆头，这哪里是茶叶水，这是桑叶水嘛！

李家安怀疑这个老板娘不是开茶店的，他们要的好叶子，啷个是这个味道！

李家安连忙给每个人要了一包玉溪烟，桌上又另外放着几包，他才稍稍感到心安了一些。

抽过几支烟，话落在了正题上，李家安取出相关资料，李家安说，V经理，这施工许可证，麻烦您签个字？V经理瞟一眼李家安手头的资料，V经理有些失望，但V经理还是说，这些东西你先揣着，我明天去你们现场看看，可以，就给你们签了。

V经理先是说土地款未交清，现在又提到要去现场！

不过，V经理关心建修，也好，也好。

V经理没有履行G地招商引资优惠条例，没有履行协调处理清理场地，没有履行现场办证，没有履行路通、电通、水通的承诺，李家安心里憋了很多气，虽然憋了很多气，但那些事过都过去了，现在，V经理关心建修了，对办证又有新的承诺了，李家安疲惫的眼前，还是闪现出了一缕温和的阳光。

茶喝过几口，V经理像有啥事，V经理喊道，结账呀！

李家安要去结账，V经理轻轻按了按他：一杯茶嘛，哪有让李校长破费的道理？

李家安说，我求V经理办事，哪能让V经理破费？

V经理笑了笑，好嘛，好嘛。

V经理吩咐，老板娘，这是我们的贵客，打点折呀哈！

老板娘乐呵呵答应，V经理说了就是噻。

老板娘在计算器上点了两点，老板娘说，茶11杯，550元；烟13包，650元。一共1200元。V经理喊打折，9折吧，给1080元就是了。然后把账单递给了李家安。

李家安心里咯噔一下，这茶就值45元一杯？这烟就值45元一包？

V经理问，打折了么？

老板娘回答，打了，9折。

V经理说，能不能再打一点？

老板娘笑道，再打嘛，生意就做不走啰！

李家安极不情愿地付了钱。

老板娘点着钞票，老板娘说，大老板慢走哈！

第二天，李家安吩咐兄长李学安现场等候V经理。

为跑路，跑水，跑电，跑费，跑税，李学安与V经理打过多次交道，他不相信此人口里会有一句真话。

果然，眼看上午11点过了，围墙外面一个鬼影子也没有！

李学安想了想，只好去了V经理办公室。

V经理见到李学安，V经理招呼道，李先生，啷个这两天没见到你哟？

李学安抿了抿干枯的嘴唇：V经理，你是大忙人，啷个好意思经常打扰您？

V经理笑道，李先生，你太客气咯！太客气咯！

V经理说，李先生，今天有啥事呀？

李学安苦笑一声：V经理，李校长说，您今天要到工地来的嘛。

V经理一脸无奈：不凑巧，不凑巧呀，我们刚刚才结束一个会议，中午，我还有个饭局，今天去不了咯！

李学安拉下脸有些不高兴，V经理说，李先生，你把东西带过来了？

李学安连忙递过相关资料，V经理说，这个嘛，你揣好哈！这些东西丢不得哟！

V经理看了看时间，V经理“啊”了一声：还有点时间，还有点时间，我们去茶房坐坐，听你谈一谈如何？

深谙岐黄，善观五色的李学安轻轻叹了口气，李学安说，V经理安排了就是噻。

V经理带着他身边一批人，拥着李学安去了茶房。

进了茶房，众人互相让过座，然后围桌而坐。

V经理对老板娘说，这是我们的贵客呀，要点好叶子！

老板娘笑道，V经理说了就是噻。

V经理看了看李学安：李先生抽烟，要点烟啵？

李学安说，V经理点了就是噻！

照例，老板娘给每个人面前放了一杯茶，一包玉溪烟，桌上另有几包，是随意抽的。

抽过几支烟，话自然又落在了正题上，李学安说，V经理，您答应今天去我们那里看现场的，行个方便，看看这些资料，给我们签了如何？V经理按住他的手背“哦”了一声，V经理说，李先生，你着急干啥？喝茶嘛，喝茶噻！李学安说，V经理，施工许可证办不下来，您是知道的，城监、城建，别个要看证件喏！没有证件，就要停工停摆哟！V经理说，李先生你安安心心坐下来，坐下来嘛，你们达到了施工条件，我不签字咯？

众人附和：就是，就是噻！喝茶，喝茶嘛！

李学安又叹了口气，他抿了一口茶，他咋了咋舌头，这是啥味道呀？

李学安又抿了一口，哎呀，这哪里是茶哟，这是桑叶水嘛！

忽然，V经理的手机响了！

众人看着V经理取出手机，看着V经理点了接听键，看着V经理口头冒出一连串“好、好、好”，看着V经理讲完最后一句话：好，好，好，我立马就过去，立马就过去！

V经理喊道，老板娘，结账！

李学安起身去结账，V经理说，一杯茶嘛，哪有让你破费的道理？

李学安说，不说这些了，您一定要把我们的事情放在心上！

V经理笑了笑，好嘛，好嘛！

老板娘在计算器上点了两点，老板娘说，茶11杯，550元；烟15包，750元。合计1300元。

老板娘把账单递给了李学安。

李学安心里咯噔咯噔几下，天啦，这茶就值50元一杯？这烟就值50元一包？

李学安一声苦笑，又一声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