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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三访王国维

时间:2022-01-1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日本著名汉学家青木正儿,曾经三访王国维。三访王国维,见于青木的《王静庵先生追忆》,其文简而约,可供后人了解王国维之学与人。青木初访王国维,在一九一二年二月,时王国维随罗振玉居京都,青木则方大学毕业。这一可见青木对王国维介绍之郑重态度,二可见王国维之博学。其实,一条辫子不过表示王国维的感情。青木由于对王先生的尊崇,恻然多情,其情可知。

日本著名汉学家青木正儿,曾经三访王国维。作为后辈,他对王国维的学问充满敬佩之情。他治中国戏曲史,治学道路与方法,尤得力于王国维的《宋元戏曲史》。虽然他并不同意王国维对明以后中国戏曲的总体评价,《宋元戏曲史》毕竟为他研究明清戏曲打开了窗户。没有王国维中国戏曲研究的指引,就不可能产生青木正儿近世中国戏曲填平补缺之作。三访王国维,见于青木的《王静庵先生追忆》,其文简而约,可供后人了解王国维之学与人。

青木初访王国维,在一九一二年二月,时王国维随罗振玉居京都,青木则方大学毕业。青木自称,他在一九〇九年得知王国维大名,那是听日本前辈汉学家狩野介绍。狩野在北京拜访了王国维,并得王氏所赠《曲录》、《戏曲考原》二书,王国维并手抄《录鬼簿》赠送狩野。按《录鬼簿》系焦循谈戏之作,当时为稀见之书。青木从狩野处见到这三本著作,开始学习中国戏曲史。及王国维居京都,青木慕名往访。这次见面,据青木所写,沉闷之极,完全没有坐而论道的活泼景象。

青木入王国维之室,见摆放着汉籍和若干英文书,本以为必有戏曲论著,谁知“原来是晦涩的哲学书籍”。王国维第一句话是没有读过莎士比亚,第二句话更怪了,青木问他中国戏剧(按,原文如此,当指戏剧演出),“答曰一向不喜欢看”。又问音乐,“答曰不懂音乐”,但向青木介绍了清吴颖芳《史豳录》对音乐见解颇精。后来经青木细心寻求,终未得见《史豳录》,只见北平图书馆藏书目录有《史豳录》五十卷抄本。这一可见青木对王国维介绍之郑重态度,二可见王国维之博学。最后青木问《曲录》将《西厢记》归入传奇部是否不当,王国维马上说道那是错误的(振常按,《西厢记》的老祖宗元稹《莺莺传》则是唐代著名传奇),又上楼取出《曲录》和《戏曲考原》合刊本赠青木。

会面所谈,仅此而已。青木写道:“先生是朴学之人,缺少艺术气氛,我有些失望,便告辞了。”几天之后,王国维登青木之门。这次见面,也没有丝毫热烈气氛。青木拿出净琉璃戏本请王过目,王毫无兴趣。青木以失望之情写道:“王先生寡言,我也少语,二人对坐,常常陷入沉默,我勉强问了一些元曲方面的问题,但王先生的回答都非常简单,谈话始终活跃不起来。”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青木不萌生研究中国戏曲史之念,将是一件多么可惜的事。尽管青木说:“由于初次访问不很成功,我已经不敢轻易去访问先生。”但是,他又说:“在敲他的门之前,我应该先准备好问题。”难得的是这种好学的精神。他对《元曲选》就有许多问题,而他自惭当时连《元曲选》的句读都不会,提问无从,听狩野说王国维已将所藏《元曲选》标点一过,因而想借阅,却没有勇气提出。青木不因与王差距太远,自惭形秽而止步,可以想见,他以后奋力以进,研究日深,及王《宋元戏曲史》一九一五年出版,得读其书,乃大进。于是而有第二次第三次两访王氏于上海和北京。

二访王国维,在一九二二年四月。从青木所记,未见两人谈戏曲事。文章横空拉出王国维的辫子发了一通议论。青木前在京都两晤王国维,没有注意到王身后有辫子(也可见谈话时间不长),一九一九年见《当代名人小传》的《王国维传》,才知王垂辫,在《王静庵先生追忆》中,专立一节,谈《王先生的辫子》。他初以王正值壮年,接触过泰西新文明,竟然留辫,认为“不免有些滑稽”。继后他“明白”了,说是“那条辫子是有着特别意义的”。他的说法是“辫子就是先生的主义的象征。他的信念、节义和幽愤,都被牢牢地编入辫子中了”。王国维的辫子让青木久不能忘,以至于一九二五年四月到清华三访王氏之时,他仍然注意那条辫子。王死后,青木发议论说:“先生之高节始于颐和园(按指王写《颐和园词》),终于颐和园(按指王自沉颐和园昆明湖),而辫子贯穿其间,现在他留着辫子的身影也在我的眼前晃动。”其实,一条辫子不过表示王国维的感情。王国维留辫,于王本身出之自然,人亦不以为异;辜鸿铭留辫,人皆惊异,胡适说辜之出此是“立异以为高”,是恰切之论。

三访王国维,文中除了我前文《笔下异同——两位日本汉学家写中国》写的王对青木要研究明清戏曲大泼冷水,就是青木关于辫子引起的想法了。此次青木访王,是游西山归来,王对他说:“我还不知道西山。”又说,自从住到清华学堂,“没有去过城里一次”。青木又发了一通感慨:“我听了联想到那些王朝代兴之际,数年足不入都城的古代先贤风格,充满了尊敬之念和恻隐之情,不禁低下了头。”这也是和留辫联系在一起的。青木由于对王先生的尊崇,恻然多情,其情可知。诚然,王先生对清室有情,于南书房行走有难忘之思,然而,王先生出于捍卫“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陈寅恪先生评王先生语)而以身殉文化的本意,则非青木所能理解,只能以王朝代兴语句去议论,终觉隔了一层。是以,当王先生告诉他,住进清华后一次也没有去过颐和园,他不免惊异,认为此非由于学究的疏懒,乃是如王先生《颐和园词》所谓,哪堪“绿水青山不曾改,雨洗苍苔石兽间”之情,因而以王先生的辫子贯穿其间作结。青木此论,是乎非乎?似是而实非焉。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六日香港

(原载一九九九年十二月十八日《文汇读书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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