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修学校（一）

第二十三章　建修学校（一）

◇算一算，与我小学同时毕业的有60多人，升入初中的不到10人，升入高中的只有我和另一个人了！绝大部分人只上过小学，极少数人上过初中、高中。我是教育的受困者，也是教育的受益者，我能无视教育么

南充经贸学校纳入教育局管理后，南充经贸学校的教学体系悄然发生了变化。

其一，开放性办学。做大教育，做强教育，这是李家安1992年10月受聘于南充一武馆，参与管理，与人出谋划策时就有过的抱负，就吐露过的心愿。那时候老板回馈他的不是英雄所见略同，而是不以为然的嗤笑，而是让李家安恨无粮草，恨无兵马，恨无立锥之地！现在余粮充廪，兵肥马壮，旗纛一方，李家安岂肯蜗居一隅，燕雀一巢！他联手市外品牌职业技能教育学校，比如四川省人民警察学校、绵阳市医科学校、四川省商贸学校，择其专业优势，采取联办方式，扩展专业领域。在保留财务会计、文秘、办公自动化、电子电器等专业的基础上，新开设了特警技能、中西医结合等专业。专业与市场期待形成吻合，劳动技能与劳动市场前景形成储备与冲刺，无疑，这是李家安办学方向一个极其敏锐而又极其睿智的思考。这个结果，在南充林林总总的民营职业技能培训学校中，几乎无出其右者！

其二，为实现专业培训目标，完成教学计划，保证学生就业，李家安最关心的是师资。他除了继续聘请四川师范学院汤泽生、王泽普、查之彦、刘廷武等一批老教授，任中平、王雪枫、刘永红、郑治刚等一批骨干教师兼课，还聘请了川北医学院、西南石油学院、成都体育学院黄九龄等30多名教授，以及泸州警校主要领导、南充市公安局郑文成等警官，成为专业兼职教师，定期到校指导学生技能训练。

1997年秋季招生，新生超过600人，在校学生2000余人，王晖开办的西南专修大学南充校区，已瓦解多时，西南专修大学南充校区所在地之一的军转办，已成了李家安的教学分部。学生增多教学点增多，如果管理跟不上，教学目标就很难实现。李家安创立了一套完整的教学评价体系，各个环节，都有着一个明确的概念：管理，科学的管理；各个环节，都有人具体把关；各个专业，都有两名专家把握教学节奏，指导教学进程。教师的教学活动，学生的学习、生活、文体活动，都在军事化范围内展开。

一切都那么有序，那么紧张，那么严肃，那么活泼。

一批批新生走进了南充经贸学校；一批批学有所成的青年昂首阔步从南充经贸学校走出去，大踏步走进了社会。现在，他们都是岗位上的技术骨干，且不少人成了管理者、组织者。而一批兼职的高校教师，有人甚至工作到了2004年，才惜别这个舞台。

受吴信良、周直模等武术名家诲导，李家安早已形成了他套路清晰，动作干净，一触即发，一发即至的擂台风格。其时，他已是国家一级拳师、国家武术散打一级裁判，已担任过四川省武术比赛组委会、竞委会委员，担任过南充武术散打代表队主教练、南充武术比赛竞委会和仲裁委副主任。

繁忙的教学之余，李家安不忘对部分学生进行武术训练，1995年以来，他带领他们取得南充武术散打比赛金牌、银牌，四川省散打擂台赛金牌、银牌多枚。

李家安的南充经贸学校成了南充市民办职业教育的一面大纛，一面耀眼的大纛。

1997年10月、11月，1998年5月、6月，绵阳、成都、遂宁、达州、广元等地数百人，分30多次来到南充参观李家安的民办职业教育，李家安成了南充民办职业教育的一张名片，一张用优质纸张制成的名片。

经过几年打拼，李家安已经积累了很大一笔资金。

钱，该怎样支配？

最直接最稳妥的效益，就是购置房产。南充当时的房价，黄金地段的门面，三万元可以买到一间，几万元就可以在最好的地段购置一套住房。李家安手里的资金，可以购置多间门面，多套住房。任何人都明白一个道理，社会离不开交易，交易需要场所，城市的门面房，尤其是黄金地段的门面房，它的每一个空间都是价值，一年如此，两年如此，如果不出现意外，则年年如此！

社会要进步，经济要发展。可以预料，改革，将伴随经济发展方向；开放，将伴随经济发展进程。只不过一个时期有一个时期的目标，一个阶段有一个阶段的内容。那么，作为城市的交易场地，它的发展空间岂容置疑！

李家安清晰地曾经激动地看清了这条生财之道。

如果这样支配资金，李家安完全可以坐享一生了。不少人就是这样设计人生的。不少人就是先拼搏后享受的。不少人就是先吃苦后潇洒的。不少人就是先当孙子后当爷爷，先当婊子后当奶奶的。现实社会为富人提供了有史以来最方便最自由最充裕的物质空间、娱乐空间、情感空间，举步之间，就是灯红，就是酒绿，就是飞花扑面，就是春色撩人，就听得见燕语，就看得见莺飞呀。

李家安足以过这样的日子。

那么，以后他就用不着再从《尚书》，再从《周易》，再从《左传》，再从《战国策》，再从《史记》等等史册中去寻章摘句，去深化教科书对一段历史的阐述了；那么，以后他就用不着为入学率，为学生的成长，为学生的安全，为学生的就业操心务劳了；用不着殚精竭虑设计学校的发展前景了；更用不着再去迎战办学途中那些风风雨雨了。

既省力又直接产生效益，办法就是买门面，买十几间门面，买几十间门面。

但是，李家安却步了。

李家安的人生目标是与此背道而驰的。不用迟疑，不用选择，他的钱要用在最有意义的地方，要用在最有价值的地方。

什么地方最该花钱？什么事最有价值？什么事最有意义？

在李家安看来，国家要发展，要进步，至关紧要的是教育。改革开放初期，邓小平就反复指出教育对推动社会发展的重要性。教育，尤其是中等职业教育，它直接体现着未来劳动者的生产技能和创新技能，而这方面的教育，因为长期受计划体制的约束，受教育者极其有限，以至社会劳动技能相当低下，劳动力虽然密集，劳动效率、劳动成果却让人悲哀。社会迫切需要中等职业教育，而民办中职教育，已经形成了教育领域中一个庞大的体系，失去这个体系，社会就会失去了对提高劳动者就业技能的期待。把钱用在发展教育上，用在为国家培养人才、输送人才上最有价值，最有意义。

那么，投资教育最关键的就是创建办学场所了。

租房办学，事实上只是一种无奈的选择。

其一，租房办学受制于人，增加了学生负担。教学场地是东家的，东家说租出则租出，说不租出则不租出。租不租出的条件就是租金增加多少。人有不言利者？利有不困人者？由是，每生每年人均要交房租费500～800元不等。

其二，教学场地分散，步调很难统一。一个地方容纳不下几千名学生，那么只能设教学分部，分部与分部，学生们几乎互不相识，学校很难在一个地方开展一次全校性教学活动，让专业与专业互补，让步调与步调一致。

其三，办学资质受到影响。民办教育有关文件规定，民办学校没有自己的校舍，就不具备独立颁发文凭的条件。联合办学？联合方则要收取学籍管理费，每生少则600元，多则2000元。

其四，无法形成一支稳定的教师队伍。受住房条件制约，教师多是兼职，董事长与教职工之间的关系，不能唇齿相依，完全认同，老师的态度是教一天算一天，董事长的态度是你工作一天我支付你一天的报酬。教师没有长期在一所学校任教的心理准备，董事长也没有期待一个教师与自己一道承担办学风险的准备。那么教师则是为了获取讲课费而效力，董事长则是为推动教学而不得不满足教师提出的每节课30～40元授课费。那么如果一旦失去这层关系，则是路人相见了。当然，来有来者，去有去者，无怨，无厌，何尝不足取也，但他失去了聚合力，失去了亲和力，没有形成一所学校应有的一支相对稳定相对向上的教师队伍。

为社会培养人才输送人才，造福社会，这是自己的天职。

那么，则必须形成固定办学场所。

但是，1998年3月的一天，李家安又感到身体不适。

为寻求一份职业，为造就一番事业，多年来，哪一天李家安不是深夜归家？哪一天李家安不是一早就出了门？为一堂课，为一个问题，为一道难题，哪一件事，李家安不在头脑中过滤几遍？哪一件事，他不抽掉几根烟才决断下来？而吃的呢，困难期间，每天一碗稀饭，一碗面条，有钱了，每天也是一碗稀饭，一碗面条。困难期间，烟，是二元、二元五、三元一包的天下秀，有钱了，也是一包天下秀，即便是贵客临门，也是一支天下秀。穿的呢？困难时期，是这身衣服，有钱了，还是这身衣服。一条带子，已经拴了七八年了，还舍不得扔掉。

人皆称李校长，李校长有多辛苦，有多艰苦——看着一身疲惫的丈夫，钟秀华不想回想那些一幕幕让人辛酸、让人泪下的情景。

钟秀华要李家安把工作停一停，赶紧去医院查一查。

李家安极不情愿地去了医院。

检查结果，病情显示：李家安的肝脏已显现出病灶，数项指标都在威胁着他的健康！

于是，朋友们劝说他，肝病，一要注意饮食，二要控制情绪，三不能劳累。饮食姑且不说，修房子，办学校，太累，也姑且不说，那些遭人嫉恨的事，遭人盘剥的事，一件一件必然会残酷地摆在面前，而违心事不想做，而违心话不想说，则必然带来一大堆烦恼。一大堆苦恼事，哪里还有养身条件呢？

朋友们劝导的不无道理。但是，李家安却不为之心动。

在他看来，医生总喜欢描写病情，亦如诗人总喜欢夸大思维，亦如魔术师总喜欢故弄玄虚，胁下一点不适，就有数项指标脱岗？况且，因为一点病，就该放弃海，放弃奔腾，放弃汹涌？因为有了钱，人就灰暗了，就浅薄了？

人的命运之河，曲折之水啊，四处都一片汹涌，四处都潜伏着未知的深度和难测的定数。

但是，李家安的普世欲望，李家安的责任意识，容纳不了包括亲情在内的世俗愿望，他祈愿的不是宁静，不是闲适，不是平庸，他倾慕的是山的峻峭，是树的伟岸，是水的奔腾……

他知道，修建一所学校，选址、征地、建修等等，这些对于他，不知道会遇到一些什么麻烦，什么伤害，但他自信，他的信念会凝聚在不折的桅杆上，他的光荣也会凝聚在不折的桅杆上。

病魔、妖魔、苦难，他懂得忍耐，懂得抗争。

朋友们还是不理解，修学校不就是有个教书，有个站讲台的地方？站个讲台教个书，有多少味道？有多少风光？

但是，对于李家安，只有站讲台，只有教书，只有面对学生，他才激情四射。

李家安决意买地建校。

亲戚们却苦口婆心劝他，不要再吃苦了，不要再劳累了，不要忽略了身体。

李家安说，这个苦我不能不吃；这个累，我不能不受。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你们想一想，我接受的啥教育？因为贫困，我失过学，休过学；因为缺衣少食，我不得不去放牛，去割草，去捡粪，去捞田泥，去栽秧，去割麦子，去背麦子，去栽红苕，去挞谷子。许多同龄人，受劣质观念影响，上个小学就丢下了书本，甚至小学也没有上过，就一生脸朝黄土背朝天！算一算，与我小学同时毕业的有60多人，升入初中的不到10人，升入高中的只有我和另一个人了。绝大部分人只上过小学，极少数人上过初中、高中。我是教育的受困者，也是教育的受益者，我能无视教育么？

李家安说，我是一个农民的儿子，祖祖辈辈都是刨泥巴捏泥巴的；钟秀华是船工的女儿，祖祖辈辈都是下苦力的，都是风里来雨里去的。我们身上流淌着的是劳动人民的血。日嫖夜赌、海吃海喝的事，无良心、无道德的事，我和钟秀华都不会去干。我们达成了共识，不管吃多少苦，受多少委屈，我们都要争取一个固定的教学场地，有一支高素质教职工队伍，有正规教材的让学生成才让家长满意让社会称道的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